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最初的企图是非常重要的。我对我自己的深心的经验,启示了历史所呈献的唯一象征的典型,
——所以我是理解狄俄尼索斯之奇异现象的第一人。
同时承认苏格拉底是一个颓废派,我毫不含混地证明了我的心理的把握不会趋于任何伦理变态之危险,视伦理之自身为一种颓废之病象,这是一种发明,在知识史上是第一等的独特的事件。我的这种相对的思想如何地使我高出于乐观主义和悲观主义之可怜的空洞的喧嚣之上!我最初发现这种基本的对立:退化的天性以非人的欲望对生命复仇(基督教,叔本华的哲学,甚至于柏拉图②的哲学,
——总之全部的理想主义,皆其极端的典型),反对生于富裕和丰盈之生命的肯定之教理,
——这种肯定,甚至对肯定受苦和罪过,肯定生存中之一切疑问的,和新奇的。这最后的,最乐观的最充溢的,欢喜的生命之肯定,不单是一切颖悟中之最崇高者,也是最深奥者,且为科学和真理所强力地支持和证①
苏格拉底(约公元前四七○~前三九九),古希腊哲学家。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共同奠定了古代西方文化的哲学基础。
—译注
②
柏拉图(公元前四二七~前三四八),古希腊哲学家。
—译注
明者。我们无所否定,也无所抛弃。基督教和虚无主义者所摈斥的生存之要素在评价之体系上却远出于颓废派的本性所赞成者之上。要了解这,必需有勇敢之先决条件,即充裕的毅力;因为人只以勇敢和毅力之所许而接近到真理。认识并肯定现实之为强者所必需,亦如怯懦和规避现实(即“理想”)之为弱者所必有是一样。
……弱者没有认识之自由;颓废者生活于欺骗之中;这便是他们的自我保存方法之一。谁只要不单是理解了狄俄尼索斯的这名词,且由这名词而理解其自身,便不需要反对柏拉图,或基督教,或叔本华,——因为他们的嗅觉自能
嗅到了那腐味。
三
在偶像之迟暮中(第十章第五节),我最后讨论到这些学说,使我发明了“悲剧”这观念,发明了悲剧之心理之总括的认识。
……肯定了生命,甚至于肯
定了生命的最新奇,最困难的问题;求生的意志,欢喜于它自己的最高形态之无尽的牺牲,
——这便是我所谓的狄俄尼索斯的,这便是我以为达到悲剧诗人心理之桥梁,不顾自己的恐怖与悲惨,不以猛烈的断行肃清了自己的危险的情绪(这是亚里士多德①所误解了的),宁是超越乎恐怖和悲惨之上,永久欢喜于生成和毁灭。
……在这意味中,我有这理由将我自己当作第一个悲剧的哲学家,
——即悲观主义哲学家之极端的对立者和反对者。在我以前,没有人将狄俄尼索斯的现象阐为形而上学:悲剧的智慧是缺乏的;我甚至于不能在希腊的大哲学家之间,
——
苏格拉底前二百年的那些哲学家,
——觅到了这种智慧之
表征,只是对于赫拉克利特还有疑问,因为接近他,我比在别的任何地方更觉到温暖,鼓舞。肯定万物之变动和毁灭,狄俄尼索斯哲学中决定的要素,肯定矛盾和争斗,生成的观念,甚至于彻底反对永住的概念,——这些都迫着我认
识了自来与我的思想最密切相似的赫拉克利特。“永久循环”的教理,——即万
物之绝对而永久的循环,
——查拉斯图拉的这种教理,也当是被赫拉克利特所①亚里士多德(公元前三八四~前三二二),古希腊思想家、哲学家。
阐发过。至少是从赫拉克利特汲取了所有他们的根本观念的斯多葛派①显示了
这种痕迹。
四
在《悲剧之产生》里,叫绝着一种伟大的希望。总之我绝对没有理由否认了音乐之狄俄尼索斯的未来!让我们眼光放开一百年吧!让我想着我对于两千年来违反自然,人性之坠落这事之袭击已成功。生命之肯定的新党人,两肩担当了一切最伟大的工作,重新提高了人类,也严厉地毁灭了颓废派和寄生的一切,在大地上再建立起丰盈之生命,重兴起狄俄尼索斯的境域。我预想着一个悲剧的新世纪,肯定生命之最高的艺术和悲剧,将重新再生,即使人类感到在它之后就要有至艰难而不可免的战争来到,亦不致因此痛苦。
