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飞马绕了几个圈子,好不容易才和侯振本会合了。只见侯振本满身汗水,坐在石头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发白,衣服扣子也全都解开了。
“跑到哪里去了?”李立仁问。
“往那边去了,”侯振本用手往前面一指,“唉,真把老命跑掉了。我一听它叫起来,就怕炸群,恨不得多长两条腿。那东西可真机灵,净往叶子密的树上跑,看也看不清。我拼命追,追到这里才看清———唉!都是些小石猴子,跟我们那里的一样,总共有一百多只。早晓得是这玩意,我也不追了!”
“你也看到了?”李立仁又问望春。
“开始没看到,后来跑的时候看到了一只,毛是黄的,怪大的,比前天打到的大,好像不一样。”
侯振本一听望春这样讲,笑了笑说:“你孩子家没见过大的,看到小的当中的大个的,当然也认为是大的。一点不错,毛是黄的,小石猴就是黄毛嘛。”
“飞马!快看,真有飞马!”
望春又惊又喜的叫声,像是紧急刹车的信号,使正在归途中的考察组立即止住了脚步,所有的视线都向他手指的方向投去:
只见在苍茫暮色的群峰中,一匹凌空的骏马正扬鬃蹬蹄,踏着落日的余晖,闪过山峰之间的天际,消失在峥嵘山岩的幽暗中……瞬息飞掠而过的影子,给大家留下了强烈的印象。特别兴奋的是望春兄弟俩,他们肚子里装着听来的关于飞马的种种传说,比如一个故事说,一位年轻的猎人骑着神马飞过一条天堑深渊,救出了勇敢的采药姑娘。黑河高兴地说:“俺爷爷没吹牛。真的,有飞马!这下你们该信了吧!”
王陵阳和李立仁,都没看清望春发现的那匹飞马的真实面貌,他们不相信那真是长着翅膀的飞马。可是,那个飞翔的影子会是什么呢?
张雄也被弄糊涂了。变幻莫测的紫云山,常常给它的景物蒙上一层神秘的幕纱,因此他也半信半疑。
王陵阳说:
“别急着下结论,今天看到的时间太短了。只要有机会让我们再观察一两次,总能识破这个飞马的秘密。说不定,还可以逮它一匹,送给小黑河骑着上学哩!”
“那黑河就不用甩着两条小腿跑了,只要骑上它,呼啦一声,一眨眼,就落到了学校。哈哈!”李立仁虽然有些想法,但觉得还是证实之后再说比较好,就和黑河逗趣起来。
考察组在凌晨出来寻找飞马的踪迹,希望能再观察到它腾云驾雾的姿态,无意中却发现了另一只野兽。
“它在看什么?”小黑河举着望远镜。
“你说呢?”王陵阳只顾细致地观察。
“像是在看风景哩,正看得起劲,一动也不动。”
“说对了。这是一种爱美的动物,风景不漂亮的地方,它不待哩。”
“嘻嘻,还有爱美丽风景的动物?真有趣,它自个儿也漂亮。”
王陵阳和黑河在树下观察,李立仁他们在距离不远的地方,也在观察。
这只野兽站在危崖上,面对明亮的东方,高昂着头,像是正在翻阅这日出前的瑰丽画卷。千万道霞光将蔚蓝的天空染得绯红。
它站在那里,悬起一只前蹄,一动不动,任凭高山的风吹掠着它那披拂的颈鬃;雄鹰在头上盘旋,发出尖厉的叫声,它仍像是被钉子钉在那里,注视着前方的天宇,欣赏着云霓的变幻。
王陵阳他们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它在黎明时,悠闲地走到这探出山体的悬崖上,还真会把它当成一幅剪纸,或是峰顶一块象形的山石呢。
小黑河陶醉在这美妙的画面中,过了一会儿,终于问道:“叔叔,它叫什么名字?”
“你们这里叫四不像,学名叫苏门羚或鬣羚,属于国家规定保护的珍贵动物。”
“它就是四不像?不吹牛,真的,还真有点四不像哩!”
“小黑河,你仔细观察观察,讲讲它像啥又不像啥?”
“听奶奶讲的,那头上的长相,像是马,也像个老驴,那两只尖耳朵倒真像是老驴。叔叔,它那长嘴两旁、下巴颏儿下面,是啥?”
