徘徊的猴群晚上,他们忙着对刚捕来的白鹇进行研究,休息时,夜已很深了。考察组的三个人,只是打了个盹,就连忙起来出发。罗大爷一定要去。黑河、望春也硬抢了几张网背在身上。他们要赶在曙光初露之前,把捕猴的网下好。
尽管他们在出发前,经过了详细、热烈的讨论,来到包芦地下网时,还是碰到了意想不到的困难。
原以为可以利用包芦秸秆将网支撑起来,可下网时却发现,包芦的秸秆并未按照他们的要求留下来,只得临时去砍伐树棍子。
埋秆子时,他们谁也没有想起,地会被冻得像铁一样硬。不使劲,挖不动;使劲,响声大,怕惊动了猴群。最后,李立仁硬是用猎刀撬起一小块一小块的冻土。他们是第一次捕猴,毫无经验,更何况如何能捕到整个猴群,就是一个小小的研究项目呢。
等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累得浑身是汗,捕猴网才颤颤巍巍地立在那里。他们刚回到隐蔽地,东方已露白了。
大山的小坳里,要等太阳出了山才能看清楚一切景物,早晨显得特别漫长。王陵阳指指耸立蓝天的雪山银峰,对黑河说:
“看那里,就知道太阳出来了没有。”
说话间,黑河和王陵阳几乎同时抬头向天空看去:初阳的光辉正从东方射来。
躲藏在森林中石壁那里的猴群早已苏醒,断断续续地传来了它们隐约的嘶鸣、追逐声……当冬日的太阳终于照到这小坳时,猴群终于出来了。今天有些古怪,只有两只大猴一前一后地从森林里走出,直到它们快走到包芦地,还不见后面有猴出来。
这两只大猴在包芦地边停了半天,从网这头望到那头,又从下看到上,又停了停,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地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抓了个包芦,马上退到包芦地边。眼看它们的颊囊鼓起了,这才一蹦一跳地回到森林。
森林里又走出两只大猴,其中有一只是被认为猴王的。猴王没有急于抢包芦,倒是像个视察员似的,沿着离捕猴网还有一尺远的距离走了一圈。但它不放心,又回到埋树棍的地方,上下瞅了瞅。这才从同来的大猴手里拿过包芦,望也不望对方一眼,就啃了起来。
负责关网的李立仁,听报话机里传来了王陵阳的声音:“它们已发现网了。”
这以后,它们都是三两成伙、四五结帮地走出森林,一次最多也没有超过五只。只有一两个胆子大点的,从网边进去,抓起一个包芦就跑了。
虽然网有伪装色,但在空旷的山坳里,还是很显眼。王陵阳和望春他们的报话机,传出了李立仁清晰的低语:
“看来轰赶也不会有多大效果,这次捕捉是否放弃,改用第二套方案?”
原来大家讨论的方法有两种:以张雄为一方的,主张下网捕猴,猴不进就硬行轰赶;以李立仁为一方的,同意下网捕猴,但要见机行事,能网多少是多少,坚决不同意轰赶。轰赶的条件并不具备,人手少了,轰赶的结果可能捕到,也可能捕不到。不管怎样,猴群受到大的惊动是要逃跑的。
王陵阳权衡利弊后,认为李立仁的意见是对的,因为猴群跑掉后,马上又要重新找猴群,那样他们的困难更大。但现在的实践证明:在这样的地点,用捕猴网是失败的。
王陵阳发现:即使把猴子关到网中,又怎样把它逮出来而不致伤了猴子呢?捕猴网成了废物,又用什么方法捕猴呢?用闸笼关?但只可捕到少数,对整个猴群,毫无办法。猴群连网也不进,能进闸笼吗?
