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云,你什么意思?”
突兀插进来的话里可以听到说话之人咬牙切齿的磨牙声。
水云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有些不敢转头去看身后人的表情。
这声音很耳熟,几乎随时随地都可以听到,这时语调里虽多了些压抑,少了些轻快,但水云还是可以马上认出是可名,傻子都听的出,他正在生气,而且是生了很大的气,水云纳闷,就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个堪堪媲美‘老婆子’的男孩,有时候唠叨的让人直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抬眼瞥了下莜凤仙,见他温雅的面容上没有丝毫波澜,反倒是眉眼间的隐约笑意让水云明白他这次不但不会帮自己,而且有继续看戏的心思。
不会这么记仇吧?
哀叹一声,水云认命的转过头,脸上堆满了笑容:“可——咦,你是谁?”
话说到一半,水云惊呼出声,从锦被里探出手颤颤的指着身后离他一尺不到的人。
不是可名,不,应该说脸部轮廓还是可名,身高也差不多,就是这副绿油油的扮相和脸上艳妆勾勒出的柔软线条,让人一时间产生一种……嗯,说不上来的感觉。
可名先是一怔,继而脸色由黑变青,磨牙的声音更响:“你再说一遍?!”
水云哪敢再重复,忙端出更灿烂的笑容:“那个,可名,别误会,我是突然看见面前站了这么一个大美女,一时兴奋,绝对是一时兴奋,哈哈……”
暗地里擦掉手心渗出的汗水,水云尽管心里嘀咕,脸上神色还是不敢露出分毫不合时宜的举动,要是稍有不慎闹出人命就不好了,不过自己还真是冤哪,这几天好不容易得到允许可以坐在台下看他们排戏,一味的顾着看莜凤仙和颖依的表演,倒没有留意其他人,压根儿就不知道小青居然就是由可名扮演,而且状还画的这么……呃,有女人味,看他现在这副峨眉轻蹙,粉脸含怒,身形袅袅,谁会想到这么一个娉婷婀娜的大美人真身是个男子。
可名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你刚才说让你来演小青,难道我演的不好,嗯?”
艳丽的脸蛋上大有你敢点头的话,不怕死的话就试试……
水云身子后仰,能离多远离多远,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误会,呵呵……误会。”
“什么误会,我两只耳朵都听的清清楚楚。”
“误会,真的是误会。”
一再重复这两个字,水云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下意识的用余光瞄了眼杵在莜凤仙身旁的颖依,恨恨的剜了他一眼,谁知颖依这时眼光也转到水云这边,两人的视线刚好在空中碰个正着。
水云微窘,脑中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晚蹲在窗下听到自房里传来的暧昧呻吟,耳朵微微发起然来,待看到颖依似笑非笑的眸子,慌忙别开视线。
可名果然不愧‘老婆子’这个称号,为这事一直唠叨到下午吃饭,直到莜凤仙催促大家继续练戏,这才不情不愿走了,而水云的耳朵和神经被他荼毒了一个下午后,再也不堪重负,回房一沾到被褥,马上睡了个昏天黑地,不过在意识迷糊之际,口里兀自喃喃的重复:“……再也不演小青了,再也……呜……不演小青了……”坐在床边帮他掖被角的珊瑚愣神听清了这模糊之语时,不由得又好笑又心疼。
自此之后,‘小青’这两个字成了水云的禁语,是再也不敢公开提起的。
白天,锦塌上一坐,眼往台上一放——看戏,旁边的桌子上随时摆放着热乎乎的清茶,瓜果点心之类的零嘴应有尽有,陪坐在身边的珊瑚更是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嘘寒问暖,体贴仔细的甚至让水云心里都有些发虚,好像他真的是个风吹就倒的纸娃娃般不堪一击。
莜凤仙照例每日亲自端药过来,二话不说,让水云点滴不剩的喝光,否则……呃,没有否则,因为水云不想出不了屋门,不想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不想让他不高兴……所以尽管药一天比一天苦,气味一天比一天怪,水云还是眼一闭牙一咬——灌。
这是一天最难挨的时候!
