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全国各地,电报雪片般飞向警察署,但这些电报相互矛盾,而且毫无真实性可言。巨额奖赏不但没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而引起了责难、错觉乃至混乱。有时候,电报上宣称,发现一团浓云,汽车藏在浓云中。有时候,美国大大小小的湖泊中卷起的任何波滔惊浪都被证实有潜艇出没。事实上,在由公众丰富想像力所激发的狂热情绪中,幻觉或者说幽灵,时刻在每一角落欢欣雀跃。
7月29日,我终于收到沃得先生当日发给我的一封电报,我马上出现在他的办公室。
“斯特拉克,一小时后出发。”他说。
“地点?”
“托莱多。”
“那家伙已经出现?”
“是的,到托莱多后,你将收到新的命令。”
“一小时后,我同我的助手们就出发。”
“斯特拉克,好好努力。现在,我正式任命你。”
“沃德先生,请指示?”
“成功——这次只许成功。”
夜袭前奏
看来,那位狂妄而神秘的发明者又在美国的领土上出现了!他从没在欧洲的公路上或海洋上出现过。他并没有穿越大西洋,虽然那样只花去三天的时间。难道他真的故意把美国作为他耀武扬威的场所?我们是否应该由此断定,他是美国人?
我同意这一观点。这很容易解释,潜艇要穿越东半球和西半球的广阔海域并非难事。不仅那不同凡响的速度可以使航程大大缩短,而且它能避开航程中危险的惊涛骇浪。这一切对它毫无威胁,它只须避开波谷浪尖,在水面数十英尺之下就能如闲庭信步一般。
但是,这位发明者并没有去大洋彼岸,如果此刻捕获他,就一定是在俄亥俄州,因为托莱多是该州的一个城市。
此次,对这怪物的出现一直严守口风,只有警察局和举报人以及我即将接头的那位特工人员知道。没有任何报刊——许多报社不惜付出高价以获取消息——报道此事。我们决定,事情弄不明白之前,绝不将这消息向外界透露。我和我的助手都将不容许有任何轻举妄动。
受沃德先生之命,同我接头的特工叫阿瑟·威尔斯,他已在托莱多等我们了。托莱多市座落于伊利湖西端。我们乘坐的火车在夜间穿过西弗吉尼亚和俄亥俄州。马不停蹄地赶路。次日上午,列车抵达托莱多。
约翰·哈特、纳布·沃尔克手上提着旅行包,上衣口袋中装着手枪走下火车。我们也许有必要武装自卫。当我步出车厢,就发现了正等待着同我们相见的人,此人烦躁地打量着已下车的旅客,显然同我一样急切。
我走近他:
“威尔斯先生,”我说。
“你是斯特拉克先生?”他问我。
“是我。”
“我奉命前来。”威尔斯先生说。
“咱们是在托莱多停留吗?”我问。
“不,斯特拉克先生,一切听你的指示。一辆两匹马拉的马车,在车站外接你们,咱们必须马上离开,以便尽早赶到目的地。”
“咱们马上就走。”我回答,示意两位助手跟随其后。
“多远?”
“20英里。”
“地点?”