从今天的观察中,猴王的作用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一晚,护林员家的灯光格外明亮,考察组又在精心研究第二套捕猴方案……森林中的饕餮者凌晨,考察组赶到了离猴群栖息地两里处。到这里,他们便兵分两路。分手前,王陵阳再次强调了昨晚的布置,并要求各人检查一下所带的器具。
李立仁带黑河到栖息地东边的山脊,选择适当的处所进行埋伏。
王陵阳、望春、张雄向栖息地西边走去。快到栖息地时,张雄单独向山上行进,预定目的地在高于石壁的右上方。王陵阳和望春的观察点,在张雄的下方。从地形看来,这两个点比较便于观察栖息地,如果猴群被惊动,可能沿着山脊,向东边更厚密的森林转移。万一是向西边,王陵阳他们可以虚张声势,往东赶。赶不回去,就从速拦截。
山势陡险,王陵阳和望春艰难地前进。他们不得不脱去手套,用手指紧紧抓住冷冰冰的石头。薄薄的冰层很滑,稍不留意就要滑下去。望春看面前是块较陡的岩石,旁边又无路可去,只得停下来,把手送到嘴边哈着,想使冻得麻木的手恢复知觉。王陵阳看看时间还早,轻轻告诉他:“不要心急,注意安全。”
他的手也冻僵了,像有无数根钢针在扎。在冰天雪地里攀越过陡峭山峰的人都会有这样的体验:你想抓住的石棱、搭脚的树根,总都残留着一点雪,结一层薄冰。你要上去吗?只得把手插进雪里,抓住滑溜的冰石,一股寒气便直向骨髓里钻。可是,手不能松,要紧紧地抓住,这样才能把你悬着的身体慢慢地拉上去。
王陵阳和望春,都是这样慢慢地上来的。望春暖了暖手,又向上抓住了一个石棱,刚挪动脚,就滑了下来。王陵阳蹲下身子,要望春踩在肩上。望春不愿意。他想,王老师比自己的爸爸年纪还大哩。可王陵阳已经抓住他的脚踝,拉了过来,把望春顶上去。这时望春俯下身来拉他,他却拒绝了。他要充分运用平时练体操得来的功夫。只见他两手试了试抓住的地方是否牢实,然后,像是在单杠上做引体向上,先让胸、腹、腿贴着石头,两臂一拉,便轻松地上去了。
快天亮的这段时间,寒气格外逼人,砭骨冷风像刀在脸上割。为了能听到细微的响动,他们帽子上的护耳都未放下来。猴群栖息地静悄悄的。透过树丛,只能看到石壁平台上模模糊糊的一团。一棵高树上,也有个黑乎乎的毛团子坐在那里,任凭寒风的吹刮。大约是一阵阵风吹得树枝摇晃,它像是坐在摇椅上。
先是从报话机里传来了李立仁的声音:“二号已隐蔽埋伏,地点理想。”
报话机里传来了张雄的声音:“三号到达目的地。”
王陵阳回复:“我已在目的地。”
天刚透亮,王陵阳看望春满身雪白一片,再看自己,也是如此:真是浓霜似雪。
他看望春蹲伏在那里,一动不动。猛地,邱少云伏在朝鲜山坡、任凭漫山火舌飞卷吞舐却一动不动的形象,涌到他脑海里……这虽然是另一条战线,它同样是在培育人们勇敢的精神、献身祖国的崇高品质啊……黄继光、刘胡兰、董存瑞、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形象,都在他脑海里放射光彩。李四光、竺可桢、童第周、贝时璋、郑作新、傅桐生……多少老一辈科学家们,经历过失望、苦恼、贫穷、残酷迫害……还是坚忍不拔地在向崎岖的科学巅峰攀登!
他们在科学上、思想品质上的丰功伟绩不正是我们民族的骄傲吗?不正是我们后辈的光辉榜样吗?我们的报刊、书籍,不是应当多向孩子们介绍科学家的事迹吗?
他低声对望春说:“轻轻活动活动手脚,要不,坚持不长。”
望春笑笑,慢慢而又无声无息地活动起来了。
天已大亮。王陵阳看猴群只是坐在石壁平台上,大多只挪动挪动身子;也有两三只放下前面两肢,小心翼翼地兜了两圈,又悄然坐下。那样子,完全失去了往日猴群苏醒后的活跃和生气;还有两只仔猴紧紧偎在妈妈的怀里。
细心的望春低声地说:“它们怎么不跳、不叫?”
