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之覃正在上班,突然手机响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号码,就挂了。葛之覃左右看了看,然后扯了点手纸,捂着肚子道:“老刘,我上大号。”
“快点啊,赶紧回来把税表做了。”刘常明道。
“好的。”葛之覃边答应着边跑了出去。
葛之覃捂着肚子从厂里跑出来,四处张望了下,然后掏出电话回拨了过去。
“喂,三哥……我上班呢……现在?不行,等我下班吧?六点,行,老地方见。”葛之覃挂掉电话,又回了厂里。
一个小馆子里,葛之覃闷头抽着烟,边上一个人不停劝说着他,让他投资一个产品。
葛之覃扔了烟头,“三哥,我手上没钱。”
三哥打了葛之覃脑袋一下,“你猪啊,从账上支点。能赚这个数呢。”三哥伸出他戴戒指的手在空中翻了两下。
葛之覃犹豫了,道:“我再想想。”
“没多少时间了,就三天,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三哥道。
葛之覃又点了一根烟。
刘常明数着最近几天的营业款,“九千七百八,七百九……”葛之覃在一边看着,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刘常明数钱的手,下意识地舔了舔了自己的嘴唇。
刘常明数完后,放下手里的钱,加上之前的放在桌上,一起推给葛之覃,“一共七万,都存进去。”葛之覃从桌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包把钱全放进去了。
刘常明继续道:“爱卫会今天来检查卫生,你自己去存钱吧,快去快回。”
“放心,老刘。”葛之覃拍拍刘常明的肩膀道。
“和银行对对账,上次应该有笔钱汇进来的。”
“知道。”
几个戴着红袖章的人进了门,刘常明拉开门迎出去,“欢迎检查工作!”
葛之覃赶紧收拾了一下桌上,拿起包出了门。修理厂里一片打扫卫生的景象,葛之覃抱紧怀里的包,匆忙地走着,连和他擦身而过的王朝东都没有看到。王朝东看着神情有点恍惚的葛之覃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他没来得及多想,就被林剑文叫去打扫卫生了。
修理厂到处贴着“开展爱卫月活动,评比争先进,爱护环境人人有责”的标语,厂里打扫得干净明亮,仿佛新开张的一样。
王朝东来回地看了看,很欣慰,可是突然想起来几个小时前葛之覃的神情,忙问:“葛之覃还没回来?”
刘常明看看表,“没,都三个钟头了。”
王朝东扔下套袖,“我去看看!”
刘常明拦他,“我去吧,可能银行人多。常先生一会儿取车,你招呼一下。”说完,他夹着包匆匆出了门,王朝东心里不安起来。
刘常明到了他们开户的银行,找了几圈都没有发现葛之覃的身影,“难道他还没到?”刘常明暗忖道。他就在门口等着,直到银行的铁闸缓缓降下,银行关门,还是没有见到葛之覃的影子,“葛之覃,葛之覃——”刘常明忍不住大喊起来,可是没有一个人答应。他沮丧地往修理厂走去,心里不停地琢磨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厂子里等得焦急的王朝东,远远地看到刘常明一个人进来,心里一紧,迎上去问:“葛之覃呢?”
“不知道。”刘常明耷拉着脑袋。
“跑了?”王朝东猜测道。
“不知道。”
王朝东怒气冲冲地说:“这孙子,真下手了!”
安浩天闻声赶过来,“怎么回事,大哥?是不是葛之覃卷款跑了?”
“跑?我看他能跑天上去!安子,叫上哥儿几个,找人!老刘,你报警!”王朝东果断地吩咐着大家。
刘常明还是有些不信葛之覃会跑了,“要不等等吧?说不定路上真出什么事了。”
“再等钱就他娘的全泡汤了!”王朝东说着就去拨电话。
刘常明一把按住他的手,“一报警葛之覃就完了。”
“这不是你的钱,你不知道心疼!”王朝东大声道。
“老头儿,你平时不就爱报警吗?这回怎么了,葛之覃给了你什么好处?”安浩天生气地说。
刘常明脸憋得通红,“他身上带着钱,逮住了,事实就成立了,再进去他就彻底完了,咱们还是给他条生路吧。”
王朝东扔下电话,“这孙子,就该让他进去!”