晚上,潇湘来的次数渐渐勤了起来,先是一个星期来一次,再是三五天来一次,到最近是隔一天来一次,水云算着,昨晚潇湘才来过,今天……不会来了吧?!心里不由有些空落,正准备合眼睡觉度过这漫漫长夜时,窗棂轻磕一声,一阵冷风吹进,然后又复归宁静。
显是有人潜进来!
水云合着的眼睛没有睁开,身子也没动,只是下意识紧绞着床单的手透露出他内心的紧张兴奋。
这个时候来他屋里的,除了潇湘,不会有其他人。
但心里这份笃定在闻到空气中浮动的陌生气息时,慢慢动摇,潇湘身上的味道常常是淡淡的果香,很干净,很清爽,而这时鼻间的味道虽也是淡的,却不是常常闻到的果香,这种缥缈间似有若无的气息……是檀香?有点,不过似乎还有些别的参杂着,很独特。
是谁……怎么觉着这种味道很熟悉,好像曾在哪里闻到过?
水云刚想睁开眼看清楚,就觉身下的床凹陷了一块,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紧的盯着他的脸,反倒让他暂时放弃睁眼的动作,想看看来人到底有何企图,再说依他手无缚鸡之力的状况也做不了什么吧。
半晌,只觉脸上痒痒的,一双手来回摩挲勾勒着他脸部的轮廓,手上有厚茧,不很光滑,但动作很柔,很慢,好像在对着一件珍贵细腻的瓷器,周围满满充塞着那种檀香的气息,水云蓦然间内心一颤,想起了这种独特味道的主人,却是再也装不下去,霍地张眼,直直地撞进一双明亮深邃的眸子。
“醒了?”
眸子里染了些笑意,容宁手上摩挲的动作更加轻柔。
“你怎么……?”
水云想撑起身子来,可能起的太急,脑子一阵晕眩,起身的动作顿了顿。
容宁自然的揽过水云,连人带被抱坐在他腿上。
“我怎么会来,你是想这么问吧?”
待晕眩过去,水云这才看清两人亲昵的姿势,脸上蓦的烧红,用手肘推挤着撑开一点距离,语声有些颤抖:“放开我。”
容宁斜了水云一眼,把他扭捏的身子更靠近自己些:“别动,不然后果自负。”
听出这话的威胁性,水云身子僵了僵,没再胡乱扭动,手臂仍是横挡在两人之间:“我不认识你。”
容宁定定地凝视了水云好一会儿,半晌才出声,语调却是沉痛悔恨:“云儿,你还不肯原谅我吗?……那时是我大意,我不知道繁儿竟……他趁我离府办事,勾结玉岚国大皇子将你劫出都城,我知道你落到那些人手里吃了很多苦,那半年我也到处发了疯了找你,但……始终没有找到,后来父皇病重,我才不得不停止明目张胆的寻找,改为暗访,不过我始终没有停止过找你,没有……”
话里的哽咽是真的,语气里的激痛爱恋也不假,抱着他的手臂颤抖的厉害更是百分百真实,不过……这不是对他,所以水云只是惋惜,唉,又是一段凄美哀怨的痴恋。
因此水云又重复了一句,淡淡的:“我不认识你。”
“呜——”水云觉得自己腰快断了,却仍不忘坚持自己的话:“我真的不认识你。”
抱着他的人象是一瞬间由人退化成野兽,水云毫不怀疑,要是他再加一点力道,自己的小命铁定玩完,刚想大呼出声,却一个翻身,身子被压倒在床上,容宁高大颀长的身体结结实实的覆在上面。
水云一见这姿势,慌了:“你想干嘛?放开我,我真的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容宁双目赤红,气息急促,哪听得进半句分辨:“云儿,是我的错,是我不好,你是我的,一辈子都是我的,等我当了皇帝,我封你做我的皇后,我们一生一世都不分开,不分开,好不好?”
“不好,你快放开我,我不是……哇,放开我,不要。”
身上的衣服象纸糊的似的,轻易被完全失去理智的人扯开撕裂,飞扬在空中的碎片象断翅的蝴蝶,苍白而无力,就象此时被压在身下徒劳挣扎的人。
帐子早在争执的时候被扯落下来,眼前红灿灿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