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丽萍正在上班,手机突然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是张力明的电话,犹豫一下,她还是接了,“喂,力明,你回来了?”
电话那头的张力明道:“丽萍,你马上过来一趟,我在建国饭店呢。”
“我上班呢……”何丽萍不想去。
张力明没听出她的意思,声音里仍掩饰不住兴奋,“请个假吧,有人想见你,绝对是个大惊喜。”
何丽萍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丽萍。”何丽萍刚进建国饭店的大堂,张力明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好长时间没见到何丽萍了,张力明细细地打量着她,想到这个美丽的女人就快成为自己的妻子了,张力明心里充满了喜悦。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等她点头,终于要梦想成真了,他能不高兴吗?
何丽萍被他看得有点不自然,问:“力明,谁啊?”
“跟我来。”张力明神秘地一笑。
何丽萍跟着张力明来到咖啡厅,完全愣住了,面前是一对风度翩翩的老人。“丽萍——”老太太高兴地站起来,老头儿也跟着站起来。
何丽萍傻呆呆地说:“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何母高兴地说:“你跟张力明都要结婚了,我们能不来吗?”
何丽萍看看张力明,有点郁闷,可当着老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又转头对父母说:“你们也是,过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下,我好去机场接你们。”
何母笑着说:“都是张力明安排的,他想给你一个惊喜。”
何丽萍哭笑不得,嘟囔道:“真够惊喜的。”语气里却没有半丝喜悦。
“文文呢?赶紧打电话让她过来,这个小丫头,我好久没见她了。”何母看了看何丽萍身后,没见到外孙女,忙问。
张力明也说:“丽萍,叫文文过来吧,我在二楼定了个包间,也算给老师和师母接风。”
何丽萍看看张力明,语气里有些责怪,“你真是的,怎么不事先跟我说一下?”
“这样不好吗?”张力明一愣,他以为何丽萍见到父母会非常开心,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态度。张力明有些疑惑,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给文文打完电话,几个人先去了包间。没多久,文文就到了,一见到两位老人,文文就扑到他们面前,高兴地叫道:“姥姥,姥爷!”
何母拉着文文,仔细地端详着她,“你怎么已经这么大了?真是越长越好看。”
“还不是您遗传得好啊。”文文眨巴着眼睛,笑着说。
何母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我的乖孙女真会哄人。”
“她就这专业,心理学,专门哄人。”何丽萍看着她们祖孙开心的样子,也笑着说。
文文不乐意了,“妈,不许歧视我的专业!”
“姥爷!”文文又热情地跟何父打招呼。何父道:“心理学专业好,文文,你大学毕业了,到美国继续深造,在美国开诊所吧。”
“好啊,我马上就毕业了,到时候姥爷你不能烦我啊!”文文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
何母接过话,“有我在,他想烦也不敢!”
文文笑了,何丽萍也笑了,一时间,气氛非常融洽。张力明适时地说:“人都来了,咱们就吃饭吧。”
何母坐下道:“好,好,我们一家一起吃个团圆饭。”何丽萍有点不太自然,文文看了看母亲,知道她是为什么,就帮她解围道:“妈,我坐你边上。”文文坐下来后,就凑到何丽萍耳朵边上悄悄说:“妈,你可没退路了。”何丽萍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
“你们母女天天在一起,还说悄悄话呢?”张力明笑着说。
文文笑笑,“我跟我妈永远都有悄悄话。”
何母也笑着说:“文文跟她妈真贴心。”
文文打着圆场道:“姥姥,我妈也想跟您贴贴心啊,可您总在美国,贴不着啊。”
何母笑说:“那以后我住回来。”
“您都要回来了,我还去美国干吗啊?”文文娇笑着说。
何父看了看何母,“你姥姥说话没谱儿,别信!”大家都笑了。
一桌子的菜上齐后,大家边吃边聊。
“妈,跟我回家住吧,都回来了,还住什么酒店啊?”何母和何父在酒店订了房,何丽萍却不想让他们住在外面。
何母道:“你那房子小,生活习惯又不一样,还是少点摩擦好。再说,我们也不常住,等你和力明办完婚礼,我跟你爸也就回去了。”
“丽萍,正想跟你商量呢,我刚才跟酒店谈好了,就在他们酒店办婚礼,这样老师和师母也方便,你觉得呢?”张力明道。
何丽萍不冷不热地说:“你倒效率挺高的,什么都不耽误啊。”话里的别扭劲儿大伙都听出来了。何母不解地看了看张力明。
张力明有点尴尬,“走之前不都商量好了吗?我一回来咱们就结婚。”
何母也觉得何丽萍有点莫名其妙,就顺着张力明的话说:“丽萍,这么多年了,你们也该结婚了。”
“妈,爸,这件事,我跟力明再商量商量吧。”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了。文文拉过何丽萍的手,算是安慰,也算是鼓励。
何母不明白了,“还商量什么啊,不都说好了吗?要不我们也不会回来呀。”
何丽萍语气有点冲,“我也不知道你们要回来,都是张力明定的,别跟我说!”
