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家》:逮孔子云没,经传不作。于时文籍,唯有《战国策》及《太史公书》而已。
《六家》:暨纵横互起,力战争雄,秦兼天下,而著《战国策》。其篇有东西二周、秦、齐、燕、楚、三晋、宋、卫、中山,合十二国,分为三十三卷。夫谓之策者,盖录而不序,故即简以为名,或云,汉代刘向以战国游士为之策谋,因谓之《战国策》。
至孔衍,又以《战国策》所书,未为尽善。乃引太史公所记,参其异同,删彼二家,聚为一录,号为《春秋后语》。除二周及宋、卫、中山,其所留者,七国而已。始自秦孝公,终于楚、汉之际,比于《春秋》,亦尽二百三十余年行事。
《六家):寻《史记》疆字辽阔,年月遐长,而分以纪传,散以书表。每论家国一政,而胡、越相悬;述君臣一时,而参、商是隔。此其为体之失者也。兼其所载,多聚旧记(原注:谓采《国语》、《世本》、《国策》等),时采杂言,故使览之者事罕异闻,而语饶重出。此撰录之烦者也。
《采撰):马迁《史记》,采《世本》、《国语》、《战国策》、《楚汉春秋》。至班固《汉书》,则全同太史。北并当代雅言,事无邪僻,故能取信一时,擅名千载。
《言语):夫《三传》之说,既不习于《尚书》;两汉之词,又多违于1:战策》。足以验氓俗之递改,知岁时之不同。而后来作者,通无远识,记其当世口语,罕能从实而书,方复追效昔入,示其稽古。
《叙事》:然则才行、事迹、言语、赞论,凡此四者,皆不相须。若兼而毕书,则其费尤广。但自古经史,通多此类(原注《公》、《梁》、《礼》、《新序》、《说苑》、《战国策》、《楚汉春秋》、《史记》,迄于皇家所撰《五代史》皆有之)。
《古今正史》:又当春秋之世,诸侯国自有史。故孔子求众家史记,而得百二十国书。春秋之后,七雄并争,秦并诸侯,则有《战国策》三十三篇。
《古今正史》:孝武之世,太史公司马谈欲错综古今,勒成一史,其意未就而卒。子迁乃述父遗志,采《左传》、《国语》,删《世本》、《战国策》……凡百三十篇,都谓之《史记》。
《杂说上》:夫编年叙事,混杂难辨;纪传成体,区别异观。昔读《太史公书》,每怪其所采多是《周书》、《国语》、《世本》、《战国策》之流。近见皇家所撰《晋史》,其所采亦多是短部小说,省功易阅者,若《语林》……之类是也。
案:《六家》篇释《战国策》之名义有二说,一说日“夫谓之策者,盖录而不序,故即简以为名”。此说本《文心雕龙·史传》篇,李详已言之。一说本刘向《战国策书录》,浦氏已注之。金毓敲先生云:“刘知几前说,承用刘勰之说,意谓为记战国时事之简策;后说则节录刘向之言;盖兼取二者之义,案而不断。李氏补注,是刘勰而非子政,亦未见必然。刘向序本谓‘中书本号,或日《国策》,或日《国事》’。黄注于‘国策’二字上,脱去‘中书本号或日’六字,一似战国策为向所命新名,卖则不然。玩‘或日《国策》’四字之义,即知书本名《战国策》也。”。又刘知几列《战国策》十二国篇目顺序,大抵与今本相同,唯“燕”在“齐”后“楚”前,与今本不同。此或系知几涉笔之误,或知几所见本如此。
《六家》篇言战国文献史料唯存有《战国策》与《史记》,《六家》、《采撰)、《古今正史》、《杂说上》诸篇又言《史记》采《战国策》。其实二书之关系颇为复杂,其所载战国史事,杂乱而有残缺。战国因缺少《左传》这样一部清晰之编年史,学者尝为此感到棘手而茫然。如《史记会注考证》之《周本纪考证》引崔述云云后有日:“要之自秦以前,《春秋经传》以后,史册残缺,传闻互异,无由于考信也。”又引顾炎武日:“自《左传》之终以至此,凡一百三十三年,史文缺轶,考古者为之茫昧。”金毓黻先生尝论战国文献史料缺乏之原因云:“《孟子》尝谓:‘诸侯恶其害己也,而皆去其籍。’此之诸侯,指战国之君而言。因此,战国之世,史籍流传绝少。”。郭沫若先生在《奴隶制时代·关于中国古史研究中的两个问题》一文中亦带感情地说:“遗憾的是,战国时代的史书多被秦烧掉了,剩下的《秦纪》太简略,我们可以利用的资料太少,否则恐怕就用不着打这么多笔墨官司了。”
《战国策》本刘向整理六种书而成,而司马迁所见《战国策》原貌究竟如何,尚有不少疑问,陈仁锡日:“楚、赵、田、齐诸《世家》多《战国策》所遗漏之文,可见今之《战国策》非完书。”马来亚大学郑良树先生认为:“太史公看到原始《战国策》的篇幅,比刘向在西汉末年所看到及编定的还要大。”。马迁时代早于刘向,所见战国史料自然多于刘向。然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之《战国纵横家书》(或名日《帛书本(战国策》),有许多史料马迁未见,其书订正《史记》不少错误,如苏秦生活年代,苏代、苏秦之兄弟关系,等等,大量材料不见于今本《战国策》,可见马迁所采《战国策》遗漏不少。刘向所整理之古本《战国策》及高诱注,至北宋初年已有散佚,今本乃经宋曾巩、姚宏、鲍髭,元吴师道校注补正,已非刘向古本旧貌。惜刘知几所见唐本《战国策》未能完璧传世,无资比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