王朝东和安浩天到了葛之覃的姐姐家找葛之覃,一无所获。
王朝东和安浩天在大街上骑车疾行,一个路口处,王朝东刹住车子,安浩天跟着停下,问:“怎么了,大哥?”王朝东吩咐他,“你去耗子那儿,他路面广,找人快。”自己则挨家找游戏厅,却都没有看见葛之覃的身影。
刘常明在厂里对着电话本,一个个地翻看,找了一圈,也没什么线索。他又拿过葛之覃的东西翻了翻,也没什么线索。刘常明又起身拨了葛之覃的手机号,话筒里传来的还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刘常明不禁沮丧起来。
这时,王朝东一脸怒气地进了门。
刘常明赶忙站起来,迎过去,“朝东——”
王朝东指着他的鼻子道:“刘常明,你得把葛之覃给我找出来!”
刘常明无力地说:“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你现在说不知道了,他是什么东西,你不清楚吗?当初,为什么要留他?这下好了,我们全被他坑了!”王朝东的火气顶了上来。
“朝东,我是想帮帮他。”
“放屁!你当你自己谁啊?劳改模范啊?现在好了,全玩完了,全完了!”王朝东暴怒。
刘常明后悔地说:“我真不该留他,是我瞎了眼,是我瞎了眼!”说着,他抬手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后,说,“朝东,报警吧。”
“王八蛋,你还没报警啊?!”王朝东快被气疯了。
接到报警电话,刘义权忙带人去了修理厂。刘常明领他们进了经理室,桌上放着葛之覃的东西。王朝东关上门,坐在警察身边。
刘义权问:“葛之覃拿走多少钱?”
刘常明回答道:“七万,还有一个存折,是公司的账户。”
“一共有多少钱?”
刘常明在心里算了算,道:“差不多得十二万。”
“密码他知道吗?”
“他只存钱,我没让他取过钱,密码没告诉他。”
“先把账号冻结,再回局里做个详细的笔录。”
刘常明起身准备跟警察出门,这时门外传来安浩天的声音,“葛之覃,你小子还敢回来!”
王朝东一听葛之覃的名字,脸色一变,开门就冲了出去。
灰头土脸的葛之覃抱着包站在门口。王朝东冲过来,一把揪住他,“你浑蛋!还有胆回来!”葛之覃抵抗不了,手里的包掉了,安浩天拿起包一看,里面都是钱。
王朝东一把把他堵到墙角,“想跑是吗?我让你跑!”说着就打了他几拳。葛之覃咳嗽起来。
“要动手,也得等我们走了啊!”刘义权走出来道。
王朝东松了手,葛之覃倒在地上,不停地咳嗽着,王朝东又踹了他两脚。
安浩天把包给了刘常明,“好好儿点点。”刘常明接过包,进了经理室。
刘义权走到葛之覃面前,“起来!”
葛之覃勉强站起来。刘义权狠狠地说:“你,跟我们回局里一趟吧!”葛之覃无助地看了看王朝东和安浩天,谁也没有理他,他只好跟警察走了。
“刘所长,留步!”刘常明出来叫住刘义权。
几个人都停住了。刘常明走过来,“刘所长,钱一分没少。我们能不能撤销报案?”
刘义权看了看刘常明,“你们自己能解决吗?”
“带他走。”“能解决。”王朝东和刘常明两个人同时说出口。
刘义权看看他们俩。
刘常明忙说:“我是经理,我说了算。”
刘义权道:“人我们可以留下,你们自己得好好儿解决,解决不了,就来找我们,别乱来!”
“刘所长,您放心,尽管放心。”刘常明保证着,送警察出了门。
王朝东把一把椅子踢到葛之覃面前,葛之覃小心翼翼地在椅子上坐下来。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刘常明道。
安浩天狠狠地看着葛之覃,“不说实话,我就宰了你!”