何父听着不高兴了,“那你什么意思?”
张力明赶紧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我们今天先不谈了,飞了那么长时间,老师和师母都累了,今天就让他们早点休息吧。”
何母坐着不动,脸色沉了下来,“这事不说清楚,休息得了吗?”
何父却站起来,“你们商量好了,第一时间告诉我结果。”
“老爷子!”何母叫道。
“走!”何父离开包间。张力明忙说:“老师、师母,你们尽管放心,不会有事的。”
何丽萍没说话,文文看看何丽萍,也没说话。何母看了看他们,气呼呼地也走了。剩下的三个人对着一桌子菜沉默了。片刻,张力明站起来,“咱们先回吧,你俩在门口等我。”说完去取车了。
何丽萍和文文在酒店门口等着,张力明开车过来,何丽萍拉开车门上车。
文文站着没动,“妈,我晚上还得给人做家教,我打车走吧。”她想给他们两个人多留点时间好好谈谈。
“路上小心。”张力明笑笑,心想,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丫头。
张力明默默地开着车,何丽萍也没说话。
过了会儿,张力明开了口:“丽萍,这段时间出什么事了?”何丽萍想了一下,觉得还是直说比较好,“力明,对不起,我不能跟你结婚。”张力明听了,心里有点慌,一转方向盘就把车停到了路边。两个人又沉默了。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张力明平复下来心情,说:“总得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吧?”何丽萍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出了口:“我忘不了王朝东。”
“我想也是他的原因。”张力明闷闷地说。
“他刚出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只是同情他,对他有份歉疚,可后来发现不是。力明,我没法骗自己。”何丽萍道,“对不起,力明,我不想伤害你,可我也不能骗你。”
张力明没说话。
何丽萍叫他:“力明——”
张力明沉了口气,“谢谢你跟我说实话,你做什么选择,我都尊重你。不过我提醒你,从一个现实的角度提醒你,他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我对生活的要求不高。”
张力明苦笑一下,问:“你都考虑清楚了?”
何丽萍没说话。
“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老师和师母那边,我去解释。”张力明努力保持着自己的风度。
“他们是我父母,我去向他们解释。”
张力明没控制住情绪,“是我让他们从美国过来的,我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是我的原因,还是我跟他们谈吧。”何丽萍说着,要拉开车门。
张力明啪的一下锁上了车门。何丽萍不禁有些意外,“怎么了?”张力明努力地忍住心里的火气,“现在连跟我在车里坐会儿都不行吗?”突然,张力明发动了车。“你要去哪儿?”何丽萍问。
“送你回家!”张力明道。
张力明进了修理厂,“王朝东,王朝东——”所有人都看着张力明。听见有人叫自己,王朝东穿着一身油渍的工作服走了过来。张力明看见他,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拳,王朝东没防备,一下子就给放倒了。周围兄弟看见,都围了上来。
安浩天大声问:“你什么人?你想干什么?”王朝东爬起来说:“谁都别动,这是我个人的事。”说完,走到张力明面前,“想打尽管动手,我不躲。”
张力明扬了扬手,又无力地放了下来,咬着牙说:“好好儿照顾丽萍。”说完,转身就走。
所有人都没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愣在那儿,看着张力明离开。安浩天忍不住问:“大哥,这怎么回事?”
“都散了,干活!”王朝东没理他。
刘常明叫他:“朝东——”
“什么都别说!”王朝东心里很乱,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也不想听任何人和他说话。
晚上回了家,刘常明给王朝东冷敷脸上的一大块淤青。“朝东,估计何丽萍跟张力明摊牌了,你要是个爷儿们,就不能再退了。”王朝东没说话。
刘常明不禁有点急,“朝东,何丽萍为了你付出这么多,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她呢?”
王朝东愤怒地说:“她为什么要这么逼我?”
“因为她心里有你,放不下你!王朝东,你怎么就不明白啊?”刘常明快急死了。
“我能不明白吗?可是跟着我,她就得受苦啊,你不明白吗?”王朝东郁闷地说。
“她是怕吃苦的女人吗?”一句话,让王朝东沉默了。
文文手上拿着白晓溪的卷子,欣慰地笑着,“真是神了,不过一天的时间……”安浩天关切地问:“怎么样?”文文看了他一眼,“她要能保持这个状态,期末就能进前十。”
“真的?”安浩天不敢相信。“千真万确!”文文肯定地说。
安浩天一阵兴奋,“白晓溪,你要真考进前十,你提任何条件,我都答应。”白晓溪淡淡地说:“不稀罕。”
文文看着两人,微微一笑。
“晚上一起吃饭,鼓励鼓励白晓溪同学。”安浩天高兴地提议道。白晓溪却拒绝了,“我减肥,不吃晚饭。”
安浩天疑惑地问:“你昨天不是还吃了吗?”
