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虽然废除了像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门阀制度,但是保留了子孙因先辈的功勋而取得入仕资格的特权。《新唐书·选举志下》专门列有“出身”和“荫”两条,规定得清清清清:“:“荫,一品子,正七品上;上品子,正七品下;三品子,从七品上;从三品子,从七品下;正四品子,正八品上;从四品子,正八品下;正五品子,从八品上;从五品及国公子,从八品下。……三品以上荫曾孙,五品以上荫孙。”试想,五品以上(五品以下特殊者子孙也可入仕)官员该有多少,其子孙能入仕者又该有多少。
李林甫,是长平肃王叔良的曾孙,靠“三品以上荫曾孙”这一条,做了千牛直长。后来靠投机钻营,拉帮结派,阿谀逢迎,爬上了宰相的位置,极力破坏科举取士,导演了“野无遗贤”的丑剧,是安史之乱的祸根人物。史载,他素寡学术,其题尺皆郭慎微、苑咸代为之。《全唐诗》只收了他三首诗,其中的《秋夜望月忆韩席等诸侍郎因以投赠》就反映了他的手段和灵魂。
诗的前六句扣题“秋夜望月”,以下是“忆”:
鸿雁飞难度,关山曲易长。
这是说,相距遥远,音信难通。以下八句是吹捧诸侍郎的:
揆予秉孤直,虚薄忝文昌。
握镜惭先照,持衡愧后行。
多才众君子,载笔久词场。
作赋推潘岳,题诗许谢康。
前一半抑己:度量自己秉性孤直,浅薄而辱没了文章的美好;想拿起镜子和衡器作个比较,都感到惭愧。后一半扬诸侍郎:诸位都是词场久负,名的才子,作赋要超过潘岳(西晋文学家,做过黄门侍郎),题诗要超过谢灵运(南朝宋著名诗人,人称谢康乐,做过太守、侍中)。
最后四句是“投赠”,实为目的、希望:
当时陪宴语,今夕恨相望。
愿欲接高论,清晨朝建章。
诗的大意是说,当时陪宴时的话语,到今儿晚上仍为不能续谈而感到遗憾,但还抱有期望,希望同诸位侍郎接上高论,有一天的清晨能步诸位侍郎之后到宫中去朝见皇上。绕了半天的圈子,到了末尾,爬上顶层的野心还是赤裸裸地地暴出出了。
不能武断地说靠荫袭入仕的都是坏蛋,但荫袭是一种特权,作为一种制度,它必然滋生或有利于奸佞之人和不学无术之徒。如张易之、张昌宗兄弟,沾族父张行成(官至尚书左仆射、太子少傅)的光“以门荫仕”,二人并无才学,只是长得漂亮,细皮白肉,身段又好,会点音乐,深受武则天和太平公主的喜爱,兄弟皆幸(二人均为武则天的“面首”,即“男妾”),出入禁中,傅朱粉,衣纨锦,饰自喜(见《新唐书》二人的传)。平时连应诏和诗,都由专门配的秘书宋之问、阎朝德为之代作。坏事却干了很多,最后被杀。
最有趣的荫袭的例子是李栖筠、李吉甫、李德裕祖孙三代的入仕。李栖筠当过工部侍郎,是正四品,他的儿子李吉甫以父荫,补仓曹参军,正八品,恰合规定;李吉甫做过宰相,一品官,他的儿子李德裕以荫补校书官,按规定虽说品级低了点,却是京官、朝官,比地方官提升的机会多。
李德裕当政之后,大反科举取士制度,主张让公卿子弟免试入仕,与牛僧孺(进士登第出身)为敌,各为一党,成朋党之争,达四十年之久,如白居易、李商隐、杜牧等许多人在牛李两党之争中吃尽了苦头。白居易《不如来饮酒七首》第七首写道:
莫入红尘去,令人心力劳。
相争两蜗角,所得一牛毛。
且灭嗔中火,休磨笑里刀。
不如来饮酒,稳卧醉陶陶。
五十岁时,白居易充任重考进士的官,对礼部侍郎主试及第的十四名进士进行重考。其中有牛党的亲属,李德裕上书言其不公,要求重试。结果,礼部侍郎与重考进士有关的牛党人物都远贬地方。白居易夹在两党中间,日子很不好过。第二年,白居易自请出为杭州刺史,避开是非。这首诗正表现了诗人退出是非纷争的思想。“相争两蜗头,所得一牛毛”,对党争之祸,说得多么形象、深刻,但是,“不如来饮酒”,也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新唐书·选举志上》中透露,连武宗皇帝都没有办法解决党争问题,我们也不必苛责白居易,那是唐代政治的一个症结。
