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醒来时,天刚微微亮,汤姆正想再睡一会儿时,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雷鸣般的掌声,汤姆知道这是全国人民在热烈庆祝这个与众不同的日子。
不久汤姆就在泰晤士河上再一次成了一个辉煌的御艇出巡的主要角色。按照传统惯例,穿过伦敦城的“巡游受贺”的行列必须从伦敦塔出发,现在他正准备动身前往那里。
汤姆刚刚来到伦敦塔时,就发现伦敦塔出现了无数条裂缝似的,每一条裂缝都窜出一条通红的火舌,伴随着一道道白烟,然后就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爆炸声和人们的欢呼声混杂在一起,真可以说令天地都为之动容,火焰和白烟一次又一次出现,爆炸声也随之响起,速度快得惊人,以致于几分钟之内伦敦就被自己放出的烟雾笼罩了,只剩下最高的叫做白塔的塔顶还依稀看得见。白塔上插着旗子,耸立在一片浓烟之上,就像一座高山的峰顶突出于浮云之上一般。
汤姆完全是一身皇族的打扮,衣衫华丽、高贵,所骑的战马也被豪华的饰物包裹着,他的“舅父”摄政王萨莫塞特也骑着同样装饰豪华的马跟在他后面。国王的卫队披着明晃晃的盔甲,在他身边排成两列。摄政王后面是一长串衣着华丽的贵族,还有他们的随身侍从,跟在他们后面的是市长和市议员组成的队伍,他们身穿天鹅绒的大红袍,胸前挂着金链子。而他们的后面则是伦敦城里各行协会的的职员和会员,也都衣着考究,举着各个行会的鲜艳旗帜。除此之外,游行队伍中还有古老的名誉炮兵连充当穿过城区时的特种仪仗队。这支部队当时已有300多年的历史了。它是英国惟一享受有特权,不受国会支配的队伍(这种特权至今还保留着)。这个巡游的队伍场面壮观,它威风凛凛地从万头攒动的人群中走过,沿途一直受到人们的欢呼和祝贺。
汤姆望着这拥挤不堪的欢迎人群,又望了望那一张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心里特别满足,在他看来,这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大的幸福之处,接着他又一眼看到远处有两个旧时垃圾胡同的小伙伴儿,他们依然穿着又脏又破的衣服,其中有一个是他当初那个模拟朝廷的海军大臣,另一个则是御寝官,汤姆更加激动起来,他想:“如果他们还能认出我那该有多么好!假如他们现在还能认识我,知道当初那个贫民窟和垃圾胡同里受人嘲笑的假国王现在成了真正的国王,还有那些显赫的公爵和亲王们做他忠实的臣仆,整个英国都拜倒在自己的脚下,那该是什么样的荣耀,那简直无法想象,但是他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欲望,如果他被那两个孩子认出来,难免使他遭受意料不到的损失。想到这儿,汤姆急忙把目光移开,让那两个小脏孩子儿继续欢呼雀跃,嘴里说出赞美国王的话,毫不怀疑他们所欢迎的对象到底是什么人。”
围观人群不时向新国王大呼:“我们要赏钱!”,汤姆就响应他们的要求,向周围撒出一把明晃晃的新币,让大家争抢。
巡游队伍依然不紧不慢地行进着,沿途经过许多庆祝碑,还有一些色彩鲜艳、意味深长的连环画也陈列在道路两旁。这些连环画每一个系列都代表着小国王的某种品德、才能或特长,包含赞美的意味。
在契普赛街上,从头到尾,挨家挨户都在屋檐下和窗户上挂满彩旗和飘带,街道两旁用最考究的绒毯、毛料和金丝缎做装饰——这都是那些繁华商店里面的样品。
其他街道也充满了这样的豪华景象,有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啊!要知道这些名贵的东西都是因为我而陈列的。”
汤姆变得更加兴奋起来,他红光满面,两眼放光,就像一个赌钱赌红眼的赌徒一样,可是他正要抬起手再撒出一把赏钱的时候,恰好看到一张苍白而惊异的脸从人群的第二排拼命探过来,用一双专注的眼睛盯着他。顿时,汤姆撒钱的手魔术般停止在空中,他认出了他的母亲,于是立刻把手往上一举,手心向外遮住了眼睛——这是他自小养成的一个不由自主的习惯性动作,本来由一件早已遗忘的事引起,后来就习惯成自然了。
这时他的母亲已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她拼命冲过卫士的警戒线,跑到他面前。她抱着他的腿,在上面到处亲吻,嘴里大声喊着:“噢,我的孩子,想死我了!”她抬头望着他,脸上因欢喜和慈爱而变了形。这时国王卫队里的一名军官大骂一声,一把揪住她,用那强有力的胳臂一推,她就踉踉跄跄地滚回原地了。这件令人悲哀的事发生时,汤姆·坎迪嘴里正嘟嚷着:“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快走开!”
