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婆的二姐一家,居住在一座有近百年历史的四合院里,房子当然是老房子。二姐一家住在阴暗潮湿的老房子里,日复一日地过着平民的生活。平民生活其实是有很多乐趣的,但是所有正在过着平民生活的人,都希望有朝一日能跳出平民阶级,成为人上人。
二姐一家终于等来了这样的机会。一天,一个据说是有特异功能的人,在经过二姐家的老房子时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上下左右地把那三间有上百年历史的老房子看了又看,然后拍响了二姐家的院门。二姐打开院门,见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她问:你找谁?
陌生人双手抱拳,说道:恭喜了!
二姐莫名其妙,又问:什么喜?这时二姐夫也出来了,询问出了什么事,二姐答道:有人来报喜。二姐夫问:谁来报喜,报什么喜?二姐说:不知道。
陌生人见到二姐夫露出更加惊奇的表情,说道:哎呀呀,你家果然是有大喜了,你们家要发财了,要从穷人变成富人了!
二姐和二姐夫双双坠入五里雾中,面面相觑。
陌生人说:我刚才从你家门外经过,发现你家的房子在闪闪发光,我断定你家的房下埋着金银财宝;后来我又看见这位先生,见先生的头顶也在闪闪发光,我就更加断定你家就要发财了,你们马上就要从穷人变成富人了。
试问,如果你家的院门在你毫无准备下被人突然拍响,然后一个自称有特异功能的人告诉你,说你要发财了,说你家的房下埋着金子,说你就要从穷人变成富人了,你会做出什么反应?难道你会连想都不想就把报喜的陌生人推出去吗?难道你就不会心存侥幸地想到,也许他说的是真的?难道你会不加思索地放弃一个从穷人变成富人的机会?你半信半疑,是肯定的,但你绝不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你就不要笑话二姐和二姐夫接下去的举动。不管是有文化的人,还是文盲,你都不要在他们面前自诩高明。
二姐和二姐夫都是没有读过多少书的人,虽然他们每天晚上都要从街上买回一张晚报,在灯下细细地咀嚼,可他们仍然应该被划在没有读过多少书的人的行列中。他们两个人比文盲强点,比知识分子弱点,是半文盲。
二姐和二姐夫闻言大喜,他们是在稍作怀疑然后大喜的。他们把陌生人请进屋中,叫他细说分明。陌生人说,我的特异功能是天生的,尤其是看地下的财宝更是一绝。你们家的这座老房子下面埋着一百根金条,这些金条分装在两只坛子里面。因为埋在地下的金子是会移动的,所以现在我不能说出它们的准确位置,但我敢肯定它们就在这座房子的下面。
二姐夫妇渐渐地对陌生人的话语深信不疑了。当晚他们把陌生人留在家中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二姐夫在两杯白酒下肚后,问陌生人:我将怎样感谢大师?
陌生人说:财宝挖出后,我只取百分之一,也就是一根金条。到哪儿我都是这个规矩。报酬多少无所谓,但规矩是不能破的。
二姐夫连说:那是,那是。
陌生人走后,二姐和二姐夫两个人激动得一夜无眠。二姐和二姐夫重又回忆起他们家曾有过的辉煌的历史。二姐夫的父亲生前是一个不小的官,相当于现在京城的一个区长,有大小四个老婆。二姐夫就是他父亲第四个老婆生的。他的父亲在正当年的时候不幸得了重病,扔下四个老婆和一干儿女,死了。树倒猢狲散,一个旺盛的大家族,于是一天天走向衰败。
联想到二姐夫的父亲当过“区长”,所以他们家的老房子下面埋着金子也就不是无稽之谈了。金子的光芒穿透厚重的泥土,照得二姐和二姐夫眼花缭乱。
第二天,那个自称有特异功能的陌生人又来了。和他同来的还有两个人,一个大人,一个十三岁的孩子。陌生人指着那个大人介绍,说他是远近闻名的气功大师,而那个孩子更是一个天下奇才。那个十三岁的孩子脑袋长得凸凹不平,大奔头,大鼻子,大耳朵,眼睛却又细又小,五官长得极端不对称,没有丝毫美感,可以说是奇丑无比。
陌生人对二姐夫妇说:我怕我的判断有误,又给你们请来了两个大师。他指着那个奇丑无比的孩子说,这个孩子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他是天外来客,是火星人。他没爹没娘,是一个科学考察团在撒哈拉大沙漠捡到的,当时他只有五岁,正一个人坐在大风里玩沙子。埋在地下三尺之内的东西,他一眼就能看见。他不会说人话,但是能听懂人话。他目前是国家一级受保护的人才,和国宝大熊猫享受同等待遇。
昨天来过的陌生人的一通胡诌把二姐夫妇唬得大眼瞪小眼。陌生人对那个小孩子毕恭毕敬,说:大师,你再给看看,看看他们这座老房子里是不是有金子?