王朝东不说话,只是死盯着葛之覃。
葛之覃开了口:“老刘,先给我口水喝,给点吃的,这几天都没吃东西。”
刘常明看看王朝东,王朝东面无表情地说:“说完再吃。”
刘常明还是走到门口,道:“林剑文,给他拿个盒饭进来。”
葛之覃接过盒饭,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几个人看着他的样子,都没阻止。安浩天嘟囔了一句:“饿死鬼转世。”葛之覃没回答。饭吃到差不多,安浩天一把抢过盒饭,“说话吧。”
葛之覃深吸了口气,说话有了些底气,“我去给我妈扫墓了。”
王朝东站起来,一把抽掉葛之覃的椅子,葛之覃摔倒在地上。“你再不说实话,我让你给你妈陪葬。”
葛之覃站起来,“大哥,真是实话,那天是我妈忌日,我没多想就去了。”
安浩天道:“大哥,别和他废话。咱三个人一人八小时,跟他死磕。”刘常明和王朝东都没说话。安浩天继续道:“我守第一班,老刘第二班,大哥守第三班。葛之覃,我看你个孙子能扛多久。”
听了这话,葛之覃害怕了,“大哥,我错了,我没去扫墓……”王朝东看葛之覃开了口,把椅子重新踢回去。葛之覃不敢再坐,就站在椅子边,“我三哥拉我入股,说一礼拜能挣一万呢,我真动心了。我就想着挪用几天,就几天,我不贪就想挣一万。”
安浩天气愤地说:“那是你的钱吗?”
“所以,我还是没敢动啊。钱要真到了三哥那儿,恐怕就回不来了,我不能辜负大家啊。”
刘常明问:“这几天你去哪儿了?”
“哪儿都没敢去,就在前边的地下旅馆里猫着呢。”
“三天都在那儿?扯吧!”安浩天不相信。
葛之覃急忙说:“真的,安子,就前头那家小叶宾馆,你查去,我不骗你。”
“这三天我想了很多。你们给了我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我不该辜负你们,不该辜负我自己,钱要真被我拿走了,我,我就真不是人了……”葛之覃继续道,说着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给你们道歉,给你们赔罪,我对不起你们。”葛之覃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几个人都有点无奈。王朝东恨恨地说:“没骨头的东西。”
葛之覃提着东西,跟着刘常明,嘴里不停地哀求道:“老刘,经理,我下回不敢了,真的没下回了,老刘——”
“这月工资照发给你,你赶紧收拾吧。”刘常明这次没有心软。
葛之覃看了一眼王朝东,“大哥,求求你,别让我走。离开这儿,我能上哪儿啊?”王朝东懒得理他。
刘常明道:“老葛,咱们这厂办得不容易,我不能拿着大家伙的生计冒这个险,你走吧!”
“离开这儿,谁收留我呀?我还得进去,我不想再进去啊!大哥,老刘,你们信我一回,就一回,我要是再动歪心思,我……”葛之覃不知道他该拿什么来发誓了,他想了想,说,“我不得好死!我不得好死行吧?老刘,大哥,我想重新做人,最后一次,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行,你说什么都没用,赶紧走。再进去是你自己的事,我们管不着。”刘常明坚决地说。
葛之覃的眼泪流了下来,“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我没把钱拿走啊。老刘,当初要留我的是你,你再留我一次吧,老刘……”
刘常明不为所动。王朝东看不下去了,“别哭了,娘儿们似的。”
葛之覃听王朝东口气松动,转向王朝东求情,“大哥,求求你,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留下可以,再动歪心思,天涯海角我都给你绑回来。”王朝东终于松了口。
葛之覃听王朝东发了话,破涕为笑,“一定!大哥,我记住了,不敢,绝对不敢!”
刘常明不同意,“朝东,不能留,这钱是何丽萍用房子抵押来的,你敢开玩笑,我不敢。”
安浩天也站在刘常明一边,“大哥,老刘这次说得对,这小子底子不好,真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
王朝东瞪了他一眼,“咱们这些人,哪个底子好啊?”