白居易在《悲哉行》中对科举与荫袭,世族与寒门的对立作了形象的描写:
悲哉为儒者,力学不知疲。
读书眼欲暗,秉笔手生胝(茧)。
十上(考)方一第(及第),成名常苦迟。
纵有宦达者,两鬓已成丝。
可怜少壮日,适在穷贱时。
丈夫老且病,焉用富贵为?(老了,病了,还要富贵干什么)
沉沉朱门宅,中有乳臭儿。
状貌如妇人,光明膏粱肌。
手不把书卷,身不擐(穿)戎衣。
二十袭封爵,门承(袭)勋戚资。
春来日日出(指游玩),服(穿的)御(驾的)何轻肥(代轻便的衣、肥壮的马)。
朝从博(赌)徒饮,暮有娼楼期(期待,约会)。
平封(满封,指金钱未开封)还酒债,堆金选蛾眉(美女)。
声色狗马外,其余一无知。
山苗与涧松,地势随高卑。
古来无奈何,非独君伤悲。
诗的前十二句描写了寒门儒生科举及第入仕的艰难,抒发了“可怜少壮日,适在穷贱时”的愤慨。后十六句讽刺了世族子弟养尊处优,只会饮酒赌博、耍钱嫖娼,不读书,不习武,一无所知,抨击了“二十袭封爵,门承勋戚资”的特权。最后四句以山苗与涧松因所处地势不同而一个高一个卑为比喻,说明“古来无奈何”,劝人不要伤悲。
门荫制度的弊病是很明显的,它不仅为寒门士子反对,连许多可以凭门荫入仕的有识之士也不走这条路。如苏瑰,曾做过左右仆射即宰相,他的儿子苏颋可以承袭正七品上的官,但他偏要科举入仕,先进士及第,任乌程尉,后又举贤良方正异等,任左司御率府胄曹参军,后“进同紫微黄门平章事”,“与宋璟同当国”,深受玄宗赏识。又如令狐楚做过宰相,其子令狐却凭自己的本事,“举进士,抉累左补阙、右司郎中”,宣宗、懿宗两朝为相。再如玄宗朝宰相姚崇的曾孙姚合也弃门荫由科举入仕,“元和中进士及第,调武功尉”,累迁监察御史,给事中,终于秘书监。这些人有其共同特点:一是有真本事,不是不学无术之辈;二是志向高远,想为国为君有所作为,不贪一己私利;三是为官比较正派,不大搞歪门邪道。姚合的两首有关科举考试的诗很能说明问题。
先看《下第》诗:
枉为乡里举,射鹄艺浑疏。
归路羞人问,春城赁舍居。
闭门辞杂客,开箧读生书。
以此投知己,还因胜自余。
诗名“下第”事这见科考并是顺利人他觉说自己“射鹄”(喻考中)是中事辜负了乡里的贡举;回家羞于的问事就在城里租间屋住下来事闭靠读书事谢绝杂客干扰事以此来投合“知己”(伯乐)者事求说登第人!
种是屈是挠的精神能很这贵的人
他是仅自己如此事还鼓励别的是怕挫折事比如他鼓励顾况的儿子顾非熊和崔约等事《送顾非熊下第归越》、《送崔约下第归扬州》就能诗征人。
姚合终于进士及第事他写了一首《及第后夜中书事》人
夜睡常惊起,春光属野夫。
新衔添一字,旧友逊前途。
喜过还疑梦,狂来不似儒。
爱花持烛看,忆酒犯街沽。
天上名应定,人间盛更无。
报恩丞相阁,何啻杀微躯。
诗有十二句之得事意思只有两层:前十句写及第的荣耀和自己喜悦兴奋的心情事以至于狂说失去了读书的文雅的姿态;末二句写自己的志向事要以身许国事万死是辞人。
关于志向事他在《从军行》中还有更慷慨激昂的表达:
丈夫生世间,职分贵所当。……
鹰鹘念搏击,岂贵食满肠。
要学“鹰鹘”以“搏击”(指为国效力)为神圣目标事谁看说起那终日无所事事事,说得脑满肠的的人。说得多么好!这可能是不愿靠门入仕仕走科举入仕之途的有识之士的率真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