“今天开始!”白晓溪冷冷地说。
安浩天瞪了她一眼,转头对文文说:“文文,咱们一起吃。”
文文笑了笑,也拒绝了,“今天不行,我赶时间。”安浩天听了,一脸的失望。白晓溪看着他的样子,不屑地哼了一声。安浩天听到了,瞪了她一眼。
文文看着他们俩的样子,又笑了笑。
从白晓溪家出来,文文匆忙地赶回了家,不知道何丽萍和张力明谈得怎么样了。
“妈……”文文进了门就叫道。何丽萍从里屋走出来,脸色有些阴郁。
“怎么样了?”文文问。
“我跟张力明谈开了。”
文文看看何丽萍,竖起大拇指,“妈,您真有勇气,我真佩服您。”
“我没法骗自己,只能伤害他。”何丽萍的语气里充满了歉意。
文文提醒她,“妈,您怎么给姥姥、姥爷解释啊?他们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了参加您的婚礼。”
“只能硬着头皮说了。”何丽萍也没什么办法。
文文无奈,“我陪您说去吧。”
何丽萍突然问:“文文,你是不是也觉得你妈三心二意,不是好女人?”
“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最好最好的好女人。”文文道。
何丽萍嗔怪地看着女儿。
文文揽了揽何丽萍的手臂,认真地说:“妈,我真的支持您。”何丽萍无奈地笑了起来。
何丽萍去酒店见父母。一见是她,何母立刻板起了脸,“我把你爸支出去了。丽萍,到底是怎么回事?”何丽萍只是说自己不想和张力明结婚,何母一下子就明白了,知道女儿是喜欢上别的人了,只是苦了张力明这孩子,这么多年张力明对何丽萍的付出,她都看在眼里,现在女儿说不要人家就不要了……女儿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只是这下该怎么向何父解释呢,何父的心脏一直不好。
“妈,我跟我爸去解释,你别担心了。”
“得了吧,你们俩都是暴脾气,还不得顶翻了。”何母没好气地说。
何丽萍不吭声了。
何丽萍约了王朝东在茶馆见面,王朝东早早地到了,他有些不安地左右张望着。何丽萍匆忙进来,在他对面坐下来,一下子就发现王朝东眼角边有点淤血,关心地问:“你怎么了?又跟谁打架了?”
王朝东沉了口气,没回答她的问题,“听说你父母回来了,什么时候我们去见见他们?”
何丽萍有点意外,这段时间王朝东第一次有这么积极的态度。看着何丽萍的表情,王朝东笑笑说:“我得让他们放心,以后我能好好儿照顾你。”
何丽萍不禁颇有感触地问:“想通了?”
“你啊,非得给自己找苦头吃,跟着我,只能过苦日子。”王朝东温柔地看着她说。
何丽萍高兴地笑着说:“我可没觉得苦。”
“你真够傻的。”王朝东感动地看着何丽萍道。
“你早应该知道的。”
王朝东不禁叹了口气,说:“是啊,一开始你就犯傻,非得跟着我。”
“那还不是怪你自己啊,天天泡在我们友谊商店,冒充外国人不走。”想到过去,王朝东笑了,何丽萍也笑了,两个人都想起了他们刚刚认识时候的事。
片刻,何丽萍又道:“我爸心脏不太好,等我先给他们解释解释,再去见他们,行吗?”
“你安排吧。”
何丽萍看看王朝东,又笑了笑,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丽萍,跟着我,你会后悔的。”王朝东还是有些不自信。
“我从来没后悔过,以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何丽萍凝视着他,动情地说。
王朝东看了看何丽萍,给她整理一下额头的头发,“你啊,还真够拧的。”他幸福地笑了。
何丽萍也笑得一脸幸福,“我就是傻,只会认死理。”
文文的红笔在卷子上刷刷划过,然后在卷首留下大大的90.安浩天在一边看得直乐,“又进步了!丫头,真有你的!”
白晓溪白了他一眼,“脱线!是老师教得好。”
安浩天笑了笑,对文文说:“何老师,今天你有约吗?我请你吃饭,好好儿谢谢你。”
“今天还真没有。”文文笑着说。
“我有约。”白晓溪闷闷地说。安浩天敲了敲她的头,“你就会起哄。”
“我约了同学去买书。”白晓溪瞪着安浩天说。
“买书?行啊,一起去吧?”文文道。
安浩天失望极了,“买书多闷,去唱歌吧?”
“爱去不去。”白晓溪道。
安浩天忙说:“我也没说不去。”
白晓溪看了看文文,心里有些不高兴。
三个人出了门,白晓溪嚷嚷着要吃冰棍,安浩天忙去买了三根,先递给文文一根,剩下的自己和白晓溪一人一根。
白晓溪看看,不接,“我不爱吃红豆的。”
安浩天瞪着她,“哪那么多毛病?凑合着吃吧。”
文文笑了笑说:“现在的雪糕好像没以前的好吃了,我记得小时候那种牛奶雪糕特别好吃。”
安浩天一听来了精神,“你说的是那种三毛钱一根、纸皮的雪糕吧?”
