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月华殿的一个月是宁静寂寞的,那么,外面的世界就是风雨飘摇,人心惶惶,甚至说血腥漫天,雷霆变换也不为过!
弥炎国太子炎新被扣留,原因是容国太子丢失了最重要的人,弥炎国一行也属嫌疑之列,这理由蓦然听来还有几分道理,细细想来,问题就大了……
几位容国大臣为国家着想,本打算劝说太子不应盲目扣留别国皇子,以免引起争端……低下头时满腔的慷慨激昂,热血沸腾,待抬头看到皇位之上那人冷酷严峻的面容,再充分的理由也变成没理了。
老虎嘴上拔毛,不是找死吗!
尤其还是老虎发怒正酣之际!
这事一拖就拖了一个月,弥炎国太子也在容国都城胤‘玩’了一个月!
至于玉岚国主,待遇比之更遭,连出入府邸的自由还需通报,否则休想踏出门口一步,违者——格杀勿论!为了表示此言的真实性,汀桦别院的四周布满了明里暗里的守卫盯梢,片刻不得放松,防守之严,看守之紧,不知内情的人,看了这份凝重,真以为院里囚禁的是什么危险万分的人物。
这样的待遇已经不是对待一位高高无上的国主,而是一名囚犯。
囚禁理由与扣留弥炎国皇子一样,不过据众人所传,太子的人是从玉岚国主处消失的,所以……
按理说,这样的安排,作为玉岚国主的岚铃早应愤怒谴责,谁知,汀桦别院却是平静无波,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似的,岚铃本人更是整日精神恍惚,萎靡不振,对外界的一切变化毫无所察,好似受到了严重不堪的打击,整个人刹时消沉不少。
这日,岚铃照旧是对窗发呆,目光滞凝,毫无光彩。
窗口的斜阳被她身子所阻,只有很少的一部分照进来,偌大的寝室显的更加昏暗!
一位老妪手端木盘推门走了进来,盘上各放了几个小碟,菜式简单,葱葱绿绿,看着虽显眼,却不难看出都是些素菜,一碗白嫩嫩的大米饭冒着热气。
老妪放下木盘,转身望着窗边女子,目光慈爱怜惜:“小姐,好歹吃些东西吧!”
被唤的女子似是没听到,依然不语。
就在老妪想再劝一次时,窗边的岚铃出声,细细柔柔:“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人仍站在窗边,眼睛仍望着夕阳!
夕阳漫天,红似烈火,但却没有温度。
岚铃痴痴得望着天边只余半片的太阳,痴痴得站着,好像在等着自己的恋人,又好似在做着最美最美得梦,惟有最美好得事情,嘴角得笑容才会如她那般美艳不可方物,比天边得夕阳还要凄美上几分。
老妪看着这样得岚铃,默默叹口气,应过之后,闭门离开。
一室浓香,一室孤寂,一抹倚窗而立得绝色身影。
美吗?
谁都不会觉得它不美!
很平常,很普通得一副画面,根本不应该疑惑得。
但却应该疑惑……
一个女子能坐上万万人之上得皇位,绝对不简单,她应该聪明,应该冷静,应该坚韧,应该冷酷,应该……
很多应该要具备得素质,甚至比男子还要坚强狠厉上几分,否则——只要妄想靠近那个座位,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么艰辛这么曲折这么困难得一条路,绝不容眼下女子般得脆弱,这般得萧索,这般得落寞……
难道……水云的猝死,真的给她造成这么大得打击?
最后一抹夕阳渐渐消失在天边。
容华身子斜靠在树上,眼睛定定的锁住那边依窗而立的女子,眼神坚定,一眨不眨,丝毫看不出情绪。
一步远处,白衣如雪似玉,抱胸卓然而立,赫然竟是潇湘,身边平安一动不动的杵立,眼睛随着容华的方向盯着前方的女子。
这里是汀桦别院花园处的一处僻静地方,离他们刻意隐身不远处,正好有一簇高低参差的青竹挡住了屋内人的视线,可算是上佳的匿身之地。
容华看了好半晌,轻吐口气,回头望着潇湘:“你确定?”
潇湘显然了解容华未说口的话,慢慢的肯定的点点头,淡淡的月华映在他脸上,如雪的肌肤好似透明般无暇晶莹,只是苍白的有些异常。
容华低下头,周围顿时陷入一片沉寂。
“你确定小云真的一定能过这关吗?”
这句话是容华问的,却又不太象容华的声音,里面泄露了太多的情感,太过的异样……与他平日总是清朗自信的语调不同。
风吹竹叶,沙沙的响成一片。
起风了!