“那是白毛。你看,它全身的毛色基本上是赤褐色的,脊背上要黑一些。只有你讲的那两处长了白毛。你看,它多会打扮!”
“它真晓得漂亮不漂亮吗?”小黑河也疑心起来了。
王陵阳并没有笑,回答说:“它懂哩,不过不是像你那样会用思想。”
“那它怎么会晓得漂亮呢?是不是和它的生存有关系、和它的生活习惯有关系?”
这把王陵阳也问住了:“我对它还没有做过研究。我像你一样,也是第一次在野外观察它。我们以后一道来研究它为什么爱美,好吗?”
黑河看王叔叔很认真,一点也没有逗他的意思,想了想才说:
“那等俺长大了,也去学生物。你把这题目留着,等俺。”
“好,留着!其实,现在咱们就在研究它,不过是从外表上罢了。你刚才说它像驴,就对嘛,再看看还像什么?”
小黑河更留心地看了,一会,他高兴地说:“它颈子上长着鬃毛。俺在黑河时,看过马,爸爸带我骑过马,马的颈子上也有长毛。它这颈子上的长毛,就跟马一样。”
“说的对,它颈子上的鬃毛像马哩。”
“俺又看到一条了,它头上还长着角。这角像羊角哩!”
“这家伙真精哩!驴子体形的美观让它学来了,马的漂亮的鬃毛,也长在它身上了,还有像两把小镰刀似的弯角,是它打仗时用的武器。这个武器非常重要,它们在交配时,为了争偶,常常要发生猛烈的争斗。它们打仗的方式很特别:双方先向后退,然后猛地向前冲刺,用头上的角去攻击对方,那才是一场真正的角斗!参加角斗的常有十几只到几十只呢。”
王陵阳尽量摸索着如何能和孩子讲话讲得生动,要不,将来在科学夏令营里,第一关就要碰到这样的问题。
“还有一像、一不像,俺看不出来了。”黑河着急了。
王陵阳说:
“我替你说了吧,就是它和牛的蹄子都是偶蹄。你看过牛蹄子吧?像两块半个桃子合在一起。奇是单数,我是双数。偶蹄类,是具有偶数趾的有蹄类。有人说,它蹄子像牛。奇蹄类,是说它的趾常常为单数。最常见的奇蹄类动物是马、驴,特殊一点的有斑马、貘和犀牛。现代大多数动物都属于我蹄类。因为你看不到它的蹄子,所以这一条你没想到。”
上次谈独角兽时,黑河晓得了犀牛,现在又听到了个新动物的名字:
“貘?还有叫这种怪名字的野兽?咱们国家有吗?”
“貘类是现在生活在自然界的奇蹄类动物中最原始的。现代的貘,主要产在南美洲、马来西亚和泰国。它有个能伸能缩的鼻子。考古学家发现,在我国曾生存过一种巨貘,可惜早已灭绝了。外国朋友赠送给我国动物园一头印度貘。其实,印度不产貘。它的外形和犀牛有相似之处,只是没有犀牛鼻端上的独角。身体中部的背上和两肋是灰白色的,其他部位都是黑色的。”
事故“叔叔,它要走了。”黑河无限惋惜地说。
苏门羚已放下了蹄子,折转身,在危崖上疾走。
突然,它将头一昂,引颈耸鬃,臀部向下一压,赤褐色的长毛炸开,后蹄猛蹬,腾起前蹄,纵身跃上蓝天,劲风抖动了那潇洒的长鬃鬣毛,在绝壁上凌空而过……在冉冉飘浮的白云中穿行,它一会儿飞跃过深谷幽峡,一会儿朝阳和蓝天衬出它无比俊美的身姿,一会儿晓雾蒙蒙的奇峰兀石又把它掩映……“啊,飞马,它就是飞马!”
黑河惊喜地高声喊叫,这劲头不亚于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王陵阳也惊喜地发现那传说中的“飞马”,原来这就是四不像!