文文一听他知道,眼睛一亮,兴奋地道:“两毛五吧?我记得是两毛五。”
“对,对,两毛五,好像现在都找不到了。”
“早绝迹了,还真有点怀念啊!”文文说着,脸上一副怀念的样子。
白晓溪听着两人的对话,根本插不上嘴。那种雪糕,她从来没吃过,也没见过,不爽地说:“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像出土文物啊?”
“小孩不懂!”安浩天半玩笑半呵斥地说。
白晓溪生气了,“我是什么都不懂,不打搅你们,我先走了。”
安浩天拉住他,“你又要去哪儿?”
白晓溪冷冷地说:“跟你没关系。”
文文看着他们,笑了笑,突然电话响了,她拿起电话,“喂,妈……行,我一会儿就过来。”
安浩天看着文文挂了电话。“对不起,我妈找我。”文文道。
安浩天有点失落地说:“谢师宴还没吃呢。”
文文调皮地笑着说:“真想谢我?那就给我买根雪糕吧,就那种两毛五的。”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安浩天笑着保证道。
文文笑了,然后和他们挥挥手走了。安浩天目送着她离开,一脸的不舍。白晓溪冷冷地看着安浩天的表情,心里很难过。
王朝东进了餐厅,看见了何丽萍,就走到她旁边,“怎么想着来这吃饭啊?”
“文文一会儿也过来。”何丽萍的话吓了王朝东一跳,“我想先跟文文谈清楚,再一起去见我父母。”
“你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预防针呀?”王朝东心里有点害怕。
“我怕说了你不来。”
沉默片刻,王朝东犹豫地问:“一会儿,我怎么跟文文说?”
“一五一十,从头讲起。”
王朝东不说话了,心里不安起来。过了会儿,他站起来,“我去个卫生间。”
何丽萍示意了一下,“那边。”王朝东转身过去了。
何丽萍一个人坐着等,文文来了。“妈——”文文过来,“怎么想起来约我吃饭啊?”
“让你见个人。”
文文笑了,“不就王朝东嘛,神秘什么啊?”何丽萍笑了笑,没说话。两人又等了一段时间,王朝东还没出现。“妈,他是不是掉厕所里去了?”文文笑着问。
何丽萍想了想,脸色一变,起身道:“我去看看。”
何丽萍来到男卫生间门口,叫了几声“王朝东”都没人回答,就知道王朝东肯定是逃了。她心里不停地骂着他,往回走时迎头就看见了文文。
“逃逸了?”文文问。
“嗯。”何丽萍含糊地答应着。
文文奇怪地问:“他怎么就这么害怕见到我啊?”
何丽萍停顿一下,还是没说出口,“你一上来就给人家做心理测试,被你吓着了。”
文文不屑地说:“就因为这?他又不是小孩。”
刘常明回家一进门就看见王朝东,他奇怪地问:“你不是要跟何丽萍吃饭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王朝东有点沮丧地说:“她约了文文,我就逃了。”
“就这么不敢见闺女啊?”
王朝东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要跟她说清楚,我就紧张,手脚都没处放。”
“刚出来的时候,我去找小洁也这样。硬着头皮说破了,也就没事了。”刘常明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劝他。
“还没事呢,她现在都不理你了。”王朝东奚落他说。
“你怕闺女不理你?”
王朝东没说话。刘常明安慰道:“放心,朝东,文文跟小洁情况不一样。”
“可我还是说不出来。”
刘常明看看王朝东,无话可说了。
正在宿舍看书的文文听同学说有人在楼下找自己,她疑惑地走出来,左右看看,没看到有自己认识的人。“这儿呢。”安浩天远远地招手。
文文看到他有点意外,走了过去,问:“你怎么来这儿了?”安浩天没说话,神秘地笑笑,然后把藏在身后的保温桶塞到文文手里。文文好奇地打开保温桶,看到一支和她说的那种一样的“怀旧雪糕”,十分惊喜,“哪儿买来的?”文文问他。
“保定。”
文文惊道:“你去保定买的?”
安浩天笑笑,催促她道:“快尝尝味道对不对。”文文有点触动,看看安浩天,默默地取出雪糕,扯掉外包装,咬了一口,半天没说话。
安浩天有点紧张地问:“是这种吗?”
“是!”
安浩天松了口气,笑着说:“这就对了。”
看着安浩天的笑容,文文感触地说:“我就随口一说,你干吗这么认真?”
“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安浩天认真地说。
文文看着他,又问:“你答应的事,都会做到吗?”