但是看到她受这种侮辱,良心备受遣责。后面的人群涌上来吞没了她,使她看不见他的时候,她转过头来看了他最后一眼,她的样子看上去非常伤心,充满哀怨,汤姆突然感到很可耻,他的得意情绪即刻荡然无存,随之他那假冒的国王威风也烟消云散了。他的荣华富贵顿时变得一文不值,像破烂的碎布片从他身上滑落下来。
巡行队伍经过了一条街又一条街,欢迎的人群也越来越多,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而这些再也影响不到汤姆了,他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国王的身份已失去了光彩,失去了甜蜜幸福的味道,那些威风凛凛的排场对他来说已经成了一种耻辱。此刻,悔恨正在啃噬着他的良心。他说:“愿上帝让我摆脱这种束缚吧!”
不知不觉中,他又恢复了最初被迫做了国王时的那种说话的语调和神情。
盛大的游行队伍在人群的簇拥下行进着,穿过这座古老的城市里那些弯弯曲曲的大街小巷,从那些欢呼的人群中走过。可是国王始终低头骑在马上,眼神也无精打采,他只能看见他的母亲和她脸上那哀怨的神情。
“我们要赏钱!我们要赏钱!”呼喊声一浪压过一浪。
“大英帝国国王爱德万岁!”这种呼声此起彼伏,声震大地,可是汤姆一点反应也没有,因为它被一种更大,更强的声音盖过了——那是他良心深处兴师问罪的声音,这个声音总在重复那句令他羞耻的话“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走开!”
他自己的这句话此刻犹如一把刀子正在刺他自己的心,正如一个用阴谋诡计害死自己的朋友的人听到死者的丧钟时,良心受到遣责一样。
最初,人们没有对这不协调的情形关注,他们似乎已变得疯狂,憋了很久的欢呼声就像放炮似的爆发出来,他们尽情渲泄着心中的狂喜。相反新国王面无表情,他能听见的只有心灵深处那个不断呻吟的谴责声。
后来群众脸上的喜色终于起了变化,换上几分关切的神情,喝彩声、要赏钱声也大不如前,摄政王很快注意到这种情况并迅速找到了原因,他立刻催马来到国王身边,在马鞍上深深地鞠躬致敬,然后说: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您这样郁郁不乐,阴沉着脸,人们会把这当成不吉利的预兆。请您听从我的劝告吧!新国王的脸要像阳光那样灿烂,照射这种不祥之气并将之驱散。请您抬起头来,面带微笑地面对百姓吧。”
公爵边说边向左右撒出一把银币,然后退回原位。汤姆也渐渐地回复了神色,他机械般地按照国王应有的行为办事,但脸上的笑容却是僵硬的,但是因为大家离得远,并且也不会仔细观察,所以很少有人能看出破绽。他向百姓答礼的时候,戴着翎毛的头一点一点,显得非常优雅而慈祥。他手里的赏银撒得相当慷慨,符合一国王君的身份。这样群众的焦虑没有了,大家又像刚才那样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声。
游行马上就要结束了,公爵不得不再次骑马上前提醒国王,他低声说:
“啊!尊敬的陛下!您是否能变得有神采一些,全世界的眼睛都看着您!”然后他又极不耐烦地说了一句:“都是那个讨厌的叫花婆该死,都是她搅乱了陛下的心情。”
汤姆把一双无精打采的眼睛转向公爵,用一种死气沉沉的语气说:
“可她本来就是我的母亲呀!”
“我的天哪!”摄政王一面拉着缰绳策马退回原位,一面呻吟着说,“那个预兆果然灵验,他又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