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你干什么?”
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美丽脸庞,水云毫不犹豫的双手推挤,身子拼命后撤,奈何腰间铁箍样的力道,眼前人又是一副拼着面目变形都要靠近的决心,硬是把两人间的距离缩小,再缩小……
眼看着鼻尖触着鼻尖,面上颈间一股股热气拂过,水云气急败坏,顾不得其他,扬起手一个巴掌拍过去。
“啪——”
动作蓦然停止!
两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怔愣。
……空气中似犹回荡着微微的巴掌回声。
一个仆役模样的人探头进来,本欲张口询问,待看清主子面颊淡淡的五指印,眼中光芒一闪,又缩回脑袋,好像车里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他也没看到什么奇怪的景象,只是车帘外压抑着的闷笑声泄露了情绪。
马车依然飞速前行!
水云看看漂亮脸蛋上越发清晰的五指印,再看看自己的手,低头无语,心里千百分的不愿道歉,这个巴掌挨的不能怪他。
当时他正在发愣,马车直接就冲过来,呃,算是他不对,不该直勾勾的杵在街道中央,但……他那时不是避开了吗!现在想想,当时那个斜身动作还真的有些……不由自主的怪异,感觉好像是有人从侧边大力推了身体一把。
不想了,忽略!
再来更是莫名,倾斜的身子还没站稳,马车里蓦然伸出一截如凝脂般的修长玉臂,还不待反应,整个人就被股大力急速拖进车里,擦伤倒是不见,不过如果再被那人抱上一会儿,估计小命就没了。
所以,反抗是正当地;
所以,挣扎是必然地;
在两者皆不管用的情形下,
打个巴掌……好像也不过分吧?!哈……哈哈……
就算那人是弥炎国太子也不例外……
尽管心里是这么想的,水云还是不由的把头越埋越低,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什么动静,箍在腰间的手臂丝毫没有放松,马车里的气氛逐渐压抑起来。
又等了半晌,就在水云头低的不能再低仍不见有什么动静时,咬咬牙,嚯的抬头打算来个痛快的,岂料却望入一双带笑的眸子。
眸子清澈温和,秋水似的闪闪发亮,不见丝毫的愠怒。
炎新见水云抬头,微扬唇角:“怎么?舍得抬头看我了?”
水云望着意料之外的反应,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呆呆的望着这张因笑愈发温雅美艳的脸。
炎新笑意更深,拿额头亲昵的蹭了蹭水云的额头,鼻尖对着鼻尖:“老情人这么久没见面,你就给了我这么大的见面礼,你说,该不该罚呢,嗯?”
说完,唇有意无意蜻蜓点水般碰了碰水云的唇,媚眼乱飞,表情暧昧之极。
感受到唇上传来的温软,水云全身打了个哆嗦,手臂反射性的猛一推,本想着只是拉开两人间的距离,谁知,‘咚’一声,炎新居然被这一推摔的四仰八叉,以极难看的姿势斜在一边的车壁上,呲牙咧嘴,眉头紧皱,痛呼出声,表面看来着实摔的不轻。
水云见此,以为用的力道过大真的伤到了人,忙慌慌的扶着炎新直起身,上下瞄了瞄,看他安然无恙,也就放下心,轻声道:“对不起。”
炎新痛的连吸好几口气,才随便摆摆手:“没事,没事。“伸手啪啪拍了拍车壁:“小强,你要老的架不动车,麻烦说一声,别连累我的亲亲爱马和宝贝爱车。”
一边说,一边动作熟练迅速把水云护在怀里,背靠车壁,双脚蹬住另一边车壁,全身戒备。
水云还待挣扎,炎新把他头压在怀里低喝:“别动!“喝声里隐隐透出兴奋之情,与他怪异紧绷的动作截然相反。
下一刻,马车象突然掉进大坑,剧烈左右摇晃,要不是炎新提前做好准备,两人早都在空间不算小的马车里打起滚来。
颠簸维持了很久,期间炎新护着水云变换了好几种姿势,才堪堪维持平衡,不至于摔的太难看。
然后马车又象突然驶入平地,安稳流畅,天下太平。
炎新见震荡过去,大呼口气,“呼——看来他驭车的本事更进一步。“
水云从炎新怀里直起身,理了理方才弄乱的衣服:“你经常这样玩?“
炎新背靠着车壁,懒懒的斜了水云一眼:“生活这么无趣,自己找点乐子也不错。“
言外之意,车外的老兄是他最佳的乐趣提供者噜。
水云撇撇嘴,不欲置评。
炎新却是神色一整:“小云,你以前经常提到的救命恩人是容华,还是潇湘?“
救命恩人?