“我尽量。”
“那以后别随口答应,活得太累。”文文道。安浩天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文文也笑了,“不过还是谢谢你,挺好吃的。”
安浩天看着文文的笑脸,有点出神,文文意识到了,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安浩天这才回过神,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文文回到宿舍,看到自己桌子上有一封挂号信,她拿起信,收拾了下东西准备回家。出了楼门,随手撕开信,边走边读。可是看着看着,她的脸色变了,忙在附近的长椅上坐下,认真地看了起来。
“文文,真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还是给你写封信吧。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估计也该想到了,我为什么一见你就紧张,为什么一见你就不会说话?因为,我就是你爸爸,你十八年没见过面的爸爸!你爸爸没死,也不是什么救火英雄,他在监狱里待了十八年!打架把人致残被判了八年,刚进去不到三个月,又因越狱,情节恶劣追判了十年。整整十八年,刚进监狱的时候,你刚学会叫爸爸,现在已经是大学生了。好几次跟你面对面,我都想告诉你实情,可就是没有勇气,我怕破坏你心中对爸爸的美好印象,尤其你上次跟我问起你爸爸的时候,我真想永远不告诉你。可你妈妈说得对,你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我应该对你坦白,应该让你知道真相——我叫王朝东,是你的爸爸。”
文文反反复复地看着信,整个人都傻掉了。她一个人在长椅上坐了很久,脑子里乱糟糟的,王朝东的信无异于一个炸雷,炸碎了她十几年对爸爸的全部美好想象,她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不能接受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父亲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反复地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只是王朝东为了报复自己让他做心理测试题而骗自己的,可是她心里明白,这只是自己在安慰自己。突然,她想到了母亲,对,一定要向妈妈问个明白,说不定,真的是一个玩笑呢。打定了主意,她就去了何丽萍的单位。
何丽萍接过文文递过来的信,手不停地颤抖着。
“是不是真的?”文文盯着母亲的眼睛问。
何丽萍放下信,认真地对女儿说:“是!”
文文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我不相信!”
“他说的都是真的,你两岁的时候,有一天我没去幼儿园接你,他就是那天被抓进去的,囚车进了胡同,我不想让你看见。之后我给你转了幼儿园,因为我不想让你被小朋友议论。”文文捂住耳朵,“够了,我不想听!”何丽萍又道:“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可这都是真的。他后来越狱追加十年的时候,我跟他离了婚,带着你去了美国,我不想让你有包袱,想让你单纯快乐地长大……”
“别再说了,我不想听!”
“这些事早该跟你说,你早该知道了。”
“我不想听,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文文起身跑出去,何丽萍拉住她。文文奋力甩开母亲的手,爆发出来,“我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知道,你能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吗?”说完,她又跑开了,这次何丽萍站着没再拉她。
何丽萍冲进了修理厂,一进门就着急地叫道:“朝东——”王朝东从休息室出来,看到何丽萍的样子一愣,“怎么了?”
“文文来找过你吗?”何丽萍问。
王朝东紧张地道:“没有,出什么事了?”
“她读了你的信,情绪很激动。”
王朝东疑惑极了,自己没写过信呀,“什么信?”何丽萍把信递给他。王朝东匆匆看了一眼信,愣住了。
“她要来找你的话,你要好好儿跟她谈。”何丽萍叮嘱道。
“恐怕她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来找我。”王朝东担心地说,“你去学校看看吧,这个时候,你得在她身边。”
送走了何丽萍,王朝东拿着信气冲冲地去了经理室。一看到那封信,他第一个猜到的就是刘常明。叭!王朝东把信拍在刘常明面前。
刘常明看了一眼,立刻就承认了,“是我写给文文的。”
王朝东怒了,“你有什么资格写这封信?我是她爸,能说我自己会说的。”
“你说得出口吗?”刘常明反问道。
“那也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插手。”王朝东吼道。
“我想帮帮你……”
“没必要!”
刘常明劝慰地说:“朝东,伤口撕开时总会疼,可不撕开永远好不了!”
“放屁!”
何丽萍站在文文学校的教学楼下,焦急等待着。终于下课铃响了,文文走了出来。何丽萍迎上去叫她:“文文——”
文文冷冷地说:“你回去吧,我在学校住几天。”
何丽萍叹了口气,“事儿你都知道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文文冲何丽萍吼道:“我怎么想重要吗?”
“当然重要!”见文文沉默,何丽萍继续道,“你是我们的女儿,对我们来说,没什么比你更重要。”
“是吗?”
“是。”
“那我就直说了——在我心里,我爸早死了。”
何丽萍生气了,“文文,他是你亲爸爸,你不能这么说他。”
文文平静了一下,道:“从我三岁起,我就记得一件事,我爸死了,是救人牺牲了。我小学写作文的时候都是这么写的——‘我的爸爸是英雄……’”文文的话让何丽萍无地自容。
文文强调道:“我爸是英雄,是舍已救人的英雄,不是劳改犯!”
何丽萍心酸地说:“文文,是我不好,不该骗你。”
文文情绪激动,眼泪夺眶而出,“你都骗我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呢?”
