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在四月初八这天举行盛大的佛教仪式,这个仪式叫“浴佛节”。
这天的前夜,所有的信徒们都聚集在城市的寺院里作准备。晚上八点的钟声一响,和尚们就依次跪到佛像前。他们先作一个祈祷,然后唱经,随后,老方丈将一个小佛像从他的高台座上取下,把它放在用金或银雕成的托盘里,然后将另一托盘中的水浇到偶像身上。这半小时的浴佛过程,伴随着鼓乐齐鸣,和尚们都专心膜拜。
接下来,休息一段时间。午夜时便开始受戒仪式。
信徒们在未取得和尚身份之前,须先度过两三年的寺院生活,然后,或因天生禀赋,或因突发决心,在接受了略带痛苦的仪式后方可正式出家。
大佛殿里灯火通明,各种不同的佛像和佛教器具放在平行摆放着的桌子上。每个塑像前放着一只写有候选入教者名字的跪凳,候选者在经过慎重选择后,就跪到那上面。
申请入教的信徒被剃光头发:老方丈将三个椎型的香烧着,点在信徒的光头上。这些“不幸”的人故作镇定地念着经,直到香烧完为止。香烧焦了头皮,在这些和尚头上留一些瘢痕,这些瘢痕被称为“戒疤”。戒疤至少有三个,然后逐渐加至六个、九个不等,随其信佛的程度而异。
第二天举行另一个仪式:接待会,是为老和尚祝贺新同道而办的。
我之所以把佛教仪式列入中国人的节日里,是因为这情景引发了广大国人的好奇心,促使非信徒们也纷纷去参加庆贺。
我九岁那年,父亲的一个方丈朋友要给信徒们主持受戒仪式,于是我嚷着参加了这个仪式。
这是一个气候温和的下午。我们听着耳朵边四处的蝉鸣,穿过大树林旁边的田野,到了一片林区。一座寺院便耸立在那里。和尚们很友善地接待了我们,并对我说,从未有像我这么小年纪的孩子来参加这种庆祝。他们认为我将看到的情景倘若不能使我成为一名狂热的信徒,便会使我成为一个激烈的反对者。在父亲的一再坚持下,我最终得到了方丈允许。他们先邀请我们吃了一顿素食,有竹笋、咸菜、酱菜豆,这对我们来说都很可口。然后,我们被邀请去吃和尚们的大型晚餐。他们宽敞的饭堂和兵营里的饭厅很像。不同的是,在上每道菜前后要念几声经,我们吃饭时还必须要保持安静。我很惊奇地发现这些和尚吃食物是那样糟而身体却那么棒。但是,当我们知道蔬菜和肉同样有营养之后,也就不再对此感到惊奇了。
走出饭厅,我在寂静的走廊里转了一圈。每个用隔板隔开的凹室里都有一个和尚闭目合掌,双腿交叉,盘坐于床上。看上去似乎已陷入沉思。我,一个孩子,不知道静默对他们的重要性,尽管受到父亲的阻止,还是试图跟和尚说话,可是没人答理我,他们蚊丝不动。不一会儿,我们到了受戒大殿,前面提到过的受戒仪式将在那里举行。
见到这个情景后,我度过了一个很糟糕的夜晚,差不多是个不眠之夜:那些穿着灰色衣服的佛教徒,总是在我眼前浮现,光秃秃的脑袋瓜上可怕地被烧出疤来。
天一亮,我立刻要求随父亲离开这个阴森恐怖的鬼地方。虽然草皮上满是露水,春天的早晨仍然很凉,我们还是上路了。走上一条田间小径,我差点踩上两条缠在一起打架的小蛇,它们从一块田爬向另一块田,仿佛从我的双腿间穿过。
这些场面给我留下了非常恐怖的印象,假如不是后来发生了一件稍令人愉快的事,说明了佛教徒的狂热远不是我所想象的那么绝对的话,我对那些狂热的疯子们就只会留下反感了。不久以后的某天,有位在寺院里见过的和尚来我们家做客,并被挽留下来吃晚饭。使我大吃一惊的是,他吃在吃荤菜时,居然胃口也很好。于是我再也无法理解了。我知道,佛教徒都是一律吃素的,他们不但禁食肉、鱼,甚至连油、奶、蛋也是被禁食的。因为我还是个孩子,便忍不住向和尚表达了我的诧异。他微笑着对我说:“我的孩子,佛很宽容,是不会留心这些细枝末节的!”
事实上,佛是一位快乐的神,你只要看一下他的塑像,就足以使自己相信这一点了。这尊像有一张圆鼓鼓的脸,带着永恒的微笑,保养得很好的身体坐在莲花上,手里拿着花,快乐的享受着安闲。这一切令人想到的更多的是某位作家笔下的胖和尚,而不是一个被念经和修行折磨得憔悴不堪的苦行僧。
此外,佛教史上讲过,佛祖是极为仁慈的,他唯一的使命就是救助众生逃离苦海,使他们进入西方极乐世界。
从前,塞尔努西曾在佛前举行过一个儿童舞会,我也应邀参加了。有人问我,是不是很反感看到人们在神像前这么轻浮。我回答说,不。“啊!”有人对我说,“你比我们宽容,我们的教士是不允许我们在基督前跳舞的。”“这完全不同”,我回答道:“基督是受难者的形象,所以不允许人们在他面前纵情欢乐,而佛则只求一件事,就是众生幸福。何况现在身处欧洲,佛属于外出度假期间,所以他更有理由在看到别人娱乐时,自己也娱乐一下。”
第三章 乡野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