敏感的王陵阳,也已感到这种现象很不正常。
报话机传来张雄的不安:“它们发现了我们?”
王陵阳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但凭着他丰富的野外工作经验,认为目前猴群的表现,不像是发现了他们。假设是的,猴群可能会骚动;就是它们产生了怀疑,也会有比较频繁的活动,而不会像这样沉静。不,似乎有点沉闷的气氛。他把自己想的简单地通报了李立仁、张雄,要他们特别注意观察周围的异常景象。
他们集中精力观察,终于发现了被认为是猴王的大猴。它正在平台上方一个小石峰后面,那里有几棵小树构成了屏障。要不是它无意地直了一下腰身,还发现不了它。
“好像有什么东西行动的声音。”张雄向王陵阳报告。
“你估计是什么?”
“估计不出。声音若隐若现,有点小风就听不到。”
“严密注意!”
几个报话机都是同一波段,互相之间的对话都能听到。这次,小小的报话机确实为他们带来了极大的方便,否则,这样的联系根本是不可能的。
“会不会是那个家伙在玩什么花样?”
李立仁提出了问题。
王陵阳没有答复,他也正在想这问题:假设李立仁的怀疑是事实,难道那个神秘的人时刻都在盯着他们?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没逃过他的监视?这倒是可怕的。他用的是什么方法?真的有故事中那个老头威慑猴群的怪音?可到现在也没有听到呀!或许是在他们之前已来过了呢?这个怪音能在这样长的时间起作用?如果不是,那么又是一股什么样的无形的力量呢?
“严密监视!”
王陵阳的话音刚落,如一场疾风狂雨突然袭来,使人眼花缭乱,只见:
张雄隐蔽地下面的树林里哗啦啦一响,一个影子闪电般向石壁平台扑去……正当那影子在空中飞跃时,猴群发出“哇———哇———”两声变了调的叫声,表现了极度的恐惧和惊慌。
那家伙落到离石壁只有两尺、离上面平台还有三尺多高的地方。他们这才看清了那是一只黄褐色、有花纹、体形不大的野兽。
猴王一马当先,跳上平台上方的石峰,向东蹿去。
群猴如丧家之犬,跟随其后,纷纷逃走。
“不准射击!”
王陵阳通过报话机发出了简短的命令。他已从野兽停落的一刹那,看出了一点问题。
野兽只把落脚处当做跳板。它轻轻一纵,长尾巴甩直,又跃上平台。猴王已带领猴群到达森林边缘。
王陵阳估计这野兽身长不过一米,又看清它身上的花纹状如云波,四肢短,有黑斑,于是发出命令:“三号跟踪野兽。猴群向东突围了,二号向这边靠拢。”
他两手迅速收起录音机,背在身上。
在“不准射击”的命令传来后,李立仁以为是他们惊动了猴群,向西突围了。等到听到第二道命令,他就断定是突然出现了什么野兽。从“跟踪”看来,野兽是在追捕猴子。他立刻和黑河向王陵阳他们奔去。
野兽从平台跳上石峰,追击猴群。猴群到达森林后,立即发挥特长,迅速地上了树。
张雄来到了平台附近,王陵阳也快到达石壁下面。
野兽见猴群上了树,猛然大吼一声,震动山谷。猴群一愣,大多数仍跟随猴王继续狂奔,少数行动显然缓慢下来。野兽到达树下,纵身一跳,抓住树干,贴在上面,它爬树比猴子还要灵活,还要快。
王陵阳已看清它身上的黑褐色花纹确如云波一样,猫形的头上有黑斑,嘴角伸出很长的胡须。野兽在树上行动自如,一直扑向猴群的后卫。猴群的队伍拉长了,渐渐分散,失去了平时严整的队形。
张雄和王陵阳从不同方向,几乎同时进入森林。
李立仁跑了很长一段距离,很快就要和猴群的前锋相遇。这时野兽已追上猴群的后卫,但却不急于攫取唾手可得的果实,仍在树上向前蹿跳。
猴群后卫猛然折转方向,向山脊北面的森林逃去。野兽的两只前肢,一下就落在一只肥大的猴子身上。猴子像是触了电一般,猛地颤抖了一下,没有叫一声,就蜷缩在野兽的爪子下了。
披荷叶的豹子李立仁他们都听到了,王陵阳沉着中带有惊喜的声音:“云豹!”