何丽萍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王朝东下班后去了何丽萍家,何丽萍把在学校见到文文的情形给他讲了,两个人都很无奈。“对了,信上的字迹不是你的,那封信到底是谁写的?”何丽萍问。
“还能有谁?刘常明呗!”提到那封信,王朝东就气不打一处来。
何丽萍明白他的气愤,可是她更明白刘常明的苦心,就拍了拍王朝东的手,“老刘也是一片好心,你就别怪他了。”
“哼,就他整天瞎掺和。”王朝东一时之间还是无法释怀。说实在的,刘常明这个人是个好人,可是有时候做的事却太让人无奈。王朝东想生他的气,又生得没道理,郁闷得要命。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王朝东就一脸忧虑地离开了。
他去了文文学校,想和文文好好儿沟通沟通。文文从宿舍出来,看到站在树下的王朝东,转身就走,王朝东快走几步拦住她。
“你想干什么?”文文板着脸说。
“咱们谈谈。”
“我没什么可和你谈的。”
“你必须和我谈谈。”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无话可谈。”文文说完转身就走。“何文文!”王朝东喊住她,“你可以不叫我爸,也可以当做不认识我。”文文听了站住了,“但有几句话今天必须说清楚: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是你爸,有气、有恨,冲我来……”文文转过身狠狠地看着他,“但是我警告你,别伤害你妈。”
文文冷冷地说:“我妈没和你说吗?我爸早死了,因为舍已救人,牺牲了。”说完就跑回宿舍了。王朝东愣愣地站在那儿,心底是深深的悲哀。
文文躺在宿舍的床上,脑子里不停地想着最近发生的事,一切都是那么突然:突然妈妈就不和张力明结婚了,突然冒出来一个进过监狱的爸爸,突然自己从一个英雄的女儿变成了劳改犯的女儿,突然发现妈妈骗了自己那么久……
宿舍的电话响了,文文躺在上铺上一动不动。同学推门进来,接起电话,“喂,哦,稍等……”
“何文文,电话!”
文文在床上翻了个身,“不在!”
同学走到文文床边,推推她,关切地问:“怎么了?”
文文跳下床,把电话直接挂了,“以后有电话找我,都说我不在。”
“文文,出什么事了?周末也不回家?”同学问。
“没家了。”文文气愤地回答。
同学小心地问:“跟你妈吵架了?”
文文被问得烦燥起来,也不好冲她发火,就拿起书出了门。
电话又响了,文文已经出去了。同学无奈地接起,“她不在,真的不在。”
电话是安浩天打的,已经到了给白晓溪上课的时间,文文还没来,安浩天有些担心。白晓溪看着安浩天的样子道:“哥,咱们去看电影吧?上了部新片。”
安浩天没好气地说:“学习。”
“老师不来,不知道学哪儿。”
安浩天来了气,翻开书,随便指着一页,“就学这儿。”白晓溪一看,扑哧乐了,“就学这个?”安浩天低头一看,翻到的那页是英语书里的目录。安浩天气呼呼地又翻了一遍,实在不知道该让白晓溪看哪儿,就道:“自己学到哪儿看哪儿。”说完也不理白晓溪的反应,继续去打文文的手机,可是还是那个冷冰冰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安浩天失望地放下电话,想了想又拨了文文宿舍的电话,“喂,请问何文文回来了吗?……哦,她回来请她给安浩天回电话……”挂了电话,他一脸的担心。
白晓溪奚落道:“她不会来电话的,你死心吧。”
“说什么呢?”安浩天瞪着她道。
白晓溪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幸灾乐祸,“你自己清楚。”
“她给你上课上得好好的,你刚有点进步……”
白晓溪打断他,没好气地说:“没她我也能学好。”
“吹吧你就!”安浩天撇撇嘴说。
白晓溪一听心里窝火起来,她翻开书,看都没看安浩天一眼,道:“出去,我要看书。”安浩天觉得莫名其妙,嘀咕了一句就出了房间。白晓溪起身,把门插上了。
安浩天直接闯进了文文的宿舍楼,刚要往里走,宿管阿姨拦住他,“往哪儿闯呢?这是女生宿舍。”
“我找人。”
宿管阿姨不满地说:“找谁?”
“心理学系,何文文。”
阿姨按了个号,说道:“何文文,楼下有人找。”说完又对安浩天说,“等着吧,外面等着去。”安浩天站在楼外,静静地等着文文。过了会儿一个女生走出来,四处看了看,走到安浩天面前问:“你找何文文?”
安浩天有点疑惑地回答:“对!”