潇湘闻言眼神一闪,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清冷的面容依然动人心魄,好容易拉回虚无缥缈的视线,盯着那簇青竹,才似有若无的叹息一声,恢复些许神智:“我希望能过!“
他神通广大,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聪明绝世,睿智无双,有时可自傲的说一句:天下间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却……
揉了揉刺痛的额角,潇湘的疲态一览无遗。
平安一步上前,语气有些着急:“公子……”
才说了两个字,便在潇湘摆手阻止下消声,平安看着这样的公子眼里的忧沮更甚,却只能急在心里!
容华直起身子,走到潇湘身前,站定,直视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坚硬如铁:“不是希望,而是一定!这次的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
潇湘眼神晶亮,抿唇不语。
容华顿在这里,凝思想了半晌,也否则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小孩般任性一甩云袖,哼一声离开了这里。
小云若出什么意外,不会有什么否则!
因为他到时什么事都做的出!
这些未竟之意,潇湘也懂,所以潇湘没拦住容华探个究竟,片刻工夫他的目光也胶着在窗边女子身上!
心里只想着潇湘,水云的脚步丝毫不停,见到路就跑,完全顾不得这条路到底通往哪里,不,准确的说,水云根本不知道潇湘在哪里,他只知道要跑,就算能离潇湘近一分也好。
七拐八绕,兜兜转转,等到水云抵不过身体的负荷停下脚休息时,才稍稍恢复理智,打量了眼四周的环境。
匆匆而过的行人,吆喝叫卖的小贩,追逐嬉闹的小孩,典雅各异的店铺,铺里琳琅满目的货物。
此时正当晚饭时刻,更时时可闻母亲远远叫嚷孩子回家吃饭的嗓音。
好久不曾见过这种既熟悉又陌生,既简单又幸福的生活画面。
水云紧抿的唇不由自主微微弯起来,颊边露出一抹难得的浅笑,只是这笑还未传达到眼底,却是僵住。
这是胤城的街头,水云不会认错,曾几何时,他瞒着姐姐姐夫,带着玉飞玉虹偷偷溜到集市来玩,这里的一景一物没有十分熟悉,倒有七八分,如果要他认的话,他还可以讲出一二来呢。
头有些僵硬的转到左前方一处小摊,在摊边忙活笑的像个米勒佛的可不就是刘叔,他从小喜欢吃包子,猪肉,牛肉,粉条,蟹肉,韭菜……除了甜腻的豆沙馅之外,他都喜欢吃,这条大街上,但凡大酒楼,小饭铺,挑着扁担的,摆着摊子的,里面的包子他都试过,惟有刘叔的包子最好吃,馅美味鲜,个头够大,不只管饱,还管馋!
再转到右方,卖脂粉的王大娘,正向一位衣着鲜丽的辫子姑娘介绍香粉呢!
前边,后边……
全是些水云认识的熟人,此时他正站在常来的那条大街上。
那么……
吸口气,水云身子慢慢,慢慢的转向后方。
皇宫!
断然不会错,那集高贵,典雅,巍峨,恢弘为一身的建筑群,不是皇宫所在,又是哪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不还在月华殿吗,怎么一下子出了殿,又出了宫,还来到这条街上?
印象中,他只是一直,一直跑,然后,就……跑到这里来了?
兀自百思不得其解,水云恍惚的思绪被一阵尖锐的刺耳声拉回,还来不及弄清是怎么回事,脚下震动,转身就看到前方一辆马车疯也似的逼进,前方的人群逃的逃,跑的跑,有好几个人躲闪不及,被带出很远才跌下来。
马车正向水云快速逼进!而水云正站在街道中心。
坐在车猿上的车夫一脸惶急拼命拉扯手中的缰绳,奈何怎么也控制不住,几次险些从车上栽下地来。
马车越逼越近,附近的人见此,胆子稍大些的大喊“小心”,姑娘们早都掩面不忍再看,小孩扑在父母怀里惊的一动不动。
思绪停滞,头脑空白,应该躲不开的,也不知怎么,水云身子在车赶至身前时,彷佛有意识般一个斜身,堪堪避过。
马车飞驰而过,尘土飞扬,黄土漫天。
尘寂,土落,人声响起。
大街复又热闹起来,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刚才喊小心的几个大汉胡乱抹了把脸上的灰尘和油渍,嘴里嘟囔几句,恨恨的剜了眼方才马车经过的地方,蓦然似是想到什么,四下找了找。
其中一个推了推身旁的人,面色惊疑:“喂,刚才是不是有个漂亮的象仙子似的人站在那里来着?“
另一个揉了揉眼睛,瞠目:“是有那么个人,可……“
“可是……”
“这……”
“方才……”
声音中,惊惧有之,疑惑有之,好奇有之,颤抖有之……
最后汇成一声惊问:人呢?
行人依然匆匆,人声依然喧哗,这个傍晚,这条大街,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