张雄一听是极为稀少的珍奇野兽云豹,立即问:“要不要采集?”
“不准射击!”王陵阳的回答既干脆,又严厉。
李立仁已和猴群相遇。他问王陵阳:“要不要打散猴群?”
“它们已散了。注意猴群去向。”
王陵阳选择好观察云豹的地方。他看见云豹的前爪正按着猴子,嘴在猴子颈部吸吮。望春问:“它在吸什么?”
“大概是咬断了猴子的血管,正在喝血。”
“它也不比猴子大多少,猴子身腰还比它粗壮,为啥那样怕它?”
“人们常说一物降一物,就是这个道理。云豹比猴子凶猛,攀缘树木的本领不比猴子差,它是猴子的天敌,多少年生存竞争的结果,使猴子对它产生了畏惧的心理。”
张雄听到王陵阳严厉的命令,赶忙收起枪支,拿出照相机,悄悄地向正在大喝大吃的云豹接近。然后,他从不同的角度拍下了照片,直到将胶卷拍完为止。
云豹撕食、咀嚼猴肉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不像刚开始时,咬下一块血淋淋的猴肉,几乎嚼也不嚼,就吞到肚里。过一会儿,云豹放松了前肢,猴子的残骸掉到了地上,它却坐在树上,懒散地休息起来。
王陵阳问:“二号,你看到云豹了吧?”
报话机传来了李立仁的声音:“看到了。”
他和黑河是根据王陵阳指示的方位,找到这里的。
王陵阳摇动树枝,又露出身子。云豹才不情愿地慢吞吞踱到另一棵树上,逐渐消失在森林里。
大家跑来,聚在死猴狼藉的残骸周围。
王陵阳说:“知道云豹吃猴子,是从资料上看到的。今天总算是大开了眼界。”
黑河说:“那坏了。俺紫云山的短尾猴本来就不多,一天吃一只,要不了多少天,还不完了?”
“别担心。云豹是树栖动物,很少下地,爬树的本领又高。猴子只是它的主食之一,平时它还捉鸟和其他树栖性小动物吃。各种动物间为了生存竞争,各有各的本领。紫云山有云豹也不是从今年、去年开始的,还不是照样有短尾猴?”
李立仁向黑河解释。
王陵阳接住了李立仁的话头,说:
“猴子也不是傻瓜,它们挑选石壁平台作栖息地,就是为了防止敌人的侵袭。”
“对了,难怪它们今天早上都不乱跑,死死守住平台。”
望春想起来了。
黑河说:“那,它们早就看到云豹了?”
王陵阳说:“可能是云豹早就在附近等着,有一种气味,猴子感觉到了,看到的可能性不太大。”
黑河抬杠了:“还真像俺姑爷爷说的,猴子能掐会算?”
大家笑了。
王陵阳说:“我看还是云豹身上散发出的一种气味,让猴子闻到了。”
“俺不信,狗鼻子才尖哩,没听说过猴鼻子也尖。要不,它不早闻出俺们来了?”
黑河怎么也不信,可这句话提醒了望春:
“说狗,俺想起来了。白雪常跟爷爷出去打野猪。前年,一个下大雪的早上,爷爷又要带白雪去打野猪,可它怎么也不出门。揪着它耳朵往外拉,硬拉出来,一松手,它又跑回家了。爷爷奇怪了,走到门外看看,啥也没有。过了小溪,才看到雪地上有老豹子的足迹。爷爷说:‘难怪它不出来哩!闻到老豹子味了。’”
黑河也想起了这码事儿:“这可好了,俺以后把这种味儿研究出来,造出来。猴子要不老实,就放这种味儿。”
张雄说:“现在正有这门科学哩,就是王老师过去说的仿生学。王老师,它怎么大白天也跑出来逮猴子?”