长得奇丑无比的那个孩子,围着房子转了一圈,点了点头。陌生人又问:你能看出埋藏金子的地方吗?
那孩子摇了摇头。
就是说,金子在三尺以下?
那孩子点了点头。
说不出准确地点,但能看出房子的下面肯定有金子?
那孩子又点了点头。
昨天来过的陌生人长出了一口气,说:天外来客的肯定,终于让我把心落到了肚里。你们可以放心大胆地挖了。挖吧,肯定能挖出金子。
三个人当晚又在二姐家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临走,昨天曾来过的陌生人暗示二姐应该给那个孩子一点报酬。他说,我在金子挖出之前是绝对不要钱的,可人家天外来客,国家一级保护对象,请一次不容易,不给点就说不过去了。
二姐赶紧问:应该给多少?
陌生人说:多少你们看着给吧,我不好说。
二姐和二姐夫商量了一下,给了那个孩子五百块钱。另外,分别塞给了昨天来过的陌生人和另一个气功大师二百块钱。
二姐和二姐夫都是工资不高的工人,九百块钱对他们来说,确实不是一个小数。三位神仙走后,二姐夫就开始了挖金子的活动。他白天上班,下班回家,在吃晚饭之前,先干一会儿;吃完饭,接着干。因为怕邻居知道自己在挖金子,二姐夫在挥镐舞锨时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金子埋在住人的房子下面,所以这么浩大的工程只好在狭小的屋内进行。在挖地之前,先得把屋内的家具倒来倒去。正是夏天,屋内密不透风,热似蒸笼,二姐夫干得汗水淋淋。金子的光芒在看不见的地下闪烁,二姐夫再热再累也不怕。
二姐夫挖地不止,半个月后终于把好端端平整的砖地变成了一个又一个大坑。
当老婆把她二姐家发生的事情告诉我时,我险些笑破肚皮。我说,一听说要发财了,你二姐和你二姐夫立刻变成了傻瓜。老婆翻我一眼,说:我看你才是傻瓜!他们家的地下肯定埋着金子。我妈说这些日子咱们不要去二姐家,免得他们疑心咱们是惦记着和他们分金子去了。
老婆的话更是叫我笑得前仰后合。不仅二姐和二姐夫成了傻瓜,老婆一家人全都跟着成了傻瓜。我很想把这件事写出来,当做一条新闻发在晚报上。又一想,如果二姐家真的挖出了金子,我不变成傻瓜了吗?于是就没有写。
十天过去了,二十天过去了,仍然没有传来二姐家挖出金子的消息。我对老婆说,赶紧去你二姐家,制止他们的愚蠢行为,否则他们会把房子挖塌,把自己砸死在里面。当我们来到二姐家时,发现他们已经自动停止了挖金子的行动,因为他们的房子已经开始倾斜了。
我笑着问二姐夫:上当了吧?
二姐夫很自信地说:人家是大师,没事骗咱们干什么?金子肯定是有的。
既然有,你怎么不继续挖?
我怕把房子挖塌了。他说,等将来搬迁的时候再挖。反正我们这块地方很快就要改建了。
二姐和二姐夫对他们家的老房子下面埋藏着的一百根金条这事儿深信不疑。这样也好,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至少省得心疼送给那三位大师的九百块钱。
直到一年后,二姐一家搬迁楼上,也没听说挖出一块儿金子。
在这个浮躁的年代里,到处都是异想天开的,梦想天上掉馅饼的,恨不得一夜之间暴富的人们。这是让人无可奈何哭笑不得的事情。因为你自己就是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