“黑石湾。”
将旅行包寄存在旅馆,我们立即启程。使我惊讶的是,我们发现马车座位下藏有足够好几天的食物。威尔斯先生告诉我,黑石湾周围一带是俄亥俄州最荒凉的地区,农民或渔民都不愿在此居住,我们将不可能寻到一所可供膳食的小客栈,也找不到可以住宿的房间。幸运的是,7月份,那里的气温并不太低,即使我们在星光下露宿一两天也无所谓。
但愿此行万事如意,不会在路上耽搁。“恐怖号”的驾驶者来不及逃走,但愿他在惊慌失措下束手被擒;除非他生出翅膀腾空而去,才能逃脱我们的追捕。
阿瑟·威尔斯,约40岁,高大魁伟。我知道,作为地方警察局的特工人员,他相当出色,颇负盛名,勇敢无畏,总是积极进取,不止一次在生死攸关之际表现出其冷静果断。在托莱多,当局派遣他参加追踪“恐怖号”的行动,因他曾在很多的使命中独挡一面。
马车沿着伊利湖岸朝着西南方向疾行。这一风景优美的湖泊位于美国北部边界,一边同加拿大相连,另一边联通俄亥俄州、宾夕法尼亚和约纽。我此刻之所以特别交待这个湖泊的地理位置,是因为,对于叙述的事件,这种了解必不可少。
伊利湖面积大约有10000平方英里,海拔高度大约为600米。由于底特律河的汇入,它在西北部同更大一些的湖泊相连,将那里的湖水纳入胸怀。它也形成了某些河流,虽然并不很大,如落基河、凯霍加河以及黑河。伊利湖在其东北端通过尼亚加拉河以及举世闻名的尼亚加拉大瀑布流入安大略湖。
伊利湖可知的最深处超过130英尺,因此,由此可知其水量极其庞大。总之,这是由众多景色怡人的湖泊组成的地带。这儿的陆地虽然离北方很遥远,但却无所遮拦,听任北极冷风的肆虐。其北部的区域地势较低,严冬的狂风以其席卷一切的凛冽横扫而过。因此,伊利湖沿岸的冰冻现象随时可见。
伊利湖湖区内的主要城市,是东部纽约州的布法罗,西部俄亥俄州的托莱多,南部俄亥俄州的克利夫兰和桑达斯基。沿湖岸一带,小镇和村庄不计其数。交通网自然很密集,年收入估计超过200万美元。
马车沿着湖边崎岖的人车罕见的公路前行;在颠簸行进之际,阿瑟·威尔斯告诉我他所了解的一些情况。
9月26日下午,威尔斯骑马向赫里镇奔行。在距赫里镇还有5英里时,他刚想策马拐向一小片树林,这时候,他忽然发现一只快艇竟然在湖面上穿行。他停下来,拴好马,悄悄潜回湖边。从树后,他看见——亲眼所见——这只潜艇正朝他驶来,在黑石湾岸边处减慢。是否这就是全世界都在追踪的那万众瞩目的怪船,这一念头使他差点跳起来!
眼看要靠近岸边时,两个男人相继出现在甲板上,登上岸。是否其中一个就是主宰世界的人?自从报道他曾在苏必利尔湖出现之后,他从未再露过面?难道从伊利湖底升上水面的正是那神秘的“恐怖号”?
“当时就我一个人,”威尔斯说,“躲在湖岸边,要是你们也在那儿,斯特拉克先生,我们四人对付两个,就能在他们返上船离开之前将其捕获。”
“这有可能,”我回答,“可船上难道再没有其他人了吗?当然,如果咱们抓住了两个,至少能知道他们是谁?”
“如果碰巧,”威尔斯接着说,“他们中的一位可能恰恰是‘恐怖号’的船长。”
“威尔斯,我现在只担心,无论它是不是咱们要追踪的那一只或其他的潜艇,他们可能早就赶在我们返回之前,离开湖湾了。”
“那我们很快便可见分晓。上天有眼,保佑他们别离开,只等天黑后——”
“但是,”我问道,“你那天是否继续观察,一直到晚上?”
“没有,过了一个钟头,我就离开了,骑马飞奔托莱多电报局。深夜才赶到,立即向华盛顿报告。”
“那是在前天晚上。昨天你返回过黑石湾吗?”
“去过。”
“潜艇还在那儿?”
“是的。”
“那两个人呢?”
“也在,依我看,潜艇一定是出了事故,他们才来到这个僻静的地方修理。”
“可能是这样,”我说,“一定是某些故障使他们不可能返回他们的隐匿处。如果他们现在还在那儿。”
“我敢肯定,他们得走。因为我看到他们从船上取下许多物资,停放在岸边,再说,我从远处也能够看清他们好像在甲板上忙着干活。”
“只有他们俩?”
“不错。”
“但是,”我反问,“难道只有两个人就能够操纵这种高速度的、极其复杂的机械,忽而是汽车,忽而是船,或者又是潜水艇?”
“我也纳闷,斯特拉克先生,但是,我确实只看见这两个人,他们曾多次走到我躲避的小树林边,收集树枝在湖岸上生火。那地方根本毫无人烟,而湖湾又位于湖边的最隐蔽处。他们以为可以放心大胆地干活,因此毫无戒备”
“你还能再认出这两个人吧?”