王陵阳说:“可能夜里不太饿,早上饿了;也可能是夜里猴子都待在平台上,地形不利于它进攻,只好等猴群出来。谁知左等右等都不出来,饿极了,虽然地形不利,也只得来捕食了。”
“要是采只标本就好了。稳能打下来,它不大嘛!”张雄还在可惜。
“它猛然出来时,我也没看清。后来,从体形和身上花纹看,可能是云豹。它上树时暴露得清楚,这才认准了确实是云豹。这里的群众叫它荷叶豹,也是根据它的毛皮花纹似荷叶叫的。云豹是国家规定的保护动物,极为稀少、珍贵。全国也只有可数的几个动物园有。过去,已有人在这里发现过云豹,云豹的研究资料不少,无需我们再来用标本证明了。我们是研究动物的人,更有义务保护珍贵动物,怎么能随便捕杀?这和上次批评黑河、望春不该随便猎杀苏门羚的道理一样。更何况准备得好,用关笼可以捕获到活的。”
王陵阳这样一说,大家才知道为什么他连续两次发出严厉的不准射击的命令。
黑河听说可以活捕,浑身是劲,眼睛、鼻子都说话:“那俺来逮活的!”
望春却不同意:“你又忘了?咱们不是来打猎的,是来考察研究的。眼下,主要任务是研究短尾猴!”
三个叔叔对望春说的话都很满意。
黑河没词了,想了想又说:“等任务完成,俺和爷爷来逮!”
截获信号大家研究以后认为云豹还在这附近。因为它饱食后,是不大乐意远行的。猴群已被冲散,尽管这里有丰富的食物,也不会再来了。
半路杀出的云豹虽然把事情搞乱了套,但也帮助冲散了猴群,他们可以接着进行预定的工作。
考察组先观察了被云豹冲散的猴群后卫的逃逸方向。那里越过这个山头后,即是北坡,森林并不茂盛,很难长时间存住猴子。他们看到向北折去的猴子大约有三四只。
大家来到李立仁原来的隐蔽地,感到这地点选择得好。向东,过一低冈,是茂密的森林。从望远镜中看去,有好几处的景观都适宜作为猴群的栖息地,更重要的是猴群的大部分都随猴王冲到这边。王陵阳分析:假设分散的猴群要会合的话,折向北坡的零散猴子,将向大群靠拢。
根据这样的分析,考察组设想了猴群会合时可能走的路线和会合地点。随后,他们就到那设想的会合点附近去了。
大家吃了一些干粮,除了留下一人值班,都到背风向阳的地方休息了。寒冷毫不留情地向人们侵袭,大家只得背靠背坐着。黑河情愿一直值班,也不愿坐在那里休息。
太阳快要落山,鸟儿飞来飞去地紧张觅食,在为过夜做准备。王陵阳把大家召集到一起,他认为如果失散的猴群要会合,现在也快到互相寻找的时候了。
从西北方,传来了断续的两声:
“喔———喔———”
叫声使困倦、焦急、失望的考察组立即振奋起来。他们依靠树林的掩护,用望远镜向传来声音的方向观望。看了一遍又一遍,什么也没看到,连声音也听不到了。张雄甚至怀疑起是否因为思想太集中,因而产生了幻觉。难道能几个人同时产生幻觉?大家刚刚失望地坐下,接连又传来几声“喔———”,这次声音清楚,不容置疑了。“喔———喔———喔———”
连续的呼号,使大家都认定是猴鸣。这哀哀的鸣叫,使人感到凄楚。西北方向的猴叫,愈来愈响亮,间隔愈来愈短。由此判断,猴群是在向这边移动,可是望远镜里却什么也看不见。
张雄专管录音机,猴叫一起,他马上打开;猴叫一停,他立即关闭。
忽然,意料中的事情发生了:在东边森林深处也传来了“喔———喔———”声。这边一应,那边更响亮地叫起来了。
东边猴群比预想的地方要远。
考察组根据刚听到的两边的声音,重新判定了猴群可能会合的地方,于是,赶快向前推进。
西北方向的猴群移动很快,两次鸣叫的间隔也长了些。不一会儿,考察组发现,失散的猴子的鸣叫声,与开始时听到的有所区别:
“喔———呜!喔———呜!”
