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三十年(1850)正月,道光皇帝崩于圆明园。继任的是他的四儿子奕詝,年号咸丰。咸丰刚刚二十岁,这位生于深宫之内,养于妇人之手,用一句“时方春,鸟兽孳育,不忍伤生,以干天和”,侥幸赚得皇位,却冥冥之中注定清朝亡于其手。大清不幸生了他,更不幸的是生了他的皇后——慈禧。
咸丰即位之初,也有一番抱负。史书记载其“甫即位,即求贤才。”起用了林则徐、江忠源、李棠阶,罢免了穆彰阿、琦善等人。给政坛注入一支日益进取的清新剂。接着在他老师杜受田的授意下,下诏求言,征诸得失。摆出一种高姿态,表明其是愿意接受百官臣工的谏议的。或许是晚清的政坛急需要重新洗牌,用人制度上的失察成了百官们第一个攻击的对象。大家不约而同指向了新任皇帝如何选人、用人上。时任大理寺卿的倭仁应诏陈言,指出“行政莫先于用人,用人莫先于君子、小人之辨。”咸丰读后,“因谕大小臣工进言以倭仁为法。”礼部侍郎曾国藩上《应诏陈言疏》,痛斥当时的“以畏葸为惧,以柔靡为恭”的官场作风,曲尽当时官场的丑恶形状:“京官办事通病有二,曰退缩,曰琐屑;外官办事通病有二,曰敷衍,曰颟顸。”最后说道:“今日所当讲者,惟在用人一端耳。”田雨公则上《振纲纪肃吏治》一疏。全文如下:
臣愚以为今日之要在振纪纲以肃吏治而已。吏治之勤惰责在直省督抚,而驭督抚以转移吏治则在圣天子。神明于赏罚黜陟之权,激扬而鼓励之,赏罚黜陟朝廷之纪纲也。今之督抚有四习焉:曰好谀、曰苟安、曰掩饰、曰取巧。今之督抚分治之政废弛者有五焉:曰仓军、曰漕运、曰盐法、曰兵制、曰河工。以趋走承顺为恭,以木强敦厚为迂,好谀之习也;以积重为难返,以责效为好名,苟安之习也;州县交代则授意弥缝,盗贼肆行则有意消弭,教匪失察则讳罪,剿捕失律则讳败掩饰之习也;智足以伺朝廷之喜怒,才足以欺一时之耳目,观其貌则恂恂焉,有似于忧勤,听其言则浑浑焉,莫窥其边际。事较易则预占地步而张大其词,事较难则坐观风气而迟回以俟,阅历愈久,趋避愈工,取巧之习也。四习不除五政不举。大省亏空正项钱粮至数百万,惟前任浙抚梁宝常以是获戾,其他督抚未闻有任其咎者。运弁帮丁水手需索州县,州县克剥花户,督抚总漕鲜能约束而禁革之。将不知兵,兵不用命,以致地方偶有剿捕,动辄糜饷老师。淮南纲运枭贩充斥,船户夹私以致额引滞销,正课悬岩,东南两河岁糜数百万金。名为修筑疏浚之用,自修防以来历有年所矣,岁岁修筑而不闻加高,岁岁疏浚而不闻加深,徒闻每年为工员请岁修,临时为工员估厢埽,侥幸无事,为工员多请议叙耳。诸督抚大吏身膺重寄,日讲整顿,迄无成效,皆缘因循积习以至于此。若治以渎职之罪亦复何辞,乃荷蒙圣恩,不加严谴,盖所以激发其天良,宽已往之咎,而责将来之效也。伏考康熙三十九年副都御史励杜讷疏请督抚年终汇奏,若何察吏、若何安民、若何兴利除弊,或开注不实,治以欺罔之罪。所辖之藩司专司钱谷,臬司专掌刑名,州县之钱粮有无亏空,定案之爰书有无驳审详实并列,则藩臬之优劣亦无遁情。圣祖下部议行,当时吏治最为近古,而督抚大吏如汤斌之素行清谨,赵申乔之清廉有性气,郭秀之办事和平,额积特之操守最优,皆明奉褒旨。他如李光地巡抚直隶,官吏兵民无不心服,命授吏部尚书,仍管巡抚事。张伯行为江苏巡抚,疏劾两江总督噶礼,大臣张鹏翮等定谳颇右,噶礼谳再上,圣祖终黜噶礼而原伯行。当时封疆大臣其才若守,盖无不在圣心之中,而有以真知而灼见之者,是以驱策群材,鼓舞一世,天下万世莫不颂圣祖黜陟之明,赏罚之常也。今诸臣当五政敝坏之际,荷蒙皇上宽其既往不即黜革之恩,固宜感激发愤力除积习以求所为整顿者。皇上综核名实高下,在诸臣之任劳任怨,实力整顿者几何人,其人之整顿者几何事,且整顿之事确有把握与否?