水云不解的看向炎新:“什么?”
炎新盯着水云迷茫的神色,想从中看出点什么,却终是放弃:“唉,看来你真的失忆了……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我还不信,想不到……”
看来炎新和以前的水云认识,只不知道救命恩人一话从何说起,怎么牵扯到容华和潇湘?
“对不起,救命恩人的事……”
炎新皱着眉头,厌恶的摆摆手打断:“别说对不起,我最听不得对不起这三个字,唉……连这个都忘了,那你也肯定忘了我们在铁剑门那段快乐的日子,想想那时,我们一起爬树掏鸟窝,下水摸鱼,上山打兔子,趁农人不注意偷溜进果园摘果子……每天都有数不完的新奇,玩不尽的刺激……记得有一次你——”
回忆到激动处一把抓住水云的肩摇晃,完全不顾听话人一副茫然的面色,兀自絮絮不休,脸颊因激动兴奋涨的通红:“就是那次,你把传信用的白鸽当成普通的雀鸟吃了,害你父亲大发雷霆,罚你跪祠堂整整跪了一夜,半夜我偷溜进去送吃的给你,你居然还挑三拣四说那饭菜难吃,当时我真火了,嫌什么都好,就不能嫌这顿饭菜,你不知道为了这饭菜,我差点烧了间房,头发被火烤焦,手指头烫了一串泡,痛死了,结果第二天你是被放出来,我又进去了……好在易伯母求情,我才没有象你一样跪祠堂。”
水云瞧炎新左手摸着右手拇指,一脸的追忆向往,心里涌起从未有过的歉疚。
不是‘水云’不记得了,而是以前的水云已经不在了……
“小云!”
“啊?”
水云脑中思绪仍然混乱,望着眼前重新冷静下来的炎新,在他灼灼目光的注视下有点不知所措。
“过去的我就不多说了,救命恩人的事你到时自己去问,我只问你,你真的想找容华吗?或者潇湘?”
水云毫不犹豫点点头:“是的。”
一定要找到他们!
炎新敛去笑容,在水云脸上逡巡几遭,彷佛下了什么决定,也重重的点头:“好,既然你这么肯定,那么我带你去,但有个条件,到了那里你只许听,只许看,不许说话,更不许擅自动作,否则我立刻把你打包走人,让你以后都见不到两人中任何一个。”
尽管疑惑炎新话中的莫名,水云还是点点头。
炎新又瞧了水云好一会儿,这才轻轻敲了敲车壁,然后再不看水云一眼,闭目休息。
水云自从在月华殿听了则修的话后,脑中就没有片刻安宁,思绪纷纷扰扰,闹的心气浮躁,坐立难安,偏偏胸口的吊坠一会儿冰冷异常,好似怀里揣着冰块,一会儿又灼热如火,忽冷忽热更是加重了心头的翻腾,要不是容华早有叮嘱,任何时候不要摘下来,他早一把扯了,甩到一边去。
烦躁的习惯性拉拉襟口,水云背靠车壁,强自闭目,逼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等见面后再说。
渐渐的,马车内昏暗下来。
水云呼吸绵长轻微,长长的睫毛密密覆盖在眼睛上,落下一片若隐若现的阴影,肤白如瓷,晶莹无暇,黑亮的发丝有几缕调皮的落在脸旁,白与黑的强烈对比,使水云身上带着种摄人心魂的异样吸引力。
炎新慢慢睁开眼睛,就看到这副图景,定定的望着水云,眼前逐渐浮起许久以前的片段,那还是初闻他遇害的时候
太……太……
太什么太,小云呢?
