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前脚被掳来,容宁后脚就跟进。
难道容宁的消息竟比身为太子的容华更灵通?
还是容宁从未放弃过水云,一心一意,即使不择手段也要抢回来,就算对手是将来有可能成为万万人之上的人……
☆
容宁自一进得厅来,就一杯接着一杯喝茶,神情闲适,姿势优雅。
茶,是好茶,龙云山新近进贡的新茶,茶色清新,入口飘香,偌大的厅内,除了各人刻意压抑的呼吸声,就是这似是凝成具形的香气,隐隐流动,翻转不息。
恰似厅内人纷乱不安的心绪。
杯,也是好杯,上好的细腻白瓷,精致的花纹,应和着杯中晶莹如翡翠的液体,只是看着,闻着,就是人生一大享受。
容宁又往空了的杯子注满新茶。
定定的望着掌中杯里翠绿的液体,这是第几杯了?
容宁数不清,只记得茶壶已经新添了三次热水,现在这是第四次,但心里掂量着方才茶壶的分量,看来又快到了添水的时候了……
正想唤人再添热水时,环佩叮当声由远及近,轻盈的脚步声也由虚而实。
容宁抬头看时,就看到了那人。
明明是个温柔婉约的女子,竟然坐上了很多男子都坐不上的宝座。
明明柳眉杏眼,妩媚含笑,却让人心里发虚,宁愿面前站着的是个丑陋之人浮现的最狰狞的表情,也不想再直视眼前之人一眼。
容宁轻笑,放下茶杯:“皇上事情忙完了?”
岚铃目光一闪,甩袖坐在厅中主人位置上:“宁王爷的决定呢?”
问的直截了当,干干脆脆,连一个字都懒得多做解释。
容宁望着对面风韵犹存的女子,手无意识的转了下圈在掌中的白瓷茶杯,回答的也很干脆:“嗯,我决定了,如你所料,我跟你合作,不过……”
“不过什么?”
“事成之后,我要一个人。”
岚铃美眸流转,了然道:“是他?”
容宁答的笃定:“是他!而且是完好无损。若有一点损伤……“顿了顿,容宁的语气虽平静,却夹杂了些阴狠冷酷:”合作无效。“
合作无效,通常代表着……很多含义。
岚铃盯着这个被称为最有资格成为下任容国皇帝的男子,很久,很久,然后轻轻的点点头,轻轻的‘嗯’了声。
各取所需,各得所想。
本是极之平常普通得一件事,岚铃却是心思翻滚,久久不能平息。
他们之间得交易很简单,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更简单得事了。
她要皇位,而他要人。
她能帮他,他更能助她。
两人如此自然得合作,事成之后,她得皇位,他得人。
这就好比两人手里互相握着各自所需得东西,想要想使两人都开心,岂非简单的很,只要互相交换就可以了。
只是东西有些特别罢了,一个是皇位,一个是人。
到底孰轻孰重,明眼人一望即知,很不公平的交易,却是很称心的结果。
所以岚铃尽管满心疑惑惊奇,却还是很开心,即使是拿自己的亲生儿子做交易……
两人都在慢慢的,很优雅的喝着茶,偶尔心有所感的以茶代酒遥遥碰杯;偌大的厅里还是象方才一样,静的让人连呼吸都不自禁的放轻,再放轻。
满厅飘香,氤氤氲氲。
蓦然,咚——一声,雕花厅门重重的撞到两边的墙上,门口站着一个背光而立、挺拔修长的人影,坚定,自信。
岚铃本想大声呵斥,却在抬头见到来人那刻紧紧的闭上嘴,继而放松身体,悠闲的喝着茶,象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容宁倒是微微露出惊奇之色,只是象征性的躬躬身,却也不动声色,继续喝着茶。
厅里的侍卫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本想尽责的围上去,却也在看清来人面容时,僵愣在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睛逡巡在座上之人和这人之间,不知所措。
当门而立之人目不斜视盯着岚铃,缓缓的跨前几步,神色很平静,声音更是平静,平静的好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只听他一个字一个字道:“把小云交出来!“
完全肯定,绝对命令的口吻。
能用这种口气对岚铃说话的人并不多,容华恰恰是其中之一。
当时听的下人说出小云不见了,容华脑子一空,身体比思想更快行动,运起平生最快的轻功飞奔到凝香馆,却只是看到一室的空寂,桌子未动,椅子未动,纱帐轻摇,床间只是被子微微掀开,环视周围,一点打斗挣扎的痕迹也没有。
当然,并不排除小云是被人在昏睡中带走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后黑影一闪,几人匍匐在地,最前一人低沉冷洌的语声中有着几不可闻的颤抖:“回殿下,当时云公子刚醒,因四下无人照应,所以属下擅自显身,本想帮助他,却在刚显身那刻……内力猝失,全身动弹不得,只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掠了云公子去,属下自知罪无可赦。“说着嘴角微动,身子一僵。
回神时,却见他唇角缓缓溢出黑色的血沫,身子软软的斜倒在地,已然……服毒自尽!