安浩天和刘常明都哑了。
“大哥,你们都别争了,都怨我,我给你们发誓,用我妈的在天之灵发誓,我要敢再动歪心思,我,我就不是我妈生的。”葛之覃道。
安浩天气得骂道:“你本来就不是,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你是杂种。”
午饭时间,修理厂的工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凑在一起吃饭。葛之覃从经理室出来,发现没了盒饭,他看看周围的人,谁也没有答理他的意思。小六道:“别找了,没你的。”
葛之覃只好出去买了个面包,就着些开水坐在角落里吃起来。
小六故意道:“地上谁的钱啊?”
林剑文看看葛之覃,大声道:“别管谁的,可藏好啊,不然得让葛会计帮你存银行去了。”
小六阴阳怪气地说:“这叫肉包子打狗,谁敢啊!”
葛之覃脸上挂不住,咬着面包,半天咽不下去。
王朝东从车槽里探出头,听到这些话,闷吼一声:“都给我闭嘴!”
众人鸦雀无声。王朝东从车槽里上来,走到小六面前,从他扣着的饭盆底下取出葛之覃的盒饭,递给葛之覃,然后看着众人道:“葛之覃的事,到此为止。”
葛之覃带着哭音道:“大哥,谢谢你,我发誓,以后我绝对不犯错了。”
“废话少说,干不好,立马滚蛋!”王朝东道。
刘常明站在经理室门口,看着王朝东的一系列举动,脸上挂着复杂的表情,既欣慰又担忧。
白晓溪又约安浩天在一个快餐店见面,安浩天赶到的时候,隔着玻璃看见白晓溪孤独地坐在窗边。安浩天推门进去拉把椅子坐下,“白晓溪,我给你算过了,平均三天,准有事儿。”
白晓溪瞪了他一眼,“啰唆!”
安浩天不逗她了,“说吧,什么事?对了,今天周几啊,你怎么总不上课?”
“要转学了,上什么课?”
安浩天愣了一下,“往哪儿转啊,这个学校挺不错的呀,去年高考升学率45%呢。”
白晓溪面无表情地说:“我妈要跟那人去四川了。”
安浩天觉得很意外,“什么时候?”
“下月初。”
“好事啊,得庆祝。”
白晓溪认真地看着他,“你真觉得是好事?”
“当然好了,换个环境,可以重新开始。”
白晓溪迟疑道:“可是我不想走。”
“你一个人留这儿,哪行呀?跟你妈去四川多好,免费看大熊猫。”安浩天开玩笑说。
“你不是能照顾我吗?”
“我照顾你也是有限的,孩子当然得跟家里人在一起啊。晓溪,你妈关心你是少了点,可她毕竟是你妈,你还不到十八岁呢,得跟你妈在一起。”安浩天费劲儿地劝她。
“你不留我?”
“想留也留不住啊。”安浩天随口说。
“借口!你就是不想留我!”白晓溪有些激动。
安浩天觉得她有点胡搅蛮缠,不耐烦地说:“随你怎么想,反正你得跟你妈走。”
白晓溪生气地站起来,“好,从今往后别想再找着我了。”
“你想离家出走啊?”
白晓溪沉默了。
“我小时候干过这事,我爸是警察,反侦察能力强,你知道吗?三天,他愣是没管我,饿得我半死,不回家都不行。回了家就是一顿打,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一件事,离家出走是下下策。”安浩天婉转地劝说白晓溪。
白晓溪听着他小时候的事,又气又乐,“你笨才回去呢,换了我,死都不回。”
“行啊,你聪明,你尽管走啊,走得远远的,没人找你。”
白晓溪听着,眼睛转了几转,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
安浩天有点慌了,“别,我心软,见不得人哭。”
白晓溪倔犟地抹掉眼泪,“谁说我哭了!”然后赌气地跑开了。安浩天看看白晓溪的背影,摇了摇头,没追上去。
安浩天想了想,还是怕白晓溪真会离家出走,他硬着头皮来到了李肖英家。李肖英的脸色阴沉着。安浩天试图说服李肖英不让白晓溪转学,可是李肖英丝毫不动摇,她打心眼里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和这帮有前科的人扯在一起,所以任凭安浩天说破了嘴,李肖英还是一点也不退让,“你不用再说了,怎么说也没用!晓溪不能留下来!我就是绑也得把她绑走。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照顾她。”
安浩天费了半天口舌也没有任何效果,就愤愤地说:“顽固!”