来人扑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云公子他……他……”
废物!拉下去,你说!
太……太……
滚!你,说。
殿下,属下们赶到时,云公子已经坠崖不知所向。
什么?!不是让你们寸步不离的守护吗,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
尊殿下令,属下时刻守在云公子身旁,半步不曾离开,但……也近不了身。
什么叫近不了身?
凡是离云公子十步之内,都离奇身亡。
那些伤他的人却能近他的身?
是!
呵呵……有谁听过只会遭遇到不幸,偏偏旁人想救都无法救的诡异情形,几时见过明明看到他正承受着折磨,你纵有千般本领依然无法插手的场景……
炎新重重揉了把脸,他就见过,听过……不曾经历过的人绝然想象不到那是种什么滋味,尤其那个人是你的儿时玩伴,是知己,是朋友,是……远比亲手足还亲的兄弟!
一次刻骨铭心的绝望已经足够,这次……炎新紧握双拳,眼神坚定的望着水云,紧抿的唇角无言的透露出一种强烈的讯息:
死都不放手!
“小强,汀桦别院!”
车外默然半刻,用与车内人相同的语调回道:“是!”
轻淡而平静,凛然而坚定!
同时间尚书府
“我跟你一起去。“
沈玉宇从后面温柔的抱着心爱的妻子,头枕在她肩上,望着她有条不紊的穿戴好夜行衣,佩好暗器刀剑。
素月没好气的推开他,最后一次检查各式装备:“别闹了。“
沈玉宇上前一步,握着妻子的手,眼神认真:“我没有闹,要去一起去,说不定……“
听到这里,素月噗哧笑出声:“你去?本来可以走的,带上你,能走的也走不了。“
沈玉宇不服气:“喂,别小看我,我的武功虽不如你,好歹也学过几年吧。“
“好了。“素月主动抱住沈玉宇,温柔的依偎在他怀里:”这次非同以往……“
“正是非同以往,我才……“
素月捂住他急急争辩的嘴,眼神温和:“只一次,这次如果能平安回来,我就跟你云游四海,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过我们想过的日子,好不好?“
沈玉宇蓦地睁大眼睛,张嘴想说些什么,人已经软软的倒下去。
素月及时接住他下落的身子,把他扶卧在床榻,俯身轻轻在他脸颊亲了亲,一声‘抱歉’过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色中……
沈玉宇望着妻子消失的身影,眼底流露出半是苦涩半是无奈的笑意。
汀桦别院……
“你真的要去汀桦别院?”
蓝衣如水,容姿俊秀,颖依斜倚在门边打量着屋内一身黑衣的莜凤仙。
莜凤仙没回头,‘嗯’了声。
抖手抽出缠绕在腰间的软剑,剑出如风,乌光一闪,寒意逼人。
烛光下的黑剑,隐隐流动着逼人的锐芒。
谁能料到名躁天下的‘铁剑’竟是把滑如绸缎,柔如处女的软剑!
颖依眼中光彩乍现,赞道:“好剑!”
莜凤仙把软剑重新缠回腰间,黑巾覆面,径自望外走,刚走到门前,颖依蓦地抱住他,动作蛮横的扯下他脸上的黑巾,倾身送上自己的唇,辗转激烈,彷佛饥渴已久的野兽迫不及待的品尝到口的猎物。
莜凤仙没挣扎,也没推开他,只是静静的以一种近似怜悯的眼神望着颖依。
激情由情热到心凉,从心凉到心冷,终至绝望……
颖依缓缓,缓缓的离开他的唇,缓缓,缓缓的离开他的身子,缓缓,缓缓的退到一旁,垂下头:“你走吧。”
……莜凤仙走了,脚步虽慢,还是走了,纤细修长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夜色中!
带着义无反顾的坚定和……痛苦!
只是……始终低垂着头的颖依没有注意到。
空寂黑暗的夜里,蓦地爆发出负伤野兽的凄厉嘶吼,悲凄而绝望,闻之心酸。
微凉的空气中随风传来轻轻的三个字: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