“当然,一个中等身材,精力旺盛而且行动迅速,络腮胡须。另一个稍矮些,可精壮结实。昨天,像前天那样,我在大约5点时离开树林赶回托莱多。我发现沃德先生寄给我的一封电报。通知我你会来,所以我一直在车站等你。”
也就是说,那只潜艇很可能正是我们要搜寻的那一只,最近两天一直躲藏在黑石湾停泊维修。因为,这些消息绝对可靠,我们应该认定它仍在那儿。
至于“恐怖号”怎么到伊利湖的,阿瑟·威尔斯和我交换意见后认为,伊利湖应该是“恐怖号”隐藏的最理想之处。上次,它出现在苏必利尔湖。从苏比利尔湖到伊利湖,潜艇能够穿过密执安州的公路,但是沿线竟然无人报道过其行踪,而警察和百姓对此事则倍加关注,在美国的这部分地区戒备森严。
也许是另一种可能,“恐怖号”是通过水路来到伊利湖的。整个大湖区域及其相连河流航行极为方便,水路又无甚防范,以潜水艇的性能,它能轻易地从水道中通过而不为人发现。
现在关键问题是,是否“恐怖号”已经从湖湾逃走了,或者当我们试图截获它时,它会很快逃避。那么它又将驶向何方?总之,要跟踪它绝非易事。在布法罗港——伊利湖的另一端,停泊着两艘鱼雷驱逐舰。我离开华盛顿之前,沃德先生曾告诉我此事,而且,在发给驱逐舰舰长的电报上明确地说,需要时,驱逐舰可出发追捕“恐怖号”。
但是,尽管驱逐舰速度极快,又怎能与“恐怖号”相比呢?而且,如果潜艇沉入水下,驱逐舰更是一筹莫展。此外,阿瑟·威尔斯肯定地说,即使交战,驱逐舰沾不到丝毫便宜,虽然有众多水兵以及枪炮。因此,万一我们今晚袭击不能成功,对“恐怖号”的追捕就将功亏一篑。
阿瑟·威尔斯曾多次对黑石湾进行过探查,对其地理地形情况极其熟悉。黑石湾岸边大部分区域是陡峭的被湖水重重拍击的悬岩,湖湾最深处大约30英尺,因此,“恐怖号”可以在湖面上或水下栖身。有两三处断层与沙滩相连,形成了许多小峡谷,这些峡谷长约200多英尺,一直向上延伸至树林。
马车到达树林边时,已是傍晚7点。即使在树林的遮掩下,日光仍然能使我们清晰地看到周围的一切。如果我们在夕阳下穿过树林到达湖湾附近,我们就会暴露在“恐怖号”上的两位船员的视野之内;如果“恐怖号”仍然在那儿的话,就必然会打草惊蛇,让他们有机会逃离。
“就停在这儿吗?”我问威尔斯,当我们到达树林边时。
“斯特拉克先生,不行,”他说,“咱们最好把马车停在树林深处,那儿不容易被发现。”
“马车能钻进树林?”
“可以,”威尔斯回答,语气很坚定,“我对树林一带进行过仔细探查。进去五六百英尺远,有一片林中开阔地,我们可以在那儿很好地藏身,马儿也可以在那儿吃草。天一黑,咱们就赶到绝壁边缘的沙滩上,绝壁恰好锁住黑石湾的咽喉。所以,假如‘恐怖号’仍在那里,我们就能够截住它,不让它逃跑。”
我们焦急地等待着,显然,如威尔斯所说的那样,最好晚上行动。也正如他所说,我们正好可充分利用出发前的这段时间。此时马车已被卸空。我们握着马缰绳,牵着它朝茂密的树林走去。
高大的松树,粗劲的橡树,还有柏树稀稀疏疏的散布在各处,使我们头顶上的夜空显得幽暗。我们的脚下是由乱的牧草、松叶以及枯叶覆盖着的林地。树木上部枝繁叶茂,夕阳的余晖根本无法从这儿透进来。我们不得不摸索着前行,无须费力驱赶,10分钟后马车到达了林中开阔地。
此处四周耸立着高大的树木,形成了一个椭圆形圈,野草长势良好。这儿天色稍明朗,或许,夜晚在一小时后才会到来。我们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经受颠簸后,在这儿稍加休整。
尽管我们急切地盼望尽早赶到湖湾,想知道“恐怖号”是否还在。但是,我们不得不提醒自己务必小心谨慎,再忍耐一会儿;夜幕降临,我们就可以到达那具有战略优势的重要位置。威尔斯再次强调必须夜晚行动,因为看到我有些按捺不住,为了万无一失,只好继续忍耐。
马车没卸套,由车夫负责照料吃草。把食品包打开后,约翰·哈特和纳布·沃尔克就在高大的柏树底部的草地上将食物摆放停当。这使我不由回忆起在莫干顿以及欢乐田园村的森林时的那种气氛。我们又饿又渴,食品和饮料也不缺乏。我们点上烟斗,好让余下的这段令人焦虑的时间能够平安地度过。
树林中一片寂静,鸟儿停止了最后的啁啾。随着夜幕的降临,阵阵凉风习习,即使在树的最高处,树叶也很少晃动,当落日和晚霞渐渐进入了朦胧,天空很快便为夜色所笼罩。
我看看表,已经8点半。
“时间差不多了,威尔斯。”
“斯特拉克,你是说现在出发?”