“我就是顽固。”李肖英道。
白晓溪从里屋出来,“行了,谁都别说了,我去四川。”
安浩天惊讶地看了看白晓溪,白晓溪没理他。
安浩天请白晓溪去麦当劳,给她买了一桌好吃的,白晓溪只喝饮料,别的什么都没动。安浩天拿开白晓溪的饮料,塞给她一个汉堡包。
安浩天问她:“你后爸那边有个男孩,是吧?”
“好像是。”白晓溪闷闷不乐地说。
“男孩还行,女孩处起来麻烦。你去了那边,对他别客气,你妈要拉偏架,你得跟你妈吵。”安浩天叮嘱着她。白晓溪没说话。安浩天又道,“跟同学多来往,有朋友了,时间也过得快!一年,最多一年,你好好学习,考回北京来。到时候,哥去接你,送你上大学!”
白晓溪撇撇嘴,道:“我要能考上大学,那就是个奇迹。”
“还有一年呢,你底子也不差,为什么考不上?”安浩天鼓励她。
白晓溪赌气道:“我就是考不上。”
“你就是不上进,怕输给别人,你输不起!”
“我就是输不起!教育完了?那我走了。”白晓溪说着站起来,背上包。安浩天一把拉住她,“坐下。”白晓溪没动。
“告诉你,以后别耍小性子,再这样,我可真不管你了。”
“我都要走了,你上哪儿管我去?”白晓溪反问道。安浩天哑了。
清晨,修理厂没什么人。“安浩天,安浩天——”李肖英匆忙进来叫道。安浩天睡眼朦胧地从员工休息室走出来。
李肖英焦急地说:“安浩天,晓溪离家出走了。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她真离家出走了?”安浩天也着急起来。
李肖英央求道:“你跟她来往多,只有你能找到她,你帮我找找吧。”
安浩天态度很生硬,“我上哪儿找去呀?”
李肖英失望地离开了。
虽然嘴上说着不找白晓溪,其实安浩天心里还是很着急。李肖英走后,他赶紧打电话给林剑文,让林剑文去白晓溪的朋友家看看。安浩天吩咐完林剑文,自己却不知道该去哪儿找,站在那里仔细地想着白晓溪可能去的地方。一个路人经过他身边,手机响了,铃声是中孝介的歌,独特的嗓音让他想起自己在白晓溪那里曾听过的那首歌。安浩天看着路人的背影,突然想起一个地方。
安浩天骑车来到上次两人一起听歌的地方,他远远地便看见白晓溪背对着他坐着,安浩天顿时松了口气,跳下自行车,刚走到她背后,白晓溪淡淡地说:“我知道你找得到我。”
“起来吧,跟我回去。”安浩天没好气地说。
白晓溪坐着不动。
“起来,还要我背你回去啊?”
“我不回去。”
“起来吧,我保证不让你走。”安浩天叹了口气,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就保证道。
白晓溪听了,忙回头认真看着他,“说话算话?”
安浩天伸出三个指头对着天,“我发誓!”
白晓溪跟安浩天回了家,李肖英一看见她就囔:“你去哪儿了?”白晓溪没理母亲,把自己关进了房间。李肖英过去敲门,“晓溪,开门。”
“别敲了,敲也敲不开。她现在情绪不稳定,你别刺激她了。”安浩天道。
李肖英转身走到沙发前坐下,郁闷地说:“我真是失败,生了个儿子那样,现在晓溪又这样,真不让我省心。”
“阿姨,晓溪不想离开这儿,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四川再好,也不是她的家。”
“不走也得走。”李肖英道。
安浩天诚恳地说:“我和您再商量一次,要是我监督晓溪,我保证让她考上大学,你能不能让她留下?”
李肖英看看他,实在不理解安浩天为什么执意要白晓溪留下、执意要照顾她,她疑惑地说:“你看上我们家晓溪了?”