确实,后面拖了尾音,它虽然比较低弱,但还是能听得清楚。这大约是因为距离近了,山谷回音干扰也小了。张雄再也不顾惜录音带了,一直把录音机开着。
王陵阳兴奋地说:“这可能就是失群的猴子的叫声。”
一呼一应,使他们很快发觉,猴群的会合点,比第二次设想的还要远一些,眼看再往前赶也赶不上了。
猴群在暮色中会合了,发出一片错杂的叫声,可惜考察组没有能实地观察它们会合的种种表现。
一点声息都没有了,既未看到它们,更判断不出它们的去向。
王陵阳感到,已经用录音机录下的可能是它们的联络信号,需要仔细地分析甚至模仿,然后再放到实践中进行检验;而猴群在夜间又不会有什么活动了,留下来监视意义不大,便叫大家一起回去了。
猴群呼应了第二天一早,考察组分头出发,向猴群昨晚可能的栖息地走去。
直到七点,谁也没有发现猴群。只有李立仁在一片常绿林里,发现了很多断枝败叶。从断枝败叶的面积和数量来看,可以判断出这是猴群曾停留过较长时间的地方。从断枝的痕迹看,像是昨晚留下的。他又往前延伸了点路程,没有再发现任何可能是猴群遗留的踪迹。
李立仁赶到集合地点,其他两组已都在那里。情况用不着重新介绍,都已通过报话机随时交换过意见了。
王陵阳和大家商量了一会儿,决定进行一次大胆而有趣的实验。
他转过脸来问:“小黑河,有没有把握?”
黑河表情庄重、严肃,可越是这样,越是显出他天真、调皮的神色。
“差不离,试试看,不吹牛,真的!”
王陵阳问:“要不要再听一遍录音?”
“不要,俺已录在这里了。”
黑河指了指他自己长着两个旋儿的头。
“别紧张,就像平时玩一样。你有这方面的才能,一定行。”
李立仁没有说话,只是亲热地摸了摸黑河额前漆黑的鬈发。张雄已做好录音的准备工作。
王陵阳用轻松愉快,甚至是有些满不在乎的味道,说:“开始吧。”
黑河向前走了两步,一双小手放到嘴边,形成了一个小喇叭:
“喔———呜,喔———呜,喔———呜。”
王陵阳听着,听着,不禁感到这一声声呼叫,在微微地拨动他的心弦,脑海里突然涌出了“猿声碎客心”“风急天高猿啸哀”这些古典诗歌中的句子……黑河呼叫的回音在山谷里悠荡。大家在不知不觉中,似乎又回到了昨晚倾听几只零散猴子在寻找猴群的境界。王陵阳感到有两次回音长了,他和李立仁几乎是同时紧张地对黑河说:“停止!”
雾蒙蒙的山谷中,传来了两声像是回声余音的猴叫。顿时,一股被压抑的紧张的喜悦如电流一般,同时在大家的心头闪过。
王陵阳神采焕发地说:“再叫!”
从黑河嘴里,又发出了一声声猴叫。刚停,大家都已区别出在回来荡去的回音中,确有一种异样的声音。
“停止!”
一阵山风迎面吹来,林海里掀起层层微波。十几只八哥鸟向斜刺里飞去,扑扇着的乌黑翅膀下,两排如雪片一样的白羽,如花朵般一闪一闪。
“喔———喔———”
山谷里响起的这两声猴鸣,就像是一串红喜炮在他们的心头炸响了。
“猴群呼应了,真的,是猴群的呼应。”
黑河也不等王陵阳的命令,立即发出了猴叫,回答猴群。黑河刚叫几声,山谷里就传来了更清晰的猴群的呼唤。
“出发!”王陵阳下达了简短的命令。
考察组迅速地向传出呼应声的方向前进,人们心头洋溢着成功的喜悦。多少个苦思冥想的夜晚、风雪雨露的黎明、千山万壑的跋涉……不都是为了探索大自然的奥秘吗?当奥秘的大门终于向他们微微开启之后,前方是何等光明灿烂啊!
