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家):又案儒者之说春秋也,以事系日,以日系月;言春以包夏,举秋以兼冬,年有四时,故错举以为所记之名也。苟如是,则晏子、虞卿、吕氏、陆贾,其书篇第,本无年月,而亦谓之春秋,盖有异于此者也。
《杂说上):太史公撰《孔子世家》,多采《论语》旧说,至《管晏列传》,则不取本书(原注:谓《管子》、《晏子》也)。以为时俗所有,故不复更载也。案《论语》行于讲肆,列于学官,重加编勒,只觉烦费。如管、晏者,诸子杂家,经史外事,弃而不录,实杜异闻。夫以可除而不除,宜取而不取,以斯著述,未睹厥义。
案:《六家》篇言《晏子》等子部书名《春秋》,与编年体之《春秋》不同。程干帆先生日:“数语盖致疑于司马迁也。《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序》……推迁之意,二家盖效法孔子之修《春秋》而有作也。纪昀云:‘《春秋)本以错举四时而名。其不编年而称春秋者,则以褒贬之义附乎《春秋》耳。’吡言盖能得马迁之意。然孔子以前,早有未修《春秋》,不闻其书为编年之体,寓褒贬之义。是纪氏之言,马迁之意,局就今《春秋经》言之,或无乖迕,而谓《春秋》之始,即以错举四时得名,则未必也。”张舜徽先生认为古代以“春秋”名书者可分为论理之春秋和记事之春秋两类,张先生日:“上世坟籍,以‘春秋’标题者,盖有二体:有论治乱存亡之理者,有记治乱存亡之事者。若《韩非子·备内篇》引《桃左春秋》日:‘入主之疾死者,不能处半。’此论理之春秋也。孔子日:‘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行事之深切著明。’于是但记事实,不杂议论之春秋,乃成定体。他若《晏子春秋》、《虞氏春秋》、《吕氏春秋》之类,皆摘取史实,参以议论,以明致治之要,故仍得以‘春秋’名书。《吕氏春秋·序意篇》日:凡十二纪者,所以纪治乱存亡也。此一语也,实综括上世春秋二体而统言之矣。”张先生之分析,圆通而周骸,似可息子玄之争议。严挺《晏子春秋辨证》引陈直则日:“案列国以来,‘春秋’名书之义有三:有纪一人之事者,《晏子春秋》是也;有成一家之言者,《虞氏春秋》、《吕氏春秋》是也;有记一时之事者,《楚汉春秋》、《吴越春秋》是也。名虽同,而派别微异。”《陈氏分春秋之书为三类,可备一说。又周勋初先生《韩非子札记》别有一说,其书页155有云:“考先秦古籍以《春秋》取名的很多,但也只有三种命名的情况:一种是记载国家历史的标以国名的‘春秋’,如《鲁春秋》、《燕春秋》、《齐春秋》等;一种是以个人为名的国史著作,如《左氏春秋》;一种是以个人为名的政论著作;属子书范围,如《晏子春秋》、《虞氏春秋》、《吕氏春秋》等就是。”综合以上各家之说可见,周秦时以“春秋”名书者,初非一途,性质各异,未可一概以错举四时之编年体《春秋》绳之。
杂说上篇诋马迁撰《孔子世家》与《管晏列传》取材标准不同,去取不当。浦起龙日:“《论语》从何处节采,刘子能见萁大。至史公之传管、晏,论其轶事,意固别有感也,然以史法绳之,毕竟刘言为正。”刘咸忻于浦说颇不以为然,其《史通驳议)有云:“浦说乃骑墙之论也。作《孔子世家》,不用《论语》,将用何书?(论语》记言,《世家》记事,剪裁而用之,各自成体,《本纪》托始‘五帝’,不得不译《尚书》,《孔子世家》特尊孔子,不得不载《论语》,‘列传’则于已见《左氏》、《国语》与有专书者略焉,而举一二轶事以明例,各有用意,不为矛盾,史家独断,言岂一端。知几但持一切之法,岂可与言别裁乎!”张先生反驳知几所论有云:“史公多采,《论语》旧说以撰《孔子世家》,适所以表章儒学也。若谓其书既行于讲肆,列于学官,为学者所习知,不合采以人史。则《尚书》、《春秋》,亦早置博士,日在人间,史公掇取其辞,分载《本纪》、《世家》,学者奚为不病其烦费耶?至于百家之言,丛杂猥多,非可尽取。故史公论列诸子,但叙其行事以为之传,又不第管、晏为然。”西张先生之言,盖得史公之意也。
《晏子春秋》之作者与成书年代,异说纷纭,迄今尚无定论。吴则虞先生否认了前人三种说法:一、晏子本人写作,二、墨子门徒假托,三、六朝人伪造。吴先生认为:“《晏子春秋》的成书年代,既不在毛亨之前,又不在韩婴之后,那么大约应当在秦政统一六国后的一段时间之内。”“《晏子春秋》的成书,极有可能就是淳于越之类的齐人,在秦国编写的。”董治安先生详细驳斥了昊说,他和高亨先生观点一致,坚信《晏子春秋》成于战国时代,可参看《文史哲》1962年第二期董治安《与吴则虞先生谈(晏子春秋)的时代)一文。笔者取成书战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