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加罗的婚礼》在维也纳上演后的第二年初,莫扎特接到了布拉格寄来的几封信。
有一封信是图恩伯爵写来的。从信上看,《费加罗的婚礼》在布拉格红极一时。连续六个月,国家剧院几乎每天都公演这部歌剧,观众的热情达到了空前的高度,而且丝毫没有减退的迹象。
信上并且说,全城都对莫扎特崇拜得发狂,每天都有人打听是否能设法把作曲家请来访问。如果莫扎特肯去,他们一定给他以盛大的欢迎。
几天以后,莫扎特在萨尔茨堡时的一个老相识、钢琴家弗兰茨·杜舍克也以同样的语气写来一封信,还附上了一份乐队全体队员的请求。
莫扎特接到这些来信的时候,《费加罗的婚礼》在维也纳已经停演。他的几位英国朋友,女高音歌唱家南希,还有喜剧演员凯利等人,正准备返回英国。
“角儿靠戏活,戏也靠角儿抬,角儿都走了,还说什么戏呢!”想到这些,朋友们的即将离开让莫扎特的心里不禁感到凄楚和悲凉。
1787年冬,他的几位英国朋友终于告别了他回英国去了。
第二天,莫扎特偕同妻子也匆匆上路,北上布拉格。
有过多年旅行生涯的莫扎特,已经有三年多的时间局限在维也纳,他渴望环境的改变给他带来新的灵感和欢乐。再说他也实在太疲劳了,需要出来吸进一点新鲜空气。
这时正值一月,天寒地冻,路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天空显得格外澄净、高远,令人心旷神。
这次一出来,莫扎特仿佛变了一个性格似的,突然充满了抑制不住的兴奋情绪。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立不安地跳动着,时而指给康施坦莎看那灰暗、阴冷的山峦和它们白雪皑皑的尖顶,时而沉浸在心满意足的幻想里。他不知不觉地收回了嘴唇,吹出隐约可以听见的小调。有时候,他坐得直挺挺地凝视着远方,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康施坦莎知道他又在作曲了。他会突然伸手在门边上的挂兜里乱掏,抓出一张纸,连飞带舞地写下几行难以辨认的小字。
他总爱在身边带一些小块的五线谱纸,以便随时记下像这样零碎的几个音符。这些小纸片都小心地保存在一个箱子里,是他的一种特殊旅行日记,他似乎把这整个写作过程看得非常神圣,所以一碰上打断他的思路的事情,他就显得极不耐烦。
莫扎特凝神苦思了一阵,感到疲倦了,就转向康施坦莎,用只有他们自己才听得懂的怪词聊起天来:“喂,莎布拉·庞法,出门上路真有意思,是不是?”
康施坦莎奇怪地问:“你叫我什么,沃尔夫冈?”
莫扎特一本正经地说:“莎布拉·庞法。这名字不错,至少也不比别的名字差!”
康施坦莎急得大喊大叫:“啊!那怎么行?你怎么可以给我随便改名字呢?”
莫扎特解释着说:“可是,亲爱的,你不觉得这个名字真的很不错吗?”
他们就这么开心地聊着,似乎完全忘记了几个月前的丧子之痛。
莫扎特的第三个孩子诞生于1786年8月,他为这个孩子取名为约翰,可由于照顾不周,这个新生的婴儿仅仅活了一个月就夭折了。
在悲痛中,莫扎特用一部交响曲表达了自己的心情。
在这部交响曲里,他倾注了一种强烈而冷峻的感染力,这种感染力也贯穿于他后来写的三部交响曲中,在最后一部《奥林匹亚·朱庇特》里达到了顶点。在这一段日子里,他杜门谢客,独自思索起来。虽然这样的时间不长,但是他已经体会到,如果不去创作不朽的音乐,他的灵魂就会变得多么孤独和寂寞。
这部交响曲写成于他到布拉格的前一个月里,用的是他最喜欢的D大调。
它没有以后的G小调交响曲那样悲沧的感情,没有降E调交响曲的那种纯净的安宁感,也没有《朱庇特》交响曲那种理性的威严。
但是,它摒除了以前作品中典型的优哉游哉、令人陶醉的流畅旋律,进入了一个包含着深邃的思想和精神力量的新境界。
这部交响曲没有离开莫扎特的风格。他谱的曲向来都是以完美的技巧表现完美的旋律的。然而,这部曲目又超出了这一点,带上了预言的色彩。
莫扎特夫妇到达布拉格以后,受到图恩一家和杜舍克一家的盛情接待。他和夫人时而出入在图恩府邸,时而又欢聚在杜舍克的别墅里。
弗兰茨·杜舍克的夫人约瑟法是康施坦莎的大姐,她是一个很有造诣的歌唱家。在当时的欧洲,一般的音乐家能混上一处较稳定的住所就不错了,有别墅者简直是凤毛麟角。
杜舍克漂亮的别墅里经常聚集着欧洲一些著名的音乐家。莫扎特在这里生活得非常快活,感到好象回到了自己的家。莫扎特来到布拉格的消息不径而走。一时间,这位年轻的作曲家成为灸手可热的新闻人物。