次日的黎明,他们又来观察这个爱美的动物。这回,王陵阳他们看清了,苏门羚是从一个漆黑的石洞里跳出来的。它还是那样轻松地跃过了万丈深涧,在陡峭的岩石上奔驰。白云缠在山腰,它真像是在云端山峰上飞行。它快步走到悬崖上,停住了脚步,一会,它不慌不忙地悬起了一只前蹄,然后就一动不动地看着太阳即将出来的地方。
王陵阳曾听猎人说过,这种爱美的动物,常常为美献出生命。
当它这样注目瞭望时,猎人攀越险峰恶涧,从背后悄悄地接近它,然后猛地一刀,获取猎物。
也有另外的方法:当苏门羚在山上吃草时,猎人走到它对面拿块花布引诱它。当它陶醉在那花布图案的五彩缤纷中时,却突然被从后面摸上来的人用网索套起。
可是,一般的猎人很少如愿,这倒不是因为传说不确切,而是因为它栖息的地方太险恶:它喜欢栖息在树木稀少的险恶的石崖上———猎人称它走的是“鬼路”;它的力气也大得惊人,随便踢你一下,就够你受的。王陵阳还听说,近来,发现它在医药上有新的价值:它的血可治疗劳损、跌打,有散淤作用。
王陵阳还想看清楚,在苏门羚出洞前后,大自然究竟有什么变化?它在那里注意看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太阳出来后它就走了?
怪,站在悬崖上的苏门羚突然倒了下去,山谷里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接着听到小黑河尖嗓门的喊叫:“打到了、打到了!”
“它还在挣命,快上去!”这是望春的声音。
王陵阳回头一看,小黑河根本不在位置上。难怪他起床就说,要单独去观察。
“李立仁!张雄!”
“哎!”
张雄听到枪声后,已飞快地往山峰上跑去。
王陵阳身上的血直往头上涌,他怒不可遏地大声说:“胡闹!谁叫他上去的!”
李立仁刚才的惊讶,也不下于王陵阳,当他发现望春不在身后,更是吃惊。但事情已经发生了,王陵阳又正在火头上,于是,他没说话。
“这是犯罪!事情出在我们身上,更是罪加一等!”
王陵阳铁青着脸,气得来回急匆匆地走来踱去:“把他们喊下来!”
李立仁也很恼火,感到对孩子们必须严加教育,姑息是要害他们的。李立仁十分了解自己的老师,对人要求严格,但对自己更加严格。生活上的小事,他从不苛求别人;但一涉及科学研究,就扎扎实实、一丝不苟。
李立仁还清楚地记得一件事,那是他刚刚担任助教不久。有一次,在教学中,需要一只紫箫鸫的标本。马上要用,也来不及去远处购买和借用了。王陵阳就派李立仁和另一位助教秦老师到大别山去采一只,顺便还要搞清有关紫箫鸫生态上的两个疑点(他怀疑资料上的两点叙述得不符合实际)。临行前,他详细地向他们交代了在白马尖、桂竹园一带的什么地方可以找到这种飞起来像一道紫色烟霞的鸟。
没到一个星期,他们回来了。小秦的身体不太好,爬不动山,常常叫苦,再加上又下了一场暴雨,山上的行动更加困难。小秦老是嚷着要回来,把李立仁缠急了,只得空手而归。
王陵阳一看他们回来了,很高兴,忙着要标本,一听说没有采到标本,他的脸就变了色:“那你们回来干什么?我也不是要你们去游山玩水的。马上回去,我和你们一道去,走吧!”还是他爱人出来说:“就是去,你不吃饭行,也要让小李他们把饭吃了呀。”
刚吃完饭,他和李立仁、小秦就一道去大别山了。天不亮就上山,天黑了才下来。两天不到,果然在白马尖山腰采到了紫箫鸫,也搞清了它生态上的疑问,证明他的怀疑是对的。这使李立仁以后不管在哪里碰到了紫箫鸫,脑子里就立即闪现出这件事。
现在,王陵阳在那里一支烟接着一支烟地抽,闷声不响,这说明了他内心的焦躁。
李立仁用望远镜观察着山上的动静。只见魁梧的张雄正在笨拙地爬山。望春和黑河像猴子一样,附壁攀崖往上去。到了一片陡壁下,两人都没了办法,只得在那里东瞅西瞧找路。
望春看张雄也在往上爬,就和黑河在那里等他。张雄也有些生气:这两个小家伙真是乱来,竟然把他的枪摸走了。可是,看见他们把苏门羚打下来了,又有些好奇。他好不容易才爬到他们那里,一看,石壁太险了,就拉黑河一道下山。
黑河说什么也不干,硬是要他把自己顶上去。
张雄无奈,只得蹲下来。望春扶着黑河,让他踩着张雄宽厚的背,踏在他的肩膀上。张雄双手紧紧地抓住黑河的脚脖子,可还是差一拃长,才能够着上面那块伸出棱角的石头。
李立仁在远处看着,心里的怒气早被对他们安全的担心所代替,他甚至懊悔自己刚才没有去。在那样险峻的高山上,一失手就有粉身碎骨的危险。张雄的脚下也并没有多宽的地方,黑河一闪身,就要带下张雄和望春。就凭这一点,回来后他也要严厉批评张雄。
望春要黑河下来,他上去,黑河还是不干。最后,大约是黑河说服了张雄。只见他把脚踩在张雄的头上,终于颤颤巍巍地上到了悬崖上。黑河拨弄着苏门羚的尸体,毫无办法。望春又要上去,张雄坚决不同意了。张雄对黑河说了些什么,他才慢慢把苏门羚翻滚到边上,让它掉到下一个石阶上。
他们就是这样一级级地往下翻滚着苏门羚。李立仁想:苏门羚大概也跌得血肉模糊了。
李立仁正在观察着,忽然大叫一声:“坏了!”