听了这话,安浩天气闷起来,“好心没好报,我要不是答应了白傻子,真懒得管你们这些破事。”
李肖英语重心长地说:“安子,你们都年轻,正是最容易做错事的年龄。”
安浩天听出来李肖英还是不相信自己,努力用最诚恳的语气说:“您放一百个心,我就把白晓溪当妹妹,绝没其他想法。”
李肖英想了想,还是不同意,“不行,绝对不行。”
“行,那我不管了。这次还好,下次呢,她要在四川也出走了呢?你可别找我。”安浩天说完转身就走。
“安浩天!”李肖英叫住他,“你真能照顾好她?”李肖英确实很担心女儿会再次出走。
“我可照顾不了。”安浩天翻着白眼说。
看着他赌气的样子,李肖英笑了起来,“行,那我就让晓溪留下来。你得记住你的话,一定让她考上大学!”话刚落音,白晓溪从屋里冲了出来,“妈,你要说话算数!”
李肖英看看女儿,有些伤心,做母亲做到这个份儿上,确实是挺失败的。
李肖英要走了,自从那天答应了让白晓溪留下,白晓溪就回了学校,没再露过面。李肖英想临走前再见见女儿,可是去了学校几次,都没见到白晓溪的影子。现在,她在机场推着行李,不安地看着表,四处在人群中搜寻着,希望能看到女儿,却是徒劳。“唉——”叹了口气,李肖英推着行李准备进去。
“阿姨……”有个声音叫住了她。李肖英回头看见安浩天拽着白晓溪过来,惊喜地喊了声:“晓溪。”白晓溪愣愣地面对母亲没有说话。
李肖英难过地说:“晓溪,妈走了!”白晓溪还是没说话,“听你安子哥的话,好好学习。记得给我打电话,号码我写在你的笔记本上了,怕你弄丢了,三个笔记本上都写了,安子那儿也有我的电话……”李肖英叮嘱着,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白晓溪避开母亲的眼睛,虽然她的眼眶也湿润了,但还是强忍着。
“时间到了,你该进去了。”白晓溪低着头说。
李肖英仍不放心,不停地叮嘱着,“别吃太多零食,换洗衣服我都分门别类地给你收拾好了,女孩子家整洁一点,勤添着点衣服。钱不够和我说,我给你寄……”听着她的话,白晓溪不耐烦了,“我知道了,你啰不啰唆?”
李肖英只好停了口,又认真地看了看晓溪,“那妈走了。等高考完了,你就过来找我,妈妈等你过来……”李肖英说着眼睛又湿润了,“每三天要给我来个电话,别忘了!”
白晓溪不吭声。李肖英停顿一下,看看一边的安浩天,“安子,晓溪就拜托你了,她任性,你管着点。”
“放心,阿姨!”安浩天答应着。
李肖英又道:“她吃饭也没准,想起来才吃,你提醒着她点,别把胃搞坏了。”
安浩天还没来得及回答,白晓溪就又不耐烦地说:“有完没完啊?”
