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刻,我们被湖水的一阵猛然波动所吸引,在绝壁底处,湖水正在往上泛。
“这像是船快速行进时激起的波浪。”威尔斯说。
“嗯,”我下意识地说,压低声音,“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一点儿风没有,难道湖外有什么东西不成?”
“也可能湖面下有什么东西。”威尔斯说,不由弯腰向下看。
湖水的漩涡肯定是由船的行进所导致的。不管这船是在湖底或正从湖外向这里驶来。
大家不再说话,屏住呼吸,我们在朦胧的夜色中向四周倾听观望。波浪拍打着黑石湾外面的湖岸,我们能够清楚地听见那从夜色中传来的轻柔而微弱的声响。沃尔克站在绝壁边缘,身子微微下探;而我躬背望着湖面,湖水仍在上涌,不但毫无减弱之势,而且,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强烈。我开始注意到,这种波动极其有规律性,正像一艘轮船正在行进时所掀起的那样。
“错不了。”威尔斯肯定地说。
“一条船正朝我们这儿驶来。”
“确实如此。”我同意,“除非伊利湖上有巨鲸或大鲨鱼。”
“不,确实是船,”威尔斯说,“是开进黑石湾口,还是想远离湾口?”
“就是你两次看见船的地方?”
“没错,就在这儿。”
“如果的确还是那条船,不是别的船,我想它极有可能会再次返回它以前停泊过的地点。”
“快看!”威尔斯低声惊呼,手指向黑石湾口。
哈特和沃尔克以及威尔斯和我蹲在湖岸上,一起望向那里。
我们隐隐约约地看见有一团黑影在夜色中移动。它的速度很慢,现在仍然在黑石湾口外以北的湖面上,看起来或许有缆绳那样长。此刻,还听不到发动机的丝毫声响。可能发动机已经关闭,船只是以它固有的惯性冲力向前滑行。
无疑,这确是威尔斯所说的那艘潜水艇,它此刻如同上一次那样,返回它在黑石湾的藏身处。
如果千里奔波只是为了回来过夜那可能吗?是否它又遭到什么新的创伤,而再次损害了其动力?或者在上次未能修复好时就不得不离开?是什么让它再次返回?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使它不能够改换成汽车,而冲出俄亥俄州的公路?
所有这些问题在我的脑中走马灯似地浮现,我无法解释。此外,威尔斯和我一直在为如下的疑问寻找其确切的答案,即,这确实就是由“主宰世界的人”所指挥的“恐怖号”?是他以此名写了一封蔑视美国政府及全世界列强的信?但这一假设的前提仍尚有待考证,虽然我们对此毫不怀疑。
现在不管这些,此刻它正缓慢而隐秘地在夜色中向我们驶来。显然,这位船长对黑石湾地带的地理情况非常熟悉,因为它居然敢在夜里航行。甲板上没发现任何灯光,从其船体的任何缝隙中也看不到一丝光亮。
不久,我们听见船体缓慢前行时发出的微弱的机械声。由漩涡形成的浪花更加猛烈,一会儿,船就到达了“码头”。
“码头”这一字眼对这儿来说还挺合适,在我们脚下的岩石恰似一个平台,高出水面五、六英尺。垂直向下,真像一个可以停靠的码头。
“咱们得离远些。”威尔斯低语,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臂。
“不,”我回答,“那会被他们发现。我们要么趴下,要么躲在岩壁缝里。”
“行,我们听你的。”
机不可失。那艘船已停下来,在略高出水面的甲板上,我们看到了两个人影。
不,确切说是3个人,但甲板上只有两人。
我们悄悄地回到树林边上。岩壁上有几处可以藏身,威尔斯和我在其中一处蹲下,而我的两位助手则蹲在另一处。如果“恐怖号”上的人上岸时没发现我们,而我们却能观察他们,我们就能够见机行事。
舱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有人在用英语交谈。显然船打算在这儿抛锚。就在这时,有人向我们刚才待过的地方抛出一根缆绳。
威尔斯探出身子看见绳子被一个跳上了码头的人接住。接着,我们听见传来拴钩在地面上拖动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河滩上响起了脚步声,两个男人从峡谷攀上来,在一只船用手提灯的照耀下,上到森林边缘。
他们要去何处?莫非黑石湾是“恐怖号”长期的隐匿处?还是它的主人到这儿来贮藏物资或买食品?他们到这里难道是为了养足精神,当他们心血来潮,在远航后来到大陆的这一角落,他们是否对这儿杳无人烟的荒凉处所十分熟悉,因此根本不必考虑会在这儿“翻船”?