他看见黑河用劲翻滚苏门羚时,没能留神脚步,一下滑下去了。黑河跌下去的山岩,正好挡住了李立仁的视线。
王陵阳和李立仁立即往出事地点奔去,他们也不管什么树棵、荆条、乱石,只顾没命地向石峰爬去。
山上的张雄和望春,也吓得变了声地拼命喊叫。
风波等王陵阳他们气喘吁吁、惶恐不安地爬到张雄那里,往下一看,才算稍稍定了一点心:黑河虽然跌下去,但正好被一棵古老的蒲团松托住。紫云山素以各种奇形怪状的奇松而享负盛名。
小黑河在蒲团般的松树枝叶上,觉得一股冷风从深渊里袭来,耳边呼呼响。如果再迟一秒钟抓住松枝,那就完了。现在他虽然已经倚着树干,但这样陡的山,爬是爬不上去的。
张雄还没有从刚才的心惊胆战中恢复过来,一副狼狈相地站在那里。王陵阳、李立仁一见黑河倚在蒲团松上,连忙问:“摔伤了没有?”
“哪里也没淌血。”
“能动吗?”
“能。就是山太陡了,俺上不去,这里也下不来。”
他们商量了一下,告诉小黑河:“你别动,李叔叔马上下来了。”
望春说,他人小,身体轻,还是他下去合适。王陵阳认为望春说的有部分道理,可是考虑到虽然有绳子,下去还是比较危险的,更何况还要把黑河从树上接下来。他决定还是让李立仁下去。
李立仁拽着绳子,下到蒲团松处,从树上抱下了黑河,初步检查一下:衣服破了,身上有四五处伤。特别是胳膊上拉了一块肉,屁股上拉了一道口子,血已凝结了。李立仁看着他这副形象,心里疼得慌。
小黑河见李叔叔皱眉头,反而宽慰他说:“刚才练习了一次跳伞……”
黑河硬要自己上去,可是一使劲拉绳子,却疼得直咧嘴。李立仁用带子往黑河腋下一勒,把他背到了自己背上,就像母亲背孩子那样。
王陵阳看李立仁背起了黑河,就和张雄抓住了绳头,虽然有铁钎插在石缝里,可他看那晃动的钎杆,就感到心悬在半空里。望春也赶快和王陵阳一样,抓住了绳头……到了较缓处,黑河说什么也要自己走,李立仁只好把他放下。这件突然的事故,暂时扑灭了王陵阳和李立仁的怒火。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黑河和望春原本以为能听到王陵阳他们惊喜的赞扬、高兴的谈论,一看他们阴沉着脸,开头还以为是因为刚才的事故,但越看他们的脸色,越感到不安了。张雄也有些紧张,因为自己一时疏忽,枪被孩子们拿走了也不知道。后来,又迁就黑河的要求,把他顶上了绝顶,差点出了人命。他看着两位老师板着脸,心情便也沉重起来。
他们走到不远处的山棚。
安置好黑河以后,李立仁也一反常态,并没有去解剖苏门羚。
张雄张了几次口,想检讨两句,可是面子拉不下来。他感到无聊,默默地拿起了解剖刀,准备去解剖。
李立仁看到张雄去解剖苏门羚,抑制着自己的情绪说:
“张雄,你不觉得今天做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张雄先是不吭声,过了一会,才勉强地说:“我没有保管好枪支。”
“就这点吗?”