“那,妈走了。”李肖英涩涩地说。白晓溪没说话。李肖英迟疑一下,转身推着车走了。白晓溪愣愣地看着母亲走远,就是一言不发。李肖英走远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他们,朝他们招了招手。白晓溪的眼泪忍不住了,她转身跑了,安浩天跟着追出去。李肖英看着他们离开,眼泪再次流了出来。
两人在白晓溪学校对面的一个餐厅里坐着,白晓溪闷闷地不说话。安浩天看着她一副压抑难忍的表情,也有点难受。“想哭就在这儿哭吧,没人看得见。”安浩天道。
“我为什么要哭?”白晓溪的眼圈又是一红,话音里带了哭腔,“她说走就走,说扔下我就扔下我,她根本没把我当女儿!”她几乎是带着发泄的情绪喊出来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了,她倔犟地抹掉泪,“我为什么要哭,我不会为她哭的!”可是眼泪越抹越多,安浩天看着心疼,一把抱住了白晓溪,白晓溪却不领他的情,把他推开,自己跑到了马路对面。
安浩天是个答应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的人。他去白晓溪的学校找到教她的老师,了解白晓溪的学习情况。老师建议道:“你给她请个家教吧,只有一年的时间了,光靠上课肯定不行了。”
“家教?行!”现在只要能让白晓溪考上大学,安浩天觉得怎么都行。
安浩天做了张学习安排表钉在了白晓溪家的墙上,表上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片。白晓溪在一边默不作声,嘴里咬着一根吸管,看着墙上那些安排。
安浩天钉好了学习表,“周一到周五,白天你上课,晚上回家,单号补英语,双号补数学。你的成绩单我看了,就这两门差。”
“你肯定看错了,我每门都很差。”
“你们老师说了,关键就是这两门。”
白晓溪不说话了。安浩天继续道:“家教我给你找了,是个大学生。你好好学,现在你倒数第十,期中咱们争取考到倒数二十名,期末再前进十名。老师说你们班前二十名都有上大学的希望,争取下学期一上来,就进前十名。考上了大学,你就算拿着半张饭票了。”
白晓溪看着安浩天激动的样子,冷冷地说:“痴人说梦。”
被浇了冷水的安浩天还是没有丧失信心,“没试你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试了也没用。”白晓溪懒洋洋地说。她的态度让安浩天有些窝火,“白晓溪,我警告你,你要跟我这态度,就马上买车票滚你妈那儿去。”
“不就是不管我了吗?我怕啊?”白晓溪还是不屑地说。
“行,你就这么跟我对着干,早知道你是个白眼狼,我就不该留你。”安浩天生气地说着,一把扯下刚贴上的计划表。
白晓溪看这架势,终于服了软,“家教……男的女的?”
安浩天白了她一眼,“你希望呢?”
下班了,又是一个周末,王朝东在休息室收拾着工具,刘常明让他夜里别值班了,多陪陪何丽萍,可是王朝东冷冷地回了句:“不用你多管闲事。”
刘常明郁闷了。他不知道王朝东和何丽萍之间又出了什么问题,但是他不想就这么看着他们失之交臂。他多次试着问王朝东,可后者不是骂他多管闲事,就是一句话都不说。刘常明无奈地又去找了何丽萍。
两人站在商场门口说话。
“他现在怎么样?”何丽萍问得有点苦涩。
“情绪低落。”
何丽萍无奈地说:“他总是这样。我真不知道,还有多少耐心再等他。”
刘常明犹豫地说:“要不再将将他的军?”何丽萍看看他,没说话。
家教第一天上门,虽然白晓溪脸上仍是淡淡的表情,但安浩天还是看出来,她心里还是在意的,不仅换上整洁的衣服,还把凌乱的头发也梳得顺顺当当的,安浩天赞许地看看她说:“这样多好,有个丫头样。”
白晓溪冷冷看了他一眼,“脱线!”安浩天不明白“脱线”是什么意思,问道:“什么?”
“就是脑子进水。”白晓溪大声道。
安浩天没理她,又教育她说:“一会儿老师来了,你说话注意点,得尊重老师。”这时有人敲门,安浩天赶紧起来,拉开了门,看到眼前的老师,安浩天傻了。门口站着的竟然是文文,打扮得很淑女。文文看到安浩天也是一愣,片刻,文文掩饰了一下不自然,问:“白晓溪是住这儿吗?”
白晓溪站起来走到门口,“我就是!”安浩天拉开门,让文文进来。
文文解释道:“本来是我同学来的,她临时有事,回老家了。”
“谁来都一样,晓溪,欢迎老师……”安浩天说着,鼓起了掌。白晓溪看他那傻样,觉得有点丢脸,瞪了他一眼没动。安浩天走过来碰碰她,“鼓掌欢迎!”白晓溪又白了他一眼。文文被白晓溪的举动逗乐了,轻轻地笑了一下,安浩天顿时觉得万分尴尬。
开始上课了,文文给白晓溪一张卷子,让她在一个小时内完成。
文文捏着表,白晓溪对着那张卷子,左看右看半天也没写出几个字。安浩天在一边着急,不停地催促她,“快写啊,没时间了!”