著有成效与否?认真厘剔与否?掩饰取巧与否?皇上一一默识而熟察之,仍责令年终汇奏毋许欺罔,又察其所举之员与所劾之吏或当或否,又参以内廷大臣之密赞,部院台谏诸臣之公论,圣明洞鉴,喜怒不形,然后运赏罚黜陟之权,以振励纪纲,风示天下,公如衡鉴,迅若雷霆,信若四时,坚如金石,俾忠良任事之臣晓然于上意所响,必益争自濯磨,发愤修政;即有庸才陋质亦当战栗流汗,望风解绶,其敢营私骫法,干朝廷之典也乎?夫督抚大吏,文武将吏之纲领也,朝廷以黜陟赏罚驭督抚,督抚亦必以黜陟赏罚驭文武将吏;督抚任事则监司守令镇协参游莫敢不从事,督抚执法则监司守令镇协参游莫敢不畏法。四习既去,五政自举,纪纲既振,吏治自肃,臣以为今日之务,无急于此者。(《山西献征》)
咸丰皇帝看后“嘉纳焉”。
其实封建社会是君主集权制,都是外用儒术,内用黄老,兼及法家,实行的还是人治思想。田雨公上谏咸丰皇帝,要有齐威王烹阿封即墨的见识,要有康熙皇帝识忠辨奸的能力。这样督抚的好谀、苟安、掩饰、取巧便无处遁逃,四习尽除,督抚所任五政,自会有所振兴。而要实现这些就必须赏罚分明,功当其事,事当其言,则赏;功不当其事,事不当其言,则罚。
咸丰皇帝广纳百言的这种态度,让大臣们觉得如遇明君,可以输肝剖胆,直言敢谏。于是田雨公便针对咸丰亲政以来用人上出现的问题,发表一些自己的见解:奏为用人宜慎敬摅愚见仰乞圣裁事。
窃惟国家有治人后有治法。皇上御极以来黜陟严明,臣庶佩服。然臣窃见今日之用人所宜加慎者有三焉:□□□□以言,敷奏以功言乎?用人者必确见其有所建白,当所展布而后可委以重任也。外任之重,督抚而下莫若两司,然历余有年,熟悉民生之利弊者弗克称职。今皇上鼓舞人材不次擢用,前所授道员吕佺孙、知府孙毓桂未及到任均擢臬司,此在圣意高深为有真知灼见之处。然臣窃以为诸臣中有材堪造就者,宜优以督抚,其于所授之职确有成效,始加优擢。用之太骤,恐阅历未深,无以收驾轻就熟之效。且后来居上,其气易盈,任即迁,其事易废,使人知保举之可以超擢,则奔竟益多;使人知升转之无待考成,则勤功益少,即或于召对时,喜其陈夸得宜。而天下事言之非艰,臣惟艰必待其行之,果副所言,始可以大任责之。若徒以言举人,窃恐巧饰成风遂至公然欺罔,此其宜慎其一也。官制内外相维非外重而内独轻,六部都察院综核庶务,即京堂三品以下各衙门典礼典刑所关亦巨,且京卿例得言事,必以品端识卓者任之,非为豢养衰庸地也。今外官来京有以京职留用者,果因其才堪内擢,自是调剂之方。或有声名平常经督抚及科道参奏者,验之不爽则当经予罢斥,若曲示宽容留京补用,窃恐黠者冀死灰之然,时巧言以行其荧惑,劣者为栈马之恋,将素餐而益纵诡随,安望其竭力办公整饬庶务,此其宜慎者二也。因才器使,用人之权。用当其才,小贤亦堪与任事;用非其才,大器亦难以建功。如新授叶尔羌帮办大臣倭仁品醇学邃,刚正不阿,前蒙手诏褒嘉,士大夫无不弹冠相庆,以钦圣人纳谏之雅,所卜直臣大用之机。兹以帮办大臣远镇万里之外,外间□□疑虑,皇上安边绥远慎简臣僚,自有驾驭之权,非恒情所能测,惟是以学道之臣,出膺边寄,就使竭力供职,究恐用违其才。户部尚书孙瑞珍学优而才绌,以充翰林掌院、内廷授读,洵所优为,惟自迁任户部以来,办公竭蹙,物议纷落,当此财用支绌之时,泥其偏见,迄无裨益。人各有能有不能,惟在圣天子知人善任,平日于臣工随事审察,明其优绌,有所擢用,务期人与缺宜,庶不致强以所短而掩其所长,此其宜慎者三也。臣极愚,黜陟之权非臣下所议,然幸逢天子虚衷延访,不敢不直据所见,以备采择。谨即缄因密陈,臣不胜悚惧之至。(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存)