张雄沉默,他也没想起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李立仁站起来了:“苏门羚该不该打?”
张雄没有想到这一点,辩驳说:“不是我叫他们去的。我和你们一样,也压根儿不知道。”
这时,望春和黑河走出来了:“李叔叔,是我们瞒着小张叔叔的。”
李立仁回过头,对黑河、望春大声说:
“你们为什么这样胡来?不能再让你们参加我们的活动了!明天就回去!”
这句话,就像铁锤砸在兄弟俩的心上,他们先是一愣,接着,泪水就在眼里打转。黑河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有错,批评俺……呜呜……俺接受……不让俺参加……呜呜……”
原来,王陵阳是怒气冲天的,后来,被黑河掉下去的事故平息了一部分,现在看到李立仁如此,他自己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想到今后科学夏令营的工作,思想上又多考虑了一些问题。他看黑河哭得那样伤心,便说道:
“黑河不要哭了,泪水也不能洗掉错误。你说,为什么要去打苏门羚?”
黑河的哭声虽然小了,但仍然泣不成声。王陵阳又偷眼看了看低垂着头、还在无声地淌泪的望春,说:“望春,你说说。”
“俺是哥哥,错误由俺担。俺觉得它怪好玩的,想采个标本,还想通过解剖,研究它为啥爱美。”
黑河一边抽泣,一边说:“不怪俺哥,是俺要去的。”
王陵阳把兄弟俩拉到身边坐下,慢慢地谈,才把事情基本上搞清了。昨天,黑河就跟哥哥叨咕,说是王叔叔讲的,要把研究“四不像为啥爱美”这个题目留给他。爷爷一直把这个稀罕的动物当成飞马,既要研究,就去采个标本吧,也好让爷爷和乡亲们见见这个又爱美、又能飞的四不像。
望春不干,说是要和叔叔们讲,同意了才行。
黑河说,咱们又不是喝奶的娃娃,啥事都得问问?这研究的事,就得靠动脑子,就像做算术,净要别人讲怎样做还有啥意思?再说,那样险的山,只有咱们上去才方便,立个功,有啥不好?
望春又考虑没枪。黑河说,只要采到标本,叔叔们一定高兴,哪里还会再批评?他看望春还在犹豫,黑眼珠一转,就想了个点子,说:“哥,你是怕枪法不准,脸没场地搁,丢丑?”望春毕竟是个孩子,经不住弟弟三激四劝,就同意了。
事情基本上清楚了,确实与张雄的关系不大;同时,王陵阳感到自己的工作做得不够,便心平气和地问道:“你们不知道苏门羚是国家规定的保护动物?”
“昨天听你讲了。”黑河还在淌着泪水。
“知道还去打?”
“俺想,只打一只,山上野物多着哩。打着一只又好玩,又能做标本进行研究。”黑河把想法都兜出来了。
四不像的故事王陵阳想了想,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从有文字的历史记载到现在,已有很多珍贵的动物在地球上灭绝了。据有关资料统计,从纪元初期到1905年,共灭绝了一百多种哺乳动物。最新的统计数字还没查到。
“这主要是因为乱砍森林、围垦荒地、过量捕猎,导致动物生境遭到破坏。但是,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就说苏门羚吧,俗名又叫四不像,其实,真正叫四不像的,不是它,是麋鹿。
“麋鹿头像马头,身像驴身,蹄像牛蹄,角像鹿角。但角的形状十分奇特,主枝代替了眉杈,眉杈没有了。上端分成前后两枝,每枝又分两杈,两杈上再分小杈。
“麋鹿是我国特有动物,别的国家都没有。多少年来,它们生养繁息在我们祖国的土地上。原来以为它们的野生地是青海或东北。后来,考古学家又在我省淮北地区和安阳殷墟中发现了它们的碎角和化石,这说明当时是很多的。
“我们的祖先编了很多优美的神话故事来歌颂它。古书古画中常当做圣洁和吉祥象征的麒麟,可能就是麋鹿。你们看,这两个字是形声字,它们的偏旁都是从鹿来的。后来,由于自然和气候的变迁,只剩下清王朝在北京南苑饲养的一百二十只。
“由于它的珍贵引起了帝国主义国家的垂涎。1866年,法国传教士通过种种阴谋手段,偷走了一对。后来,其他几个帝国主义国家又利用清王朝的腐朽,偷走了一批。1900年,八国联军攻进了北京,他们除了大肆奸淫烧杀以外,还把麋鹿抢杀一空。从此,麋鹿就从我国土地上灭绝了。直到新中国成立后,中国人民扬眉吐气,英国人又把麋鹿当礼物,送了两只给北京动物园,现在展出的就是。”
从孩子们那严肃而气愤的脸上,可以看出故事在他们心里产生了强烈的反响。
王陵阳接着说:
“我们这次的主要任务,是考察一种新发现的大型的猴子,同时也为建立自然保护区做些准备工作。你说,为什么要建立自然保护区?国家为什么要规定保护珍贵动物?”
