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赶上一个休假日,母亲疲惫地从铺子里回来,有气无力地推开房门,站在了门槛上。刹那间,她好像被夏天的暖雨浇了一阵似的,全身感到了力量和欢喜——房间里面,洋溢着巴威尔那充满了活力的声音。
“总算是回来了……回家了!”因为太出乎意外,她真不知说什么好,便茫然失措地坐了下来。霍霍尔轻轻地吹着口哨,垂着头从他们身边走出去了。
“多谢,妈妈!”巴威尔声音低沉地说,一面用他抖动着的双手,握住了母亲的手,“谢谢了,我的亲人!”
母亲被儿子的表情和叫声感动得满心欢喜,她伸出手抚摸着他的头发,抑制住强烈的心跳,低声说:
“基督保佑你!为什么要谢我?”
“因为你帮助了我们伟大的事业,所以谢谢你!”他说,“一个人要是能够称自己的母亲在精神上也是亲生的母亲——这是无比幸福的啊!”
她一声不响,一边用她张开了的心房吞下了他的话,一边欣赏着儿子——他现在是如此光华、如此亲近地站在她的面前了。
因为太高兴了,她有点心神不定,向巴威尔说:“叫他进来吧!他恐怕妨碍我们,所以特意走开了,他是没有母亲的。”
“霍霍尔!”巴威尔推开了到门洞去的门,喊道,“你在哪儿?”
“在这儿。我想劈点柴。”
“到这儿来呀!”
他很踌躇地走了进来,关心地提醒道:
“得告诉尼古拉,叫他拿柴来。妈妈,你看,巴威尔怎么样?监牢里非但不给他吃苦,反而把这个‘暴徒’养胖了。”
母亲笑了。她的心胸感到了甜蜜的紧缩,她觉得已沉醉在欢乐里。但是,这时却有一种吝啬而小心的东西在她心里唤起了一个愿望,这就是想看到儿子像平时一样地平静。她希望这种有生以来第一次经验到的特大欢喜,永远就像它刚来到时那样生动有力地藏在她的心里,她害怕这种幸福会减退。
母亲在屋里踱来踱去,一直望着她的儿子。
在吃饭的时候,霍霍尔讲起了雷宾的事情,巴威尔不无遗憾地说:
“假如我在家里,我不会放他走!他带了什么东西走的?他怀着满腔愤慨和一颗糊涂的头脑走了。”
“哦,”霍霍尔苦笑着说,“已经是40岁的人了,并且他自己也已经跟他内心的那些狗熊似的意识做过长期的斗争了,要使他改变可不容易。”
他俩又开始用母亲听不明白的话争论起来,两人更激烈地把一些像是噼噼啪啪的冰雹似的难懂的话抛向对方。有时,他们的语句很简单。
母亲细心地听着他们辩论,知道了巴威尔不太喜欢农民,而霍霍尔则庇护他们,主张连农民也得给予教导。对霍霍尔所说的话,她懂得多些,而且觉得他是正确的。可是每当他对巴威尔说了些什么话的时候,她总是竖起耳朵,屏住呼吸,等待着儿子的回答,想早点知道霍霍尔的话是否使他生气。但是他们两个,还是照样毫不生气地互相嚷着。
母亲无声地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