这时,咸丰受不住了。这无疑是对自己工作能力的否定,颇为动气。因谕内阁:“田雨公奏陈用人宜慎三条,朕详加披览,其所言用人常经,尚不为无见。至倭仁以三品卿给予副都统职衔,作为叶尔羌帮办大臣边疆大臣要任,令其扬历谙练,并非投闲置散。而该少卿以为用违其才。若如所奏则外任皆为左迁,而新疆换班者,尤为摈弃。岂识国家文武兼资,内外并重之微意乎。孙瑞珍年近七旬,精力尚健,于户部事务本非素习。然数月以来,朕观其孜孜讲求,无时稍懈。该少卿称其办公竭蹙,物议纷滋。经军机大臣传旨询问,仅以传闻嘲诮之词回奏。朕亲政伊始,耳目未广。用人惟知公正,从不稍存成见。九卿科道拾遗补阙,朕所乐闻,然黜陟大权朕自持之。田雨公此奏殊属冒昧”。(《咸丰实录》)
又谕:“大理寺少卿田雨公奏,新授道员吕佺孙、知府孙毓桂未及到任,均擢臬司。用人太骤,恐阅历未深,无以收驾轻就熟之效。得旨:朕之破格恩施,乃振急之权。汝所言,乃用人之常经。所奏不为无见。然二人究有何不堪外任者,何不明言。又奏,外官有声名平常,经督抚科道参奏者。验之不爽,当经斥罢。若留京抵用,恐黠者冀死灰之然,劣者为栈豆之恋。批,此又何不明指其人?朕知之,汝所奏意必在万贡珍、严良训二人。然二人亦堪内用者。”(《咸丰实录》)
不过,咸丰最终还是表明了态度,“嗣后有言责诸臣仍当遇事直陈无隐,不得因有此旨遂缄默不言,负朕虚衷纳谏之本意也”。
时任候补道何桂珍又上封事,言倭仁“秉性忠贞,见理明决,生平言行不负所学,请任以艰巨”。
咸丰二年,倭仁也耐不住寂寞,复上疏敬陈治本一疏,咸丰帝以为意在责难陈善,尚无不合,惟仅泛语治道,因以留心边务,勿托空言。
看来并非田雨公一人赞言倭仁。倭仁号称理学大师,当时的清流官员多以倭仁为楷模,应重用这些有名望之臣激风励俗,重振朝纲;而不应是到边疆历练,增长阅历,这自与士大夫们的想法颇有抵触。
我们从百官的奏疏和皇帝的口谕当中发现——咸丰帝所行所为是可商榷的。众人察察,余独昏昏。他虽然也求言纳谏,但并不虚怀;不是兼听则明,而是拒谏饰非。还是曾国藩《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疏》一针见血,切中咸丰皇帝要害。
他在疏中指出:“自去岁求言以来,岂无一二嘉谟至计?究其归宿,大抵皆以‘毋庸议’三字了之。间有特被奖许者,手诏以褒倭仁,未几而疏之万里外;优旨以答苏廷魁,未几而斥责为乱道之流。是鲜察言之实意,徒纳谏之虚文。”
又说:“近来两次谕旨,皆曰黜陟大权朕自持之。黜陟者,天子一人持之。在皇上之意,以为中无纤毫之私,则一章一服,皆若奉天以命德,初非自执己见,岂容臣下更参末议。而不知天视自民视,天听自民听,国家设立科道,正民视民听之寄也。皇上偶举一人,军机大臣以为当,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臣等九卿以为当,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必科道百僚以为当,然后为国人皆曰贤。”
明确指出“黜陟之权,朕自持之”未必是用人最好的办法。所谓贤人不是你认为某人贤明便可升用,某人愚暗便遭罢黜。而是必须经过众人一致认可,职称其位,方才可用。
接着又指出“去年京察人员,数月之内,擢臬司者三人、藩司者一人。盖亦欲破格超迁,整顿积弱之习也。无如风会所趋,势难骤变。今若遽求振作之才,又恐躁竞者因而幸进,转不足以收实效。”