白晓溪索性扔下笔,“交卷!”安浩天把卷子抢过来,放在桌上,“时间没到呢,交什么交!”
文文道:“让她自己决定,你别干涉好吗?”安浩天被文文一说,不吭声了。
白晓溪把卷子生气地拍在文文面前,文文拿过卷子看看,一张英语卷子,上面是白晓溪写的字,除了她的名字之外,几乎就没别的字了。
给白晓溪上完课,安浩天送文文出门,两人在车站等着车,安浩天有点歉意地说:“对不起,她就是太任性。”
文文笑了笑,“她不想学,教也没用,得首先消除她的抵触情绪。”
“那你帮我疏导疏导她。”安浩天说。
“你得找心理医生啊,我只是家教。”文文道。
“你不是心理大师吗?”
“你真会算,一份工资,两份工作!”
安浩天摸了摸头,憨笑着说:“我还真没想到……那给你加工资吧。”
“安子,不是我不帮忙,家教的事本来就不是我的,我临时帮同学代一下,我同学回来,我得把工作还给她。”文文道。
“我专门请你,成吗?”安浩天急忙说。
文文有些犹疑地看着他。安浩天知道她误解了,赶忙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让我妹妹考上大学。”
“她真是你妹妹?”文文问。
“解释起来复杂了,反正差不多。她妈去四川了,家里就她一个人,我得让她上大学,不然没法给她妈交代。”
“你还挺有责任心的呀,没看出来。”
“我本来就很有责任心。”安浩天嘟囔着。
“是吗?”文文笑了笑。
车来了,文文上了车。看着开走的车,安浩天掏出手机给文文发了条短信:“安全到校了电我。”
回到白晓溪家,安浩天不断地看手机,没有任何信息。白晓溪拿着苹果站在他身边,默默地注视着他。安浩天感觉到背后有人,扭回身道:“有事?”
“你喜欢她?”白晓溪突然问。
安浩天愣了一下,“你脑袋里一天到晚都想什么呢?”
“你就是喜欢她!”白晓溪有些生气地说。
安浩天掩饰地说:“小屁孩懂什么?”
白晓溪继续说:“她漂亮,气质好,知识渊博……哪儿都好。”
“羡慕她啊?”安浩天反问。
白晓溪点点头,“羡慕死了。”
“你考上大学肯定比她强。”安浩天鼓励地说。白晓溪认真地看着他,刚想说话,安浩天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看短信的时候,白晓溪觉得他的手都有点抖。
是文文的短信:“安全,放心!”后面是一个笑脸。安浩天把短信反复看了几遍,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白晓溪冷眼旁观。安浩天想了想,又给文文回了短信:“睡好,晚安!”回完短信,他心满意足地把手机收起来了。
白晓溪心里有点疼,突然问:“我要考上大学,你会喜欢我吗?”
安浩天愣了一下,又乐了,“丫头,动什么心思呢?我是你哥。”
“我刚才想了两个问题,都没想出答案。”白晓溪又道。
“什么问题?”安浩天疑惑地问。
“第一,我为什么要上大学?第二,我为什么这么烦你?”
安浩天看看白晓溪,无奈地苦笑一下,说:“这么深奥的问题,你考上大学就明白了。”白晓溪把苹果扔给安浩天,转身进了自己的屋,把门插上了。安浩天的手机又响了,是文文的短信:“晚安。”安浩天幸福地笑笑,冲里屋叫了声:“我走了,锁门!”白晓溪在里屋听到安浩天的话,拿起自己的枕头向门口扔去,“滚!”
张力明打电话说过几天就回来了,何丽萍想了想,去修理厂找王朝东。
王朝东看到她,面无表情地说:“找我?”
何丽萍沉吟一下,说:“张力明过几天就回来了。”
王朝东愣了一下,“挺好啊。”
“你希望我怎么跟他说?”
“我希望你跟他能幸福。”王朝东的声音很平静。
何丽萍生气地说:“你浑蛋!”
王朝东冷笑一下,“你才知道啊?”
何丽萍认真地看了看王朝东,一字一句地说:“王朝东,你别后悔!”说完,她愤愤地走了。王朝东没有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