……一个心理学家会再加上一
句;我早无所听到的瓦格纳的音乐实际上与瓦格纳了无关系;当我叙述狄俄尼索斯的音乐,我只是叙述我自己所听到的
——我只是叙述我的天性,迫着我依于我
的新的热情所阐明,所构想的一切。这证据之最强的证据,就是我的论文《瓦格纳在拜罗伊特》:最显著的心理学的部分,都只是述说我自己。
——论文中有着
瓦格纳的名字的地方,你们可以毫不踌躇地以我的名字或查拉斯图拉的名字替代上去。圣诗的艺术家之整个图像,即是,《查拉斯图拉》的现作者的图像,以深浓的颜色描写出来,不有一瞬间与现实的瓦格纳接触。瓦格纳自己对于这是知道的;他在这篇论文中认不出自己。
——同时拜罗伊特之思想也已成为凡读过我的《查拉斯图拉》的人都能懂得的谜了,
——即成为伟大的日午;这时选民中的选
民都以一切工作中之最伟大者圣化了自己。谁能说呢?或者即是我可以活着看见的盛兴。
……开始几页的热情,便是全宇宙的历史;一○五页所讨论到的眼光,即查拉斯图拉的实用的眼光;瓦格纳,拜罗伊特,可蔑视的小德意志事业之全部,化为一片云影,在那上面反映出未来无限的伟大命运。更心理学地说来,一①
斯多葛派,古希腊和罗马时期兴盛起来的一种思想流派,鼓励人们参与人类事业,相信一切哲学探究的目的都在于给人提供一种以心灵平静和坚信道德价值为特点的行为方式。创始人芝诺(公元前三四
○~前二六五),因常在雅典集市画廊柱下讲学,又称为画廊学派。
切我的本质之特点如同瓦格纳的特点一样,
——与最光明的,多难的,强力之揉
和,有着人所不曾有的权力之意志,放肆的精神的勇猛,并不磨损实行之力之无限地学习能力。这论文中的一切都是预言:就要来到的希腊精神之重生,反亚历山大运动之不可免,再结了希腊文化之难解之结①。在一八
○页上我阐明了悲剧
之意态这概念便听到了世界史之动律。这论文内容除了世界史之动律而外没有别的。这是最特异的客观;我对于我是甚么有绝对的确信,在任何偶然的现实中放大起来,
——关于我自己的真理是从一种可怕的深心叫绝出来的。在一七四页和一七五页查拉斯图拉的作风以一种深澈的确切被描画,被叙说出来。在一四四页至一四七页叙述查拉斯图拉彻底洁化和圣化了人类,自来再没有过这样崇宏庄严的文字。
①
难解之结,原作戈尔德之结(GordianKnot)。相传Phrygia王哥尔德(Gordius)所结之结,至为难解。而亚历山大(AlaxandertheGreat)持剑断之,绳结遂解。亦如中国传说力解连环之意。
——译注
非时之思想
一
包括在《非时之思想》里面的四篇论文,在调子上是彻底地战斗的。它们证明了我并不是梦中之人,证明了我亦欢喜拔出宝剑,且有着灵敏的手腕。《最初的袭击》(一八七三年),是反对德国文化,对于那,即使在那时我已是彻底地侮蔑。德国文化没有意义,没有实体,没有目的,那纯然是“公共舆论”。再没有
比这还坏的谬说了,以为德国的军事胜利
①证明了德国文化的成功,
——至少胜
过了德国文化。《第二的非时之思想》(一八七四年),暴露了我们科学事业之危险的及对于生命之腐蚀的和生命之毒害的成分:生命是受病了,病于工艺及机械主义之破坏人性,病于工人之非个人性,病于分工的经济学谬见。结局,文化消失:近代科学活动化为野蛮主义。在这篇论文里,我们这世纪所骄傲的历史的意义,第一次被认为是一种疾病,是衰亡之显著的病象。第三第四篇文字则指示一种更崇高的文化之意义,指示文化意义之复兴。《最有生气的自爱》和《自己锻炼》的两幅图像,被描画出来,两种根本地非近代的典型,充满对于周围一切的无上的侮蔑,
——“帝国”、
“文化”、
“基督教”、
“俾斯麦
”②和“胜利
”——这便
是叔本华和瓦格纳,或者简言之便是尼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