“是的,咱们这就出发。”
我们告诫车夫别让马离开这里,然后上了路,由威尔斯领队,我跟着他,约翰·哈特和纳布·沃尔克紧随在我后面。在黑暗中,要是没有威尔斯带路,我们定会迷路。我们很快到达树林靠近湖岸的边界。在我们面前,黑石湾两岸已清晰可见。
四下里一片沉寂,荒凉萧条,我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前行。要是“恐怖号”仍在那儿,我们会发现它停泊在悬岩后面,但它还会在那儿吗?我突然有些害怕!这举世瞩目的事件,其真相即将在我们面前揭开,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威尔斯示意我们跟紧。湖岸上的沙粒在我们的脚下嚓嚓作响。我们就这样越过了200英尺,来到黑石湾出口,几分钟后便来到湖边的悬岩上。
什么也没发现,湖上什么东西也看不到!
威尔斯24小时前在“恐怖号”停泊之处离开时,此刻已空旷无物。“主宰世界的人”已经在黑石湾逃离得无影无踪。
黑石湾上的较量
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爱幻想。尽管我相信昨天威尔斯确实曾发现过“恐怖号”停泊在这里,但现在它极有可能已经离开了黑石湾,它原先到黑石湾来躲避,可能是由于它那三合一机器的某一部件遭受了创伤。现在它没在这里,只能说明:它已被修好了,能够继续行驶,早已逃离了伊利湖。
我从一开始就担心这种可能性的存在。现在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我们本应该从威尔斯曾发现它停泊在黑石湾绝壁时就开始行动,但如今的情景是多么令我们感到失望啊!一路的奔波和精心的准备都是白费心机!就算现在“恐怖号”在伊利湖面上,要想靠近它并截住它也是不现实的,因为那确非人力所能及。
我们呆站着,威尔斯和我,万分沮丧;而约翰·哈特、纳布·沃尔克也同样感到失望,他俩沿着湖湾岸边一路搜寻,试图找到“恐怖号”逃遁后留下的一丝痕迹。
我同威尔斯还站在黑石湾口,一言不发。此刻,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在漫长的等待和随之而来的绝望之后,我们现在觉得十分疲乏,我们精心准备的努力已付之东流,我们当然不甘心就此罢休,但是如何进行却苦无良策。
大约过了一个钟头,我们不情愿就这样离开;我们仍透过夜色仔细搜索。不时地,由于浪花涌动,一点星光在湖面上荡漾。突然间,所有这一切都从眼前消失了,一个错误的然而但愿有可能的念头却掠过心头:不久,我们发现在夜色中显露出一个黑影,好像一艘船正向着我们驶来;在我们脚下的湖面上,我们竟发现升起了一圈圈漩涡,好像河湾底部被什么东西搅动一样。这些幻想一个又一个被赶走,原来那只是在绝望中仅存的希冀所激起的幻想罢了。
哈特和沃尔克此时已出现在我们的身边,我连忙问:“有什么情况?”
“没有。”哈特说。
“河湾沿岸都仔细探查过?”
“查过,”沃尔克回答,“我们一直到了浅水区,压根儿没看到威尔斯先生曾在湖岸边见过的那条船的任何踪影。”
“再等一等吧。”我说,“实在不愿就这样此回到树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