就是昨晚,他们几乎彻夜未眠,一遍又一遍地放着录音,分析着猴叫的特色。虽然录下的大部分的猴叫都不太清晰,有的声音微弱,有的噪音刺耳,但是他们终于找出了几声比较清晰的猴叫。这种经过实地观察、被认为是猴群的失群声,引起了大家的兴趣,他们把音节一部分一部分地细细分开,用科学的方法比较它们的不同,终于,基本上找出了特征。
王陵阳动员大家都来模仿猴群的失群声。顿时,这深山的房屋里飞出了一片乱糟糟的叫声,南腔北调,五花八门,啥音都有。罗大爷老夫妇俩,虽然不太了解它的意义,但知道这是在认真地工作,可是怎么也忍不住发出笑声。幸而这是在深山老林,如果在闹市街口,警察不来干涉,行人也要把小屋围得水泄不通的。
用不着王陵阳细心筛选,黑河学鸟叫的才能是大家早已公认的,现在他模仿猴叫也惟妙惟肖,大家听了都赞不绝口。
现在,这支小小的队伍,一面走着,一面和猴群呼喊应答,距离愈来愈短了。
黑河停止了学猴叫,队伍散开,悄悄向猴群接近。
不一会,报话机里传来了李立仁和张雄发现猴群的报告。王陵阳按他们所说的方位,也很快看到了正在树丛中休息的猴群。停了会儿,李立仁说,他看到了仔猴,经过细心观察和计算,仔猴还是六只。从其他猴子的一些特征看来,这就是昨天被云豹追捕的猴群。
猴群还在一声声呼喊,可是,已没有散落在外的猴子寻找猴群的叫声了。
王陵阳已经观察到,是一只成年公猴在树上发出呼唤。那个被认为是猴王的大猴,正坐在树丫上咀嚼食物。从生境的景观来看,这里并不具备猴群栖息的条件。这里仅仅有一片常绿阔叶林,也没有看到附近有水源。王陵阳想:这可能是猴群等待零散猴子归来的临时停留地,或者是猴群漂游途中休息的地方。他把自己观察的印象简要地通报了其他人。
猴群开始了微微的骚动,呼唤的猴子已从树上跳下。不知是因为没有等到失散的猴子,还是失群声的突然消失引起了它们的怀疑?
猴王轻轻地鸣叫了一声,首先从树上跳了下来。这树、那树上的猴子们也纷纷跳到地上。猴王在前面一走,所有的猴子都行动了。有的猴子明明是在前面,但猴群一行动时,它却跑到后面,混进零落的队伍里去了。
“跟踪!二号在猴群的左侧,三号在猴群的右侧。我在猴群的后面。”王陵阳下达了命令。
猴群在漫游时,全部放下前肢在地面走。这是他们前几次都没有看到的景象。猴群行进速度也较快,没有滞留的。
王陵阳看着这长长而散乱的队伍,感到似乎也还有着一定的序列。他跟在后面,没有看到仔猴和它们的母亲,只发现走在后面的是七只公猴,体格都很壮实。可惜,转过一个山弯,猴群就停下来了。要不,还可以观察得更仔细一些。
山坡向阳,稍微偏了一点。有条小溪从山那边流来。隐藏在常绿阔叶树林后,有块并不大的石壁。
王陵阳和大家交换了意见,都认为猴群今晚可能在这里栖息。
不祥之音到了下午四点,猴群还没有迁移的迹象。考察组会合到一起,拿出分散背来的包芦,由望春悄悄地投放在他们选定的地点,然后,返回了住地。
途中,他们啃着冰冷、铁硬的干粮。这还是因为刚刚给猴子投食时,才想起自己的肚子也是空的。从早上到现在,他们一直是在紧张、兴奋中度过的,谁也没有想起吃干粮。
晚上,他们汇集了各人观察到的情况,分析了这些资料,认为猴群现在栖息的地方,并不典型、理想,但很便于观察。他们今天选的三个观察点,不仅能清楚地观察猴群,而且能隐蔽得很好。如果投以丰富的食物,猴群不一定转移。
住地距离猴群那里,有十多里地。猴群如明天不迁移,他们就决定在猴群栖息地附近搭山棚,省掉来回的时间。这将需要有人来回运送物资;另外给猴群投的包芦也快用完了,要赶快向附近的分水公社请求帮助。罗大爷自告奋勇去公社联系。
