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功成万骨枯。
想成就一代名将,尚且需要付出如此的代价,何况是坐上那万万人之上的黄金宝座……
更何况是个史无前例的女人当政!
其间所牺牲的代价,若不是身处其间,绝然想象不到!
一想到这些,岚铃原本还犹豫痛苦的心瞬间冷却,坚定:是的,她的选择没有错,不会错,不可能错……绝对没错。
望着面前的亲生儿子,望着他眼底的空洞绝望,望着他周身愤恨的气息,岚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绝对不能动摇,因为她没做错——即使错了也是对的!
稍稍直起身子,岚铃强迫自己冷酷,或许真是习惯成自然,这声音这语调,连她自己听了都打从心底发寒:“哦?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我,这么说连你也可能背叛?是么,锦瑟?”
细嚼之下,会发现这话问得实在有些强词夺理,不过任何一句话,哪怕是句玩笑话,一旦涉及王位,总难免带些血腥气。
锦瑟眼神一闪,凝神望了岚铃半晌,终是缓缓低下头,恭敬道:“儿臣不敢!”
低头以示对面前之人敬畏……虽不知这条近似规则的定律是谁最先定下来的,但锦瑟现在却是全心认同,呵呵……若是不低下头说这些话,他不敢保证自己能这么顺口说出这四个字,更不敢保证在说这些违心之语时,脸上不会出现‘真实’的表情……
屋子里暂时静了下来。
岚铃直到这刻,才敢在眉梢眼底稍稍露出对面前之人的歉疚以及……不忍,深邃的眸子里锐色不再,温和如风,清清亮亮,满满的是一个母亲对子女的关爱。
转首望着锦瑟怀中沉睡不醒的人,岚铃眼睛瞬间模糊,贝齿紧咬下唇,唇上刺麻的痛感才不至于让她冒失的喊出‘把他抱过来’,正如锦瑟所说,对水云这个儿子,她恐怕有一辈子都赎不清的歉疚……
笃笃——
“皇上,容国宁王爷求见。”
岚铃飞快抹了下眼角,整了整表情,这才威严出声:“知道了,前厅奉茶。”
“是,奴婢遵命。”
门口的脚步声渐远,屋子又恢复寂静。
岚铃这时整个人犹如一把似离非离剑鞘的利剑,杏眼微眯,一派高贵不可侵犯的王者之仪:“刚才那些话我就当从来不曾听过,也就不予追究了,但绝对不可有下次,否则就算你是我的儿子,一样以国法处置。好了,锦瑟,暂时先把他带到里面卧房去。”
锦瑟答了声是,就不再说什么,甚至头都没有抬起,径直往屋内另外一处门走去。
直到他身影快淹没在门后,那边又飘来一句:“好好照顾他,床头柜子里的黄色药包,可暂时控制毒性。”
锦瑟身子僵了僵,‘砰’,大力关上门,拴住。
这次他连是字都懒得说。
有些时候,做错了事,还可以纠正,心伤了,碎了,却是永远没法弥补。
小心翼翼的把怀中之人轻放在床纬间,拉过张薄被仔细盖了,锦瑟就呆呆的坐在床头望着水云沉睡的容颜,不动,也不说话,沉郁平静的眸子里无波无澜,似是蕴藏着数不清的情绪翻滚,又似什么都没有,饶是再精明玲珑的人,也猜不透他眼底,心里的想法。
躺在床上的水云自然更猜不透。
而且平躺了许久的身子紧绷着不能动,已然渐渐麻痹。
眼皮下的眼珠骨碌滚动,时间久了,难免不会被坐在床头的人发现。
被子底下,水云实在忍不住了,手指小幅动了动,涩涩的麻痹感已经让他有跳起拉大喊的冲动。
其实,他早就在被带入这间屋子时已经恢复意识了,只是想着将计就计,看看掳走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会掳走他,有什么目的……万一他变成了要挟容华或威胁潇湘生命的人质,早一步知道事实真相,也好早一步想好对策。
纵使想不到什么好的对策,多知道一些总是没害处的。
听到刚才那些所谓的事实真相,水云没有被抛弃的悲伤,更不会对任何人生成怨恨,因为这些他早就知道了,因为他——根本不是原来那个水云。
他只是替这具原身体的主人有些哀伤,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有了这样的父母,唉——
不过最后他还是大大的震惊了一番,不是为他身上中的毒,而是锦瑟,而是他所说的那番话,更是他的身份。
原来,锦瑟根本就是他的兄弟。
他还有个兄弟?!这可真是好消息呀。
呵呵……就不知道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要是哥哥就好了,有个弟弟可以拿来疼,顺便过过当哥哥的瘾也不错。
事实证明,人不能太得意。
要不,得意忘形这词儿是怎么来得。
水云就是一个得意,居然就那么闭着眼呵呵的傻笑起来,等到蓦然醒悟到自身的状况时,就算以最快的速度把笑容僵化在嘴角,也是来不及了。
只听耳边的声音带着笑意道:“怎么?还没睡够吗?”