“她不在,可能去图书馆了。”女生有点不高兴地说。今天她已经被文文的电话弄得烦透了。安浩天道了谢,又去了图书馆。
“心理学系何文文同学,图书馆外有人找,请听到广播速到图书馆门口……”正在看书的文文听到广播,郁闷极了,她一脸不快地从图书馆出来。
安浩天看到她,一颗心总算放下了,笑着说:“真怕你不出来,我刚才求了管图书馆的那个老师半天,说有急事,他才答应给我播的……”文文的脸色很阴沉,安浩天看看她,收起笑脸,陪着小心说,“你今天没来上课,我过来看看。”
文文面无表情地说:“忘了跟你说了,你再给晓溪找一个老师吧,我没时间,也没心情。”
“出什么事了?”安浩天听出她话里的不对劲。
“和你没关系。”文文冷冷地回答。
安浩天忙解释道:“别误会,纯粹是朋友间的关心。”
“没必要。”文文转身走了,安浩天要追,文文回过身又说,“以后别搞这么无聊的事。”安浩天停住脚步,看着文文离开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浩天又回头找了文文宿舍的那个女孩,在一大堆零食的攻势下,那个女孩终于透露说好像文文和家里吵架了。安浩天追问原因,那个女孩也是一知半解的,根本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安浩天心里又有了主意。他站在教学楼门口,拉住一个要进教室的学生交给他一张纸条,让他把纸条交给心理学系三年级的何文文,同学收好纸条,进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文文不见动静。安浩天又拉住一个同学,如法炮制。如此进行了好几次,安浩天继续在教学楼门口等着,正当他又准备叫同学递纸条的时候,文文出来了,手上拿着四五张纸条,看到她,安浩天嬉皮笑脸地说:“这回,我可没大张旗鼓。”
文文生气地说:“我退你课时费,你再找一个家教吧。”
安浩天振振有词地说:“你是老师就得负责任,不能因为和家里吵架就扔下学生不管吧?”文文听了心里一惊,她现在特别害怕别人知道自己的父亲是那样的一个人。“你怎么知道我和家里吵架?你调查我,你有什么权利调查我?”文文激烈的态度让安浩天有点吃惊。
“我只是关心……”
“用不着你关心。”文文甩下话,转身进了教学楼。安浩天又郁闷了,泄愤般地一脚踹在台阶上,疼得他直咧嘴。
以后的几天里,文文再没出现在白晓溪家,安浩天每天都是蔫蔫地边监督白晓溪学习,边心不在焉地打游戏,白晓溪试探地问他是不是和文文吵架了,安浩天总是心烦意乱地呵斥她几句。
白晓溪有些担心安浩天。从内心讲,她其实一点也不讨厌文文,相反还很喜欢她,是她让自己有了信心、有了希望,可是因为自己的一点小心思,她又有些嫉妒文文。文文不在这几天,她的功课也吃力了很多,所以为了帮安浩天,也为了自己的学习,她去了文文的宿舍。
文文正戴着耳机对着电脑发呆,突然听到敲门声,就摘下耳机,拉开门。白晓溪大摇大摆地走进房间,装出一副大人的面孔,“何老师,我想跟你谈谈。”
文文无奈极了,“坐吧。”白晓溪还是站着,“你没来,我自己学不下去。”
文文掩饰着说:“我最近忙,一会儿我同学回来,你和她见见面,以后让她带你。”
“不用了,你不来,以后我自己学。”
文文看看白晓溪没说话。“我刚觉得自己有点希望上大学,可惜啊……人没希望挺好,有了一定会失望。何老师,你能帮帮我吗?”白晓溪道。
文文心里很难受,可她实在是没心情,还是拒绝了,“晓溪,对不起。”
白晓溪失望地离开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文文还是不愿意回家,王朝东和何丽萍的担忧一天天地加重。刘常明看着王朝东每天使劲抽烟、眉头紧皱的样子,开始怀疑自己的做法了,他有些内疚。
刘常明在校园里远远地看到文文,迎上去,“何文文——”
文文看看他,冷漠地说:“对不起,我不认识您。”
“你可能不认识我,不过我认识你。我是你爸的同事,以前在一个监狱里待过。”刘常明道。
文文讽刺道:“难兄难弟啊。”
刘常明尴尬地笑笑,道:“找个地方吧?我想和你聊聊。”
“是他让你来说服我的吧?对不起,我没兴趣。”文文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信,是我写的,所以我来说明一下情况。”听了这话,文文有点意外,犹豫了一下,就带他去了草坪边的长椅上。
两个人并排坐在椅子上,刘常明开了口:“你爸出来那么长时间了,他一直想见你,又不敢见你。”文文插话道:“他不是我爸。”
刘常明没理她,继续道:“朝东他一直想跟你说清楚,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他担心说清楚了,你不接受他。”
何文文冷冷一笑,“他打人、越狱,无恶不作,他还有担心的事?”
“他一直都担心你,你不知道你在他心里占了多大分量。”文文沉默了,“你有一张照片,扎着俩小辫戴着个前进帽,在中山公园照的,你有印象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见过这张照片。王朝东一直贴身带着,每天晚上都拿出来看,十八年下来,照片都快看不清了。有时候,他会问我们,十八年,闺女还能不能记着他。”文文还是沉默,“你爸本来只判了八年,后来因为越狱被追加了十年,他多判这十年,是我举报的。”
文文更意外了,奇怪地侧过脸看了看刘常明。
刘常明感慨地说:“我也想出来,因为我也有女儿,我放心不下。”
文文终于说话了,“你想出来,就出卖他?”