咸丰帝未及看完,便“怒掷其折于地”,欲罪之。幸亏季芝昌及众大臣的苦谏,曾国藩才得以逃此一劫。在他的家信中写道“吾近于官场,颇厌其繁俗而无补于国计民生。惟势之所处,求退不能。但愿诸弟稍有进步,家中略有仰事之资,即思决志归养,以行吾素。”于是便借着第二年充任江西主考官及母丧而南下回家。曾国藩与田雨公可谓是英雄巨眼,所见相同。可惜所遇非主。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咸丰帝对严良训、万贡珍二人渐渐有所察觉。因谕道“朕近闻河南藩司严良训性情疏懒,于公事漠不关心。竟有日前所办之事,不数日则已忘矣。若真如朕所闻者,何能胜任。”又谕:“前任布政使,现任大理寺卿万贡珍在任七年,驭下达于宽纵,因而属员胆大妄为,丁役营私舞弊,门丁书吏因缘为奸,弊端百出,吏治所由日坏。”
严良训、万贡珍都受到了咸丰帝的申饬、严办、交部议处。当时的期许变成了后来不断的训斥。所谓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此时的咸丰皇帝或许想到了千里之外的田雨公,遂于咸丰八年(1858),诰授资政大夫,钦加三品顶戴(国立故宫博物院图书文献处)。
圣人言,贤之行也,直道以正谏,三谏不听则退。尸位素餐,明哲保身,非君子所为。咸丰三年(1853)一月八日田雨公上疏奏请开缺回家省亲,为他的政治生涯划上了一个句号。
咸丰帝的年轻气盛,独断专行,动辄申饬,连任军机大臣的祁隽藻也因自己的政见与咸丰帝多相左,故于咸丰四年(1854)十一月告病还家。
咸丰初年,财政出现危机,道光三十年国库只有187万两白银,由于镇压起义和赈灾原因,到咸丰三年六月,户部存银只有22.7万两白银,两个月的兵饷都发不出来。而太平天国声势正盛,将要与清政府分庭抗礼。在这种情况下,清政府只有全力围剿,才能维护岌岌可危的统治,然而打仗需要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为此清政府采取了一切可以采取的措施:熔化内务府金钟,开捐例,卖官鬻爵,铸大钱,发行官票和钱票,推行厘金制度等,更有廷臣建议开征间架税。顾名思义,就是按房屋数量征收的,而不是像我们今天这个样子,是按房屋的市值来增收。在康熙朝,曾加征一次,不过一年即止,其因扰民太甚,民甚苦。田雨公上疏切谏,引据史籍,详陈弊害。指出国用不足,兵伍不精,二者为天下大患,不可别求搜刮之术,增一分则民受一分害,指出了此建议的不可行。咸丰帝听后动容,“议遂寝”,不复再进行讨论。然而如何开源生财,才能国富民强,才能应对太平天国起义等等一系列财政困难,田雨公没有提出。但鉴于清中叶以来,政府机构臃肿,人员队伍庞大,而闲职冗员日多,开支出项渐縻,特上疏《国用未充力图撙节由》。开宗明义指出:
今帑项不足而欲开源以生之无良策也,惟有力筹节用或可补救于万一。
皇上躬行节俭、崇实黜华,臣何敢复有所议。惟庶司不无冗费,各工未免冒销。在朝廷顾惜大体,自不暇为琐屑之计;然际帑金支绌,亦宜量为裁灭。臣伏思每岁用项除兵饷河工等务万不可缺外,如内务府工部所出详悉稽核,必有可以酌减之处,且今银价昂贵,所易制钱较昔年为加倍,则纹银一两可抵昔年二两之用。诸臣诚不为利己之见,力绝浮销,何至无可节省。又大学生财之道,其次曰食之者寡,令中外不乏冗员。臣由翰詹荐历卿班,所阅数衙门政务均简,而设官亦复不少;以此类推各衙门额设之员,其中闲散者必多,外官自同知通判以下佐杂各官尤多,冗职若酌量变通,凡无裨实用之缺悉行裁汰,即有体制攸关,名不可废者,其职可以兼摄,庶不虚縻俸金。相应请旨饬下内务府、工部将每年所出之数,悉心筹划,何项可以议裁,何项可以议减,酌量请行并请旨饬下,吏兵二部及外省督抚总核内外文武员弁,察其缺之果否紧要,量为裁汰,以除幸位,则财用庶可以稍舒。抑臣尤有请者,凡职司出纳之员以操守廉洁为要,即以河工而论,奢靡成习,共见共闻。当此财用不足,若辈皆坐拥厚赀,肆无顾忌,此虽积习难返,亦大吏之未免姑容也。查两河安澜,岁有保举,其所称在工出力等语,虚实均未可知。若以贪廉为殿最,凡工员考察不惟视其勤惰,必实能樽节经费者方登荐牍,其所节若干即留抵下年之用,以昭核实。如此则工员必知敛戢矣。(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存)