地上的其他几人见此,嘴角刚动,容华冷哼讥诮:“原来我的影卫就只有这么点儿能耐,一遇到什么事,只知一死了之,连追查的勇气都没有?!”
空气间静了几秒,几个声音同时响起:“请殿下恩准属下戴罪立功。”
事实证明,影卫并非无能之辈,容华手里的一杯茶还没见底,已然有了小云的确切消息。
汀桦别院!
平日从不开放,只在有重要客人来访时,方安排居住的地方,就位于皇宫东面大道尽端,院内环境清幽,曲廊拱桥,一派辉煌。
至于如何得知这消息——秘密!
容华现在就站在汀桦别院,盯着前面座上妩媚慵懒的女子,冷冷的,淡淡的。
影卫只道小云被掳来这里,其他的也知之不祥,所以最快的法子就是以动抑静,比起暗中窥伺,直接来要人还快些。
小云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轻忽不得……
岚铃一手捧茶,一手提盖,悠哉的喝下口茶,这才出声:“殿下此话何意?本王不明白,怎么一来就找本王要人?”
容华也不着急,背负双手,斜眼冷哼:“岚皇,我知你爱儿心切,想把小云接过来一叙家常,但小云身子不适,宫里御医本打算急救,命人这时把人接来,皇上不觉得时间不对吗?!”
话说到这里,容华眼光有意无意瞄了瞄一旁得容宁。
容宁与‘水云’相爱,这在胤城几乎是公开得秘密,但此水云非彼水云,为了救小云一命,容华在见到容宁时,心里蓦然生出‘赌一赌’得念头,这些话其实不是说给岚铃听,是讲给一旁得容宁听得。
果然容宁听后,神态间得闲适顿消,蓦地转过头盯着岚铃,上身前倾,急急道:“云儿真的在你这里?他身体不舒服吗?得了什么病?病得怎样?……”
望着容宁焦急担忧得模样,容华倒心生惋惜,瞧容宁现下得神情,定然爱‘水云’极深,否则不会这么容易被扰乱心神,更不会只是听了片面之词就如此深信,常年熏陶在宫廷尔虞我诈的氛围下,竟有这般情谊,实属难得,只可惜……天意弄人呀!
岚铃倒没怎么考虑到容宁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一时怔愣。
半晌,才清了清嗓子,笑容里已有些勉强:“殿下和宁王爷想必弄错了吧,那个‘小云’真的不在我这里……“
话没说完,有个声音急急插入。
“不好了,皇上,血……血……”
容华不知怎么,‘血’字入耳,心脏一阵绞痛,胸前的坠子先是灼热异常,然后却慢慢冷却下来,到最后竟是冷彻心肺!
小云……
容宁似有所感,疾步而来的侍从话没说完,丢出一句“快带我去”,也不顾其他,竟直接提小鸡般拎着侍从就飞跃入内。
里面正是岚铃平日休憩的内室。
接着是容华!
然后才是岚铃。
岚铃根本没搞清楚状况,只是茫然的跟着众人前行,甚至连出声阻止都不能。
为什么要阻止?
他们为什么这么紧张?
……反正云儿迟早会死,吐血只是药性发作的一部分而已,接下来会……更残忍,更恐怖……或者这时死才是唯一的解脱,真正的幸福!是她自己亲自逼服的毒药,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种毒药的厉害和霸道,甚至连锦瑟都没有完全知晓它的毒性……
哈哈……死,没错,云儿死定了,死定了……
可是,为什么……其实只要再一会儿,一刻钟也好,云儿也就不会吐血,不吐血的话,就还有机会……
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恍惚间,岚铃眼前浮起很久以前的画面:
真的是很久以前,那时他还那么小,软软的,暖暖的,尽管脚步不稳,仍是缓缓、慢慢,一步一爬的往前走。
目标……前面不远处的一位绝色丽人。
笑容甜甜的,声音软软的,口齿不清的唤着:娘亲,娘亲……
满足而幸福!
全心的倚赖,全意的呼唤,全然的笑容,全部的……幸福。
泪,不自禁的滑出眼眶,模糊了双眼,也悄悄洗亮了一直以来刻意忘却冷封的感情!
如果重来一次,如果再有一次机会,结果会不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