有的人是慕名而来,以求目睹艺术家的风采;有的是景仰他的天才,前来求教;有的达官贵人为了附庸风雅,前来请大作曲家到府邪演出;也有的剧团和音乐组织,派人前来预订乐曲;歌剧院乐队的乐师们前来则是为了敬请莫扎特能亲自指挥他们的演出。总之,莫扎特每天忙得不亦乐乎,恨不得有分身术。
一开始,莫扎特还不知道这里的人们对《费加罗的婚礼》喜爱到什么样的程度,但不久,他就发现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人们都在哼着歌剧中的乐曲,甚至连乞丐们在小酒馆的台阶上演奏的也都是这些曲子。
舞台上乐队演奏的大多也是莫扎特的乐曲,有的还被改编成不同的演奏形式,诸如钢琴独奏曲、二重奏、管乐小夜曲、弦乐四重奏、五重奏等。响遍大小舞厅的也是莫扎特的乐曲,人们随着他谱写的美妙的旋律翩翩起舞。
这里也许能用得上这样一句话,所谓“墙里开花墙外红”,为维也纳国家剧院写的东西,竟然会在布拉格产生如此巨大的轰动效应。可见真正美好的作品是属于全人类的。
对一个艺术家来说,他的最大幸福与欢乐,莫过于他的作品找到真正的知音,赢得众多的观众。此时的莫扎特正陶醉在这样的欣喜之中。他在给朋友的信里写道:
我没有跳舞,也没去调情。首先是因为我太累了,其次是因为我天生腼腆。可是,看着大厅里所有的人都洋溢着无比的欢乐,随着由我的《费加罗》的音乐改编的乡村舞曲和德国舞曲翩翩起舞,我真是高兴极了。
在布拉格,他们谈论的唯一话题就是《费加罗》!他们演奏的、唱的、哼的唯一曲调是《费加罗》!卖座的情况没有一部歌剧能比上《费加罗》,最受欢迎的总是《费加罗》。这真使我感到无尚荣光!
莫扎特明白,布拉格对他的呼声那么高,他要再呆下去,就必须举行公开演出。他原先就料到可能要在这里举行音乐会,所以随身带来了一些新作品。
不久,莫扎特音乐会就在歌剧院隆重举行。
在音乐会上,年轻的作曲家莫扎特为了感谢布拉格人的盛情,演奏的第一支乐曲,就是他刚踏上布拉格土地便开始构思的那首乐曲,后来被称之为《布拉格交响曲》。
这部交响曲以令人振奋的优美旋律,进入到一个包含着深邃的思想和精神力量的新境界,受到了听众如醉如狂的欢迎。接着,莫扎特又演奏了几部协奏曲,剧院里不时响起一阵阵激烈的掌声。
最后,舞台上只剩下莫扎特一个人和一架钢琴了。他即兴弹奏一首幻想曲。这首乐曲弹了半个小时,听众狂热地欢呼鼓掌,使他不得不再演奏一首即兴曲。
曲终之后,全场掌声雷动,整个场内有节奏地响起了“莫一扎一特!莫一扎一特!”的欢呼声。莫扎特再次走到舞台中间给大家鞠躬感谢,直到他第三次坐下来,掌声才平息下来。
整个剧院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莫扎特继续弹奏的第一个音符。突然有人高喊了一声:“《费加罗》选曲!”随后,全场观众也都异口同声地一起响应。
莫扎特再次起身向观众鞠了一躬,开始弹奏《费加罗的婚礼》中的著名乐段《不要再做情郎》。他以它作为主题,弹出12套难度很高的即兴变奏。观众脚下踏着节拍,与年轻的作曲家的弹奏融为一体。
这次晚会在无法形容的狂热激情中结束,剧院经理邦蒂尼赶过来紧紧地拥抱了莫扎特全场观众像着了魔一样狂热地欢呼着。
莫扎特激动地说:“你们波希米亚人完全理解我的感情,为此我一定要为波希米亚人写一部他们自己的歌剧。”
邦蒂尼一听,乐得大叫:“真的吗?一千遍的欢呼!上帝祝福你,莫扎特!大师万岁!”他们当场签订了下一个演出合同。
这位经理高兴得手舞足蹈,要知道,他在布拉格的意大利剧院在临近破产的时候上演了莫扎特的《费加罗》,从那以后,他的剧院场场满座,人们都把他当作是给全城人带来欢乐的人,而邦蒂尼自己也认为莫扎特是他的幸运天使,因此,现在费加罗能够和这位伟大的作曲家签约真让他感到三生有幸。
邦蒂尼立即给莫扎特了一百个金币作为定金,他们约定由莫扎特负责选择题材,安排人创作脚本,然后谱写总谱。而邦蒂尼呢,他仅仅要的是一部歌剧,只要莫扎特答应下来,他就觉得是莫大的荣幸了。
莫扎特在布拉格的赞美声中度过了终生难忘的一段美好的时光。
这种辉煌,他在童年时期也曾经有过,但那时他不过是一个满足人们的好奇心、供人玩赏的角色而已。而今天,人们欣赏的是他高超的艺术创造,他是作为一个伟大的艺术家而令人钦佩的,这种荣誉让他很满足。
莫扎特一回到维也纳的家里,就产生了与布拉格的欢乐气氛完全不同的感受。他在布拉格第一次尝到了被一个城市里的人们所崇拜的滋味。现在,他只要想一想维也纳的音乐界是多么愚昧,皇帝又不识真才、一味吝啬,竟使小人得志,他就坠入了冷漠忧郁的深渊,这种心境让他非常地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