调侃的话音,显然锦瑟早就知道他在装晕。
无奈,水云眼珠转了转,眼皮先是睁开一条缝,待光线透入,适应了射过来的光线,这才完全睁开眼皮。
坐在床前的锦瑟正笑意嫣嫣的望着他。
“你知道我早已醒了吗?”
既然继续装晕的事实已经败露,水云自然不会再委屈自己,马上从床上弹跳起身。
怎料,久未移动的身子经受不了这么大的的活动,眼看着直直往床下栽去。
盯着越来越近的床沿,水云估计如果以这个角度摔下去,肯定先是上半身磕在沿上,然后再骨碌翻滚在地。
如果没人还好,可以当作以前从树上摔下来,痛痛忍忍也就过去了,问题是……现在旁边坐了个人,而且是个不知道是哥哥还是弟弟的人……
文明点说,就是很不雅,常话说,就是好丑呀!!
很悠闲是不是?任谁遇到自己快跌下床都要大惊小呼一番,或者起码挣扎挽救一下,这人竟能如此镇定自如的想这么一大堆废事?!
答案很快明了。
他根本不会摔下去。
自然就悠闲了。
锦瑟只是手臂轻轻一托,水云的身子就稳稳的定住。
眉眼一弯,水云笑道:“好快的身手。”
锦瑟没好气的斜他一眼,动作间却是温柔的扶水云躺下身子,四处揉捏着他已然麻痹的手脚:“僵硬的躺了那么久,还起的那么猛。“
说完,在水云臂膀上的酸麻处,故意重重的揉几下,惹的水云倒抽口气连呼轻点,身子不停的挣扎。
“别动,躺好。“
一来一往,偌大的房间里,竟是满满的温馨。
“锦瑟——“
水云歪着头望着兀自帮他揉捏手脚的人,轻唤一声,等着。
锦瑟没抬头,只是‘嗯’了声,没说什么,似是专心一意的揉着,旁事都入不了他的耳。
“你今年多大了?“
锦瑟终于抬头望了水云一眼,满眼不解。
水云补充了一句,呵呵笑道:“我再想,我们两个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正在腿上按摩的手顿了顿,只是一瞬,又规律的揉捏起来,水云感觉到腿脚上的血流随着温润的手指拂过慢慢畅通起来,刺麻的痹感减去不少。
但是,锦瑟还是没说话。
仍是那样专心一意的按摩揉捏着。
似乎这样按摩是天下间最重要的事。
好半晌,在水云以为锦瑟没听清禁不住想再重复一遍问话时,才轻飘飘的传出一句:“你不恨我吗?“
容国宁王爷?呵呵……好快的速度!
岚铃杵立在窗前,悠悠的欣赏着窗外的夕阳如火,神情间绝没有贵客来临的殷勤,举止优雅宁谧,慵懒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