这与我们所见的曾国藩《谏汰兵疏》中如出一辙。财政困难成了每个有识之士所共见的问题,大清朝已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
1850年道光皇帝去世后,他在遗诏中提出了几个要求:
一是不郊配。“朕万年后,断不可行郊配之礼,诬朕以不德不孝。若继体之君,顾命之臣,不遵朕谕,任意强行,则是甘为我大清之不孝不忠之人矣。”
二是不祔庙。“朕万年后,断不可行祔庙之礼。”
三是不立圣德神功碑。“毋庸建立圣德神功碑。”
什么是郊配呢?古代中国非常重视祭祀。祭祀内容种类复杂,但大要不出祀天、祭祖两类。前者为“外祀”,实际上即周时代的郊社之礼;后者为“内祭”,为宗庙之礼。郊社之礼也就是郊祀,在郊外祭祀天地,南郊祭天,北郊祭地。帝王行郊天祭礼时,以始祖配祭。《孝经圣治》:“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其注解说:“周公摄政,因行郊天之祭,乃尊始祖以配之也。”祭天是古代天子的特权,皇帝在圜丘祭天的时候,不但供奉皇天上帝的牌位,还供奉自己列祖列宗的牌位,让自己的祖宗配享,这就是郊配。
什么是祔庙呢?也就是升祔太庙。在太庙内将后死者神位祔于先祖帝而祭祀。
道光皇帝毕竟还是一个守成之主。倘若是一个雄才大略,开疆拓土,万国来朝的霸主,他或许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可是道光亲政之际,正是大清帝国由盛转衰之时,内忧外患不绝。1842年的割地赔款,更是让他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所以他不郊配、不附庙、不立圣德神功碑,也算是他的自知之明。
可是这就给咸丰帝出了一个大难题。其中尤其以一、二条难办。不尊崇自己的父亲,这在宗法时代是很严重的事。服从道光遗诏,让大行皇帝连太庙都不能进,于心不安,舆论也未必没有异议。但是不服从遗诏,道光帝的话又说得很绝,是“诬朕以不德不孝”;又说继任者是“甘为我大清之不孝不忠之人矣”。咸丰帝左右为难。所以道光皇帝驾崩第三天,咸丰帝就明发上谕:
“朕恭读朱谕遗命四条,内除毋庸建立圣德神功碑、及斟酌各件供奉收贮谨当遵行,至谕令毋庸郊配庙祔二条,带头尊崇钜典,朕不忍遽从,不敢遽定。著王公大臣会同九卿翰詹科道,敬谨详晰受议具奏。”他把这个难题交给王公大臣会同九卿翰詹科道来讨论。
田雨公在给咸丰帝上的《郊配议疏》中,引用了历代帝王关于对郊配、庙祔的处理办法。他指出古代配天的也只是少数皇帝,并非全部郊配。对于庙祔一议,又援引《礼》制,天子七庙,七者其正法数,可常数也,宗不在此数中,宗变也。道光帝之不祔庙,非示为楚德之不长也。咸丰帝既忠且孝,应遵从道光遗诏。
事情的结果,是咸丰做了一个折中的方案。那就是道光帝依然郊配庙祔。但是,“嗣后郊祀配位,历亿万年,总以三祖四宗为定。自朕躬而下,不复举行。并恭录皇考朱谕首条,及朕此次谕旨,悬奉南郊斋宫,垂示久远,著为成式,世世罔盭,万不准再议更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