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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老子

《编次》:若乃先黄、老而后《六经》,后外戚而先夷狄;老子与韩非并列……如斯舛谬,不可胜纪。

《品藻》:史氏自迁、固作传,始以品汇相从。然其中或以年世迫促,或以人物寡鲜,求其具体必同,不可多得。是以韩非、老子,共在一篇;董卓、袁纩无闻二录。岂非韩、老俱称述者,书有子名;袁、董并日英雄,生当汉末。用此为断,粗得其伦。

《鉴识》:夫人废兴,时也,穷达,命也。而书之为用,亦复如是。若乃《老经》撰于周日,《庄子)成于楚年,遭文、景而始传,值嵇、阮而方贵。若斯流者,可胜纪哉!

案:《编次》、《品藻》二篇论老韩同传自相抵牾深为学者訾议。翟先生日:“考《南史·王敬则传》:‘后与王俭俱即号开府仪同三司。时徐孝嗣于崇礼门侯俭,因嘲之日:今日可谓连璧。俭日:不意老子遂与韩非同传。’是马迁以老、韩同传,南朝已有非之者矣。钱大听《甘史考异》卷五《史记老庄申韩列传条》云:‘申、韩之学,自谓本于老子,而实失老氏之旨。史公自序述其父说,道德与刑名各为一家,而与此赞又明辨之,言其似同而实异也。说者讥韩非不当与老子同传,盖未喻史公微旨。’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卷《索隐改补皆非条》论司马贞欲分老子与尹喜、庄周为一篇,韩非别人《商君传》末云:‘老、韩同传,正以老子清虚,不有其身,故无情则瑟入于深刻,故使同传。今乃谓其教迹全乖,而欲移之,真强作解事。’子玄于此是非,自相矛盾,姑不置论,而以同传之故归之‘据称述者,书有子名’,全昧马史辨章流别之义,皮相之谈,疏亦甚矣。”。

又梁玉绳日:“昔人以老、韩同传为不伦,《史通·编次》篇深訾之,小司马补《史》亦云不宜同传,直令韩非居《商君传》末。然申、韩本子黄、老,史公之论,自不可易,并非强合。况《韩子)有《解老》、《喻老》篇,其‘解老’篇,创为训注体,实五千文释诂之祖,安知史公之意,又不在斯乎?前贤妄规之也。”。

《品藻》篇论合传之例,亦深为学者訾议。张舜徽先生日:“刘成圻《史通驳议》日:‘此足见知几于史家铨配列传之法所见甚浅。老、韩同传,明道法之源流。董、袁合编,著争裂之原起。岂止如知几所言而已乎?若知几言,则诸史英雄同时者多矣。何不皆合之耶?’刘氏此言,指斥知几轻于立论之失,深中肯綮。大抵史家立传,或分或合,恒视其书之义例而定,初未可一概论也。取舍分合,史家自有权衡,实亦无一定成法也。知几之病,恒喜自作一例,以上衡古人,此其所以乖舛。”

《鉴识)篇言《老子》书之兴废流传,可与刘知儿开元年间上《老子注议)参看。刘知几尝与司马贞辩论《老子》河上公、王弼注之废立,《册府元龟》卷六O四学校部奏议上载刘知几《老子注议》日:“又今俗所行《老子》是河上公注,其序云:‘河上公者,汉文帝时人,结草庵于河曲,乃以为号。所注《老子》授文帝,因冲空上天。’此乃不经之鄙言,流俗之虚语。按《汉书·艺文志》,注《老子》者三家,河上所释无闻焉尔。岂非注者欲神其事,故假造其说耶?其言鄙陋,其理乖讹,虽使才别朱紫,粗分菽麦,亦皆嗤其过谬,而况有识者乎”?岂如王弼,英才俊识,颐徽索隐,考其所注,义旨为优。豁黜河上公,升王辅嗣,在于学者,实得其宜。打《册府》载子玄又上言日:“臣才虽下劣,而学实优长,窃自不逊,以为古已来未之有也。尝以郑氏《孝经》、河上公《老子》二书,讹舛不足流行,孔王两家,实堪师授。每怀此意,其愿莫从。伏见去月十日敕,令所司详定四书得失,具状闻奏。臣等草议,请行孔、王二书,牒礼部讫。但今庸儒浅识,闻见不周,可与共成,难与虑始。盖孔父有言日:‘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此则今古循环,愚智往复,岂前者必是,而后者独非乎?是以《老篇》、《庄子》兴于晋代,《公羊》、《谷粱》寝于魏日,《春秋左氏》因元凯而方著,《尚书》孔传至光伯而始行。斯皆尚好不同,晚叛乃觉悟,承袭既久,近辄驰张。”。此段议论,与《鉴识》篇一脉相承,可互相印证,然以循环往复之时命论释《老子》等书之兴废,殊失妥当。书籍之兴废,取决于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多种因素,非徒关于时命,此又知几之时代所难以认知也。

《册府元龟》卷六零四又载司马贞议《老子》二家注云:“《老子道德》者是为玄言,注家虽多,罕穷厥旨。河上盖凭虚立号,汉史实无其人。然其注以养神为宗,以无为为体,其词近,其理宏,小足以修身洁诚,大可以宁入安国。故顾欢日,河上公虽日注书,即文立教,皆没略远体,指明近用。斯可谓知言矣。王辅嗣雅善玄谈,颇采道要,穷神明乎橐箐,守静默于玄牝,其理畅,其旨微,在于玄学,颇谓所长。至若近入立教,修身弘道,则河上为得。今望请王,河二注,令学者俱行。”司马贞并行不废之议较之刘知几立王废河之议圆通,易约人接受,故开元七年五月五日诏令河注仍旧行用。

四库馆臣虽然肯定刘知几不用河注之议,但仍录河注备一家之说。《四库总目提要》卷一四六子部道家类《老子注二卷提要》云:“《唐书·刘子元传》,称《老子》无河上公注,欲废之而立王弼。前此陆德明《经典释文》,虽《叙录》之中亦采葛洪《神仙传》之说,颇失辨证。而所释之本则不用此注而用王弼注。二人皆一代通儒,必非无据。详其词旨,不类汉人,殆道流之所依托欤。相传已久,所言亦颇有发明,姑存以备一家可耳。”至今日治《老子》,当摒弃先儒之争,从文献足征之立场出发,各家注释,固当互相比勘,择善而从。诚如张舜徽先生《老子疏证序》所言:“注说《老子》的,唐以上有河上公和王弼两家注并行予世。河上公注本,显系后世伪托,前人早已论定。但即使出于魏晋人之手,到今天也成了很早的注本。况其中保存不少精义,深得作者用心,有时远胜王弼之注,较后起诸家更为超逸。流传至今,仍不可废。可与王注并行,截长补短,足以相益。”又今入治《老子》,可见到古人不及见之珍贵文献,如长沙马王堆汉墓帛书本《老子》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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