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温润清透,彷佛一股清泉,缓缓流入这昏暗阴森的大牢,撩的人心一阵松快。
不肖多问,说话之人必是小云口中时时刻刻念念不忘的潇湘!
容华嘴角擒着笑意,缓缓的转过身子,岂料,“你……”字余音未消,眼睛瞪着面前的情景,大张着口,如果不是潜意识的素养还在,他一定伸出根手指泼妇似的颤巍巍直指着那人。
天哪!智者大人——
清癯温润,遗世独立,翩跹挺直的身影在周围脏乱的环境中越发的傲然。
虽然衣衫狼狈,肮脏不堪;
虽然蓬头垢面,发丝凌乱;
虽然身处地牢,处境堪忧;
虽然……
这么多的虽然叠加起来,竟生生动摇不了这人身上雍容淡定的气质一分一毫,透明清澈的眼眸,似是可望到底,但当你细看时,却又慑于无形中散逸出来的睿智清明,让人甘心臣服。
容华气息不由急促起来,如此矛盾的综合体,如此独特的气息,不会错的,是智者,是那个曾救自己一命的人……
“智……”
潇湘眼神一闪,不动声色的揖身,巧妙的打断了容华的说话:“殿下,请问是不是云儿出了什么事?”
容华不笨,甚至可称的上聪明,否则他就不可能安稳的站在现在的地位上,所以他当即明白了潇湘的意思,同样不着痕迹的整理下情绪,轻咳一声:“不错,是出了点问题……“
闻此,一直窝在阴暗角落的人猛地窜到牢门前,真的是一步窜到,容华甚至想象不出,为何原本还奄奄一息的人竟能发出那么爆发性的力气,他布满血痂的手指紧紧的扣在木头上,双目赤红,嘎声道:“云儿,云儿,怎么了?你们把我的云儿到底怎么了?”
不知是被那人的神情骇住,还是被扑面的腥气所逼,容华不由稍稍退后一步,皱皱眉:“你是?”
“爹爹,我是他爹爹,云儿他现在怎么样了?这个案子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什么都不知道。”
“班主,你冷静一点……”
另一个人身形颀长,破衣几乎是挂在他身上,只见他上前小心翼翼的扶住他,声音柔和之极。
容华却被这声‘班主’震了震,如果他没听错的话,这人就是小云口中的爹爹,可,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又上下打量他一遍,见他也是衣衫褴褛,从裂开的布条间,隐约可以看见一条条黑中泛红的狰狞伤口,想必受了重刑,真是可恶,明明已经吩咐下去,不准用刑,想不到那女人居然那么恶毒,哼——
斟酌间,容华眼睛凝住潇湘,缓慢开口:“小云是我的朋友,最近由我照顾着,他没事,这点你大可放心,只不过……我有些疑问不是很明白,这个……小云以前有没有嗜睡的习惯?我的意思是,一睡就会好几个时辰不醒?“
潇湘身子一颤,声音有些不稳:“你是说……小云他——嗜睡?“
容华点点头,心却定下来,瞧潇湘的神色,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没错,这种情况是从最近几天开始的,先是五六个时辰,再后来是八个时辰,就在前天他居然整整睡了一天,若不是强行唤醒他,他还会睡,我身边的护卫全天候随身看守,不是中毒,也叫过宫里的御医瞧过,查不出什么问题……“
细细叙述完情况,容华就盯住潇湘不放。
潇湘早在容华开始叙述时,就垂下头,这时头埋的更低。
容华自然看不清他的表情。
大牢里一时又恢复了寂静,大家都定定的望着潇湘。
莜凤仙更是跃跃欲试,若不是一旁的颖依死死的揽住他的身子,想来他早就扑到潇湘身上去了。
好半晌,垂头深思的潇湘才抬首望着容华,目光明亮:“你……”
谁知,他这个你字音刚发出来,从牢门口方向想起急切的脚步声,杂乱无章,听得出来人心情慌乱。
容华只有挑眉望着发声处。
潇湘自然也闭嘴望着门口。
“殿……殿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容华第一眼就认出,来人是凝香馆中小厮,再看见他满脸的惶急恐惧之色,心思一动,一种不祥的预感猛地窜进思绪。
莫不是小云出了事……心一慌,出口的语声难免严厉起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快说!”
小厮何时见过这种气势,吓的扑通跪倒在地,几乎是涕泪横流的道:“云公子,他……他……”
见他半天接不下个‘他’字,容华孩子气的顿了顿脚,顾不得许多,箭一般往牢外冲去。
临到牢门前,身子掠过门口的牢头,急急的补了句:“凤仙楼众人没我的命令绝对不能再动刑,否则杀无赦!”
牢头脸色发白,膝下一软,跪倒在地‘砰砰砰’连磕好几个响头:“小的遵命,小的遵命……“
远远的,还传了句:“……小心伺候着……“
牢头仍是一叠声的应是。
直到耳边再无声响,可怜的牢头这才哆哆嗦嗦的站起身子,嘴里喃喃:“下次再也不求这牢里的差事了,定要索一个松快些的才好……“
正待回身招呼方从宫里来的御医,忽觉眼前黑影一闪,一阵清风从身旁掠过,牢头吓得回身四周看了看,半天见没异常,只有挠挠头,神情疑惑间,把御医们请进牢房。
这年头真的变了,犯人也有这么好的待遇……
心下戚戚,却是完全没细想方才的怪影。
牢内小厮并未发觉容华已经离开了,兀自跪在地上不断重复:“云公子不见了,云公子不见了……“
莜凤仙脸抵着牢门,眼睛定定的望着门口的方向,神情变换,好一会儿,才叹口气,喃喃:“潇湘,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水云好好的一个人,怎会如小厮所言般不见了?
这点,恐怕连此时趴在黑衣人肩上的水云都回答不出。
原本,被肚子咕噜声闹醒的水云硬是撑着眼皮,艰难的从床上爬下来,想着去找些东西填填肚子,瞧着外面刺眼的光亮,估摸着快到正午时候,这个时间凝香馆众人早已在练戏了,也就难怪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想着挪着,下一刻,却在脚着地时,一个头晕眼花,生生扑跌在地,发出好大声响。
可能真是跌的狠了,趴在地上水云身子发麻半天起不来。
然后等他醒过神来,就是眼前这副光景。
他被人象扛麻袋似的甩在肩上,扛的人黑衣黑衫,黑巾蒙面,纵然那人面容就在水云眼前,水云被晃的身子上下一抖一抖,也看不真切,肠胃被骨头磕的翻滚搅动,痛的额头冷汗直流,如果照下镜子,定可以看到苍白如死的薄唇……
翻上,落下,一路,黑衣人走得根本不算是路,他根本是哪里路难走,他就往哪里钻。
水云在肠胃绞痛中恼的咬牙切齿,却是半个音都发不出,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拼命张大口,吸气,呼气……以此稍稍缓解那份难耐的痛楚。
“喂,你到底要带我到哪里去?”
好不容易水云才缓出这么一句问话。
黑衣人却连瞧都不瞧他,径自专注的凝视着前方,脚下的速度似是更快。
约莫一刻钟后,水云再次出声:“喂——”
依然沉默。
水云脸色突然由白变红,才短短一会儿时间,红的象是要滴出血来,气息急促间,震天动地咳嗽起来,水云本想用手捂住嘴巴,抑制这阵咳嗽,却没成功。
霎时,空旷的地方充满了水云咳嗽不已的闷喘声。
背负着水云的黑衣人仍是不为所动,唯一有点反应的是,眼光往四周瞄了一下,眼神间泄漏出来的紧张想必是怕有人在附近。
那么加快脚程自是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