捕捉猴群的方法,仍然是主要的问题。考察组虽然经过多次访问紫云山群众,询问动物园的一些老饲养员,甚至向有关单位发了函件,但所得材料都不能令人满意。
王陵阳认为,可能是大家确实都还没有捕捉整群猴子的经验。李立仁从另一方面解释了这件事:这一带真正的猎人是不猎猴的,猎猴的是少数人,而且是特殊需要。这种人,所捕的猴一般不会是大量的,从他们实地观察猴群的生活习性来看,他们也不可能捕捉到整群的猴子,因为猴群是分批下山觅食的。
这些人都不会轻易说出捕猴的方法。因为只有垄断,他们才有利可图。所以,解决捕猴问题只有靠考察组自己了。他们也早已从偷捕紫云山短尾猴的神秘人物那里得知了一些线索,现在,还需要从他那里再取得一些材料,这就要靠李立仁的智慧和机敏了!
下半夜,罗大爷披着一身白霜回来了,说是公社的丁主任说,县里早下了通知,考察组需要什么帮助,说一声就行了。明天上午,公社派来的人将把包芦带来。
考察组离猴群昨晚停留的地方还有里把路的光景,天已大亮,正走着,前面响起两声震撼人心的猴叫:
“哇———哇———”
接着又是两声:
“哇———哇———”
大家的心突然往下一沉。这是不祥的声音,他们已从考察的材料和录音带上分析出:这是猴群的惊叫声。考察组已多次遭受过由于这种声音所带来的失败。
连黑河都说这是“怪音”,因为它来得突然,消失得也迅速。如果说是猴群突然受到野兽侵袭,可是,野兽的踪迹一点也找不到。而且几次“怪音”出现,正是考察组要取得收获的时候。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猴群的惊叫声刚起,王陵阳立即作了布置:“张雄快去拦住猴群的前锋。黑河跟我来。”
张雄跑出几里路,也没有看到猴群遗留下的任何踪迹,只得回来。
王陵阳和黑河将周围搜索了一遍。猴群栖留后的迹象随处可见,就是没有查到猴群的任何踪迹,更没有见到云豹猎猴以后留下的血迹。
王陵阳拾起一片树叶,指给张雄看:
“这里还有新鲜的树浆。这说明,猴群是刚刚才惊散的。”
昨天投食的包芦也没有吃完,还剩下不少散落在各处。
黑河看两个叔叔都很焦急,说:“没啥了不起,俺再去把它们找回来。”
王陵阳没有那样乐观:
“炸群后,猴群逃窜的速度很快,现在至少在十里路开外了,要找也得等一等。还是先检查周围,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怪音’的蛛丝马迹吧。”
大家只得按王陵阳所划分的区域分头检查,结果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王陵阳通过观察云豹攻击猴群,已经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猴群只发出了两声惊叫,随即急于逃窜。云豹也只是到要威慑猴群时,才大吼一声。今天听到猴群的惊叫却是两次,每次两声,这和印象中所记忆的是一致的。
他对“怪音”不是没有警惕,而且最先对“怪音”产生怀疑的,就是他和李立仁。他没想到居然又来得这样快。云豹攻击猴群的一幕,识别了猴群失群声的秘密,成功地用模仿失群声找到猴群的胜利……这一切麻痹了他。他在心里严厉地责备自己。
“怪音”,不祥之音!大家暗暗地下定决心:一定要揭开“怪音”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