黑河说:“是为了保护大自然、研究大自然,为人类造福。”
王陵阳高兴地说:
“是这样。科学发展到今天,人们已愈来愈认识到人类与大自然的密切关系。人类主要靠动、植物提供食物。必须采取积极的措施,保护自然,保护珍贵动物。我国已制定了一系列的保护自然、利用野生动物资源的法规、措施。当然,在这方面的法规还需要充实、完善。世界上也成立了保护野生动物委员会。
“举个例子。有人粗略地计算过,只要我们能有计划、有组织地对野生动物资源进行科学的管理,那么,我国每年就能生产出十二亿斤野生动物的肉、三亿张毛皮,可是我们近年来的毛皮年平均产量才两千多万张。
“贵重的毛皮,一向被称为‘软黄金’。你们想想,这是多么大的一个数字,多么有前途的一项事业!更何况,深入研究野生动物资源的自然增长规律,还可以被用做发展农林牧副渔的重要手段哩!
“就说这苏门羚吧,长得好一点的,一头有三四百斤重,如果在这大山里,每平方千米能有三四只,仅仅是紫云山区,每年可生产多少肉食?而且,它还不需要饲料和大量的劳动力。
“这么多年来,由于极‘左’路线的破坏,科学被扼杀,无政府主义泛滥,我国很多特产珍贵动物———东北虎、白鳍豚、扬子鳄,还有野马、野骆驼、野驴、儒艮(古书上称之为人鱼的,又叫海牛)、犀牛、扭角羚、金丝猴、长臂猿,也都濒临绝种的边缘,这个问题多么严重!无数的事实已经说明,不好好保护自然,就可能成为历史的罪人!野生动物资源是建设社会主义的物质财富。你们正走在向科学进军的路上,未来是你们的,应该认真想想这些问题了。”
两个孩子默不作声,可是,他们的眼睛却瞪得又大又圆。
“我们就是做这项工作的,以后还想要你们成立珍贵动物保护小组哩!是不是该模范地遵守国家的规定?”王陵阳又问。
两个孩子都点了点头。
“要研究,当然要采些需要的标本,我们经过反复考虑,拟了个长长的采集标本的名录,苏门羚就不在其中。为什么呢?因为早已有人对它做过一些研究。在紫云山的一带也采到过它的标本,动物园又饲养着,如果再乱采,就犯法了,对不对?”王陵阳在启发他们。
“俺知道错了。”黑河低声说。
“咱们是来工作的,不是为了好玩,如果光凭兴趣学科学知识,就学不好。比如苍蝇,谁也不喜欢,可是科学家为了人类健康,光不断地去研究它。科学研究,是项艰苦的工作,采来个标本就能把所有的问题搞清楚?就苏门羚为什么喜欢在早晨到风景美丽的地方去等太阳出来这一点,要研究,就要涉及生态学、生理学、细胞学、分子生物学,等等。你们年龄还小,才读小学、初中,还需要学很多很多的知识,才能摸到科学的大门哩。”王陵阳很耐心地说。
黑河和望春都说:“俺知道错在哪里了,不遵守纪律,违反国家法规,凭兴趣办事。咱们一定好好学习,保证不再犯错误了。”
他们越谈越亲热,越谈越高兴。
张雄在一旁,也很受教育。李立仁则是另一番滋味……王陵阳说:“今天这件事,你们要记住,将来好作为你们野生动物保护小组或自然保护小组的第一课教材!”
“既然已经打下来了,我们还是先测量,再解剖吧。”王陵阳招呼李立仁。
这头苏门羚还真不轻哩,足足有两三百斤上下。王陵阳不禁想:小黑河还真有一把劲。
晚上,王陵阳把有关环境保护和野生动物资源保护的文件汇编,给了黑河、望春,要他们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