“是我对不起他,如果不是我,他就能早十年出来,能陪着你长大,也不会像这样十八年后成了个陌生人。你们一家成了这样,我有责任。”
文文又沉默了。
“我今年六十多了,还是孤孤单单一个老头儿,家里人就是不接受我,我也没办法。看着别人家团团圆圆,心里就说不出的苦。文文,你受过好的教育,学的又是心理学,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是不是会觉得有点太凄凉了?你总不会希望,你爸他六十多的时候,跟我一样吧?”
文文看看刘常明,还是沉默着。刘常明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叹了口气,站起来就走了,文文一个人在那长椅上坐了很久……
王朝东接到了文文的电话,说要和他谈谈,王朝东非常意外,可是也很高兴,这个女儿,终于肯听他说话了,这是不是代表她有那么一点点能接受自己了呢?王朝东胡思乱想着,匆忙地来到了文文说的那个茶馆。
两个人再次面对面坐着,却都不知从何说起。
“你们天天找我谈,我来了,你怎么不说话了?”文文打破了沉默。
“文文,情况你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可解释的。”王朝东想了想,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文文停顿一下,“我只想告诉你,我心中的爸爸是什么样的。”
王朝东看看文文,没说话。
“我上五年级的时候写过一篇作文,得过奖,题目是‘我的爸爸’。第一行我写着,我没见过爸爸,妈妈说,我的爸爸是英雄……”王朝东听着有点难过,“……爸爸救的人活着,可自己却走了,我为爸爸感到骄傲,希望他在天上看着我幸福快乐地长大。”
“文文,对不起。”
“对不起?你不觉得这三个字太轻了吗?从小到大我都被这么骗着。现在梦醒了,我爸不是英雄,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王朝东哑了,文文难过极了,“你们让我发现,十八年我都活在谎言里,所有梦想、所有希望都是谎言!你们为什么不继续让我活在谎言里呢?让我活在梦里多好啊!”文文的泪水夺眶而出,起身跑开了。王朝东心里也很难过,眼眶湿润了。
何丽萍正在收拾屋子,听见敲门声,忙从屋里出来,看到开门进来的是文文,她心里一阵高兴,赔着小心说:“回来了?”
文文也有些别扭,借口道:“学校饭菜太难吃。”
何丽萍忙说:“想吃什么,我这就做去。”
“随便。”
何丽萍系上围裙,“打卤面快,行吗?”
“随便。”看着母亲讨好自己的样子,文文有些心酸,也有些内疚。
文文站在厨房边,看着母亲忙碌。她突然问道:“外公、外婆都是外交官,你怎么会和那个流氓混到一块儿的?”
何丽萍扭头看着文文,勉强地笑笑说:“他不是流氓。”
文文冷冷一笑。何丽萍转过头,边做饭边说:“他对人很真心,当时他为了到友谊商店找我,冒充外国人被抓了好几次,可他还是来。”
文文不屑道:“你就因为这个喜欢他,太幼稚了吧?”
何丽萍没理会她的语气,继续道:“喜欢一个人,没那么多理由。当时,我就是想跟他在一起。你外公外婆怎么反对也没用,我就是想见他。夜里不管多晚,只要他在楼下吹口哨,我就出去,你外婆锁了门,我就从窗户跳下去,那时候住三楼,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不怕死……”文文听着母亲的叙述,心里有些不平静,“跳了楼,偷了户口本,硬是和他结了婚。那时候真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他也是真对我好,那几年,日子很幸福,直到他出了事,我才傻了眼。”
文文又冷笑起来。“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把你带大,之前你都是他带的,我都没给你做过一顿饭……”文文沉默着,“从你出生,洗尿布、喂饭、哄你睡觉都是他弄的,有他当依靠,我也懒得操心。他进去之后,我发现自己完全不会带孩子,于是我带着你去了美国,找你姥姥、姥爷。本以为走得那么远,我就能忘了他,可是隔了那么久,我发现,自己心里还是给他留着位置。”
文文道:“你想和他在一起,我不反对。”
何丽萍意外地转过头,“文文……”
“我说过,尊重您的选择。不过也请你们尊重我的选择,我可以在嘴上叫他爸爸,但在心里,我永远不会接受。”
何丽萍盯着她的眼睛,“你接不接受,他都是你爸爸,你是他女儿,这点没法改变。”
“我心里只能接受那个死了的英雄爸爸;对他,就是再过十八年,我也接受不了。从心理学角度说,在孩子初步建立思维的时候,父亲以什么样的形象存在,长大就会受这种思维的影响,很难改变。”
“文文,别死认书本上那套东西,生活比你想的复杂得多。”
文文认死理地说:“生活对我来说,远没那么复杂,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何丽萍无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