“咱们怎么办?”威尔斯悄悄地说。
“等他们一回来,然后——”我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恐惧惊住了。那俩人离我们只有3英尺,其中一位正好转过身来,手提灯的灯光照亮了他的一张脸。
此人就是在长街监视跟踪我的两名陌生主人中的一个。我敢打保票没认错,正如我的老仆对我的保证一样。正是他,正是我没能更进一步接触的那两位跟踪者中的一个!现在,能够解释出的是,给我的恐吓信正是他们送来的,因此也必然是从“主宰世界的人”那儿发出的,其执笔人也一定是“主宰世界的人”。我进一步思索:“这一工具同爱里巨峰肯定有联系。”
我贴近威尔斯耳边把我的发现告诉了他,他只说了一句:“简直太难以置信了。”
此时,两个男人继续向树林走去,并开始在林中拾捡树枝。
“要是我们的营地被他们发现了……”威尔斯忧虑地说。
“不要紧,他们不会往树林中走得太远。”
“如果他们真的发现了怎么办?”
“他们会匆忙地往回跑,咱们必须切断他们的退路。”
在停靠船的湖湾,一切静悄悄的,我离开掩体,从峡谷上到码头,站在牢牢地固定着挂钩的岩石上。
“恐怖号”就泊在那儿,缆绳的一头没有任何声响。甲板上见不到任何光亮;在岸边和船舱里也没看到人的踪影。是否这是个好机会?我是否应该躲在甲板上,在那儿等待那两人回来?
“斯特拉克先生。”威尔斯在我附近低声说。
我赶忙转身蹲在他旁边。现在去占领舱是否为时太晚?是否我们的举动会由于被守船人发现而惨遭失败?
情况紧急,携带手提灯的那两个男人此刻正从树林返回,很快就要到达码头了。显然,他们并没有发觉有人。两个人各抱着一捆树枝,他们终于上了码头。
其中一人提高嗓门,当然声音仍然很小。
“喂!船长!”
“在这里。”船上传来声音。
威尔斯对我耳语:“有3个人。”
“可能是4人,”我回答,“甚至还要多。”
情势变得严峻起来。面对这么多的船员,我们将如何处理?任何的轻举妄动都将会前功尽弃!现在,两个家伙已经回来了,他们是否会带着树枝上船?是否他们会立刻离开河湾?或者一直停到天亮?如果它开走,是否意味着将再难以发现它的踪影?它即将离开伊利湖水域,再从公路上穿过邻近诸州;或者仍然顺着底特律河,再到休伦湖以及其他大湖区?在黑石湾如此狭窄的水域中,它什么时候才会再次出现?
“现在,”我对威尔斯说,“我们有四个人。他们又无防范,因此会惊慌失措。鹿死谁手还很难说。”
我正要向我的两名助手打手势,威尔斯又抓住我的手。
“快看!”他说。
我们发现一个人正指引船向石壁靠近。果然船靠近了石壁。我们听见船长对在岸上的两人说,
“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船长,准备好了。”
“还有两捆柴吗?”
“是的。”
“再跑一趟,全部柴禾都要运上恐怖号。”
“恐怖号”!没错,果然是它!
“是的,还需一趟。”其中一人说。
“那好,我们天亮再出发。”
难道船上只有他们3个人?船长就是“主宰世界的人”,岸上的两个人是他的手下。
看来,他们要再去带回最后两捆柴禾,然后就在船上过夜。最好的时机是否应在他们熟睡而又无反击能力前就发动袭击?
我们面对的是警惕非凡、狡猾异常的船长,我和威尔斯一致同意,与其现在靠近并试图将其截获,不如先别打草惊蛇,等他们睡熟了再说。
到了10点半,再次有脚步声响起,两个男人再次提着灯向树林走去。他们走远了,威尔斯起身,我回头示意两位助手准备好,然后跟在他们后面悄悄来到码头边上。
“恐怖号”在缆绳另一端的水面上停泊着,我可以判断出它长而细的船身就好像一个纺锤,既没有烟囱,也没有桅杆和船桨,确实和人们描述的它出现在新英格兰沿海时的外貌一样。
我重新返回藏身处,两位助手也过来了,我们准备好手枪,该让它们显示威力了。
两个男人也已去了15分种了。我们担心不要让他们潜到水下或进入湖的深处。
我现在的焦急在我的侦探生涯中是绝无仅有的,我深恐那两个家伙被某些意外事件拖住了或迷了路而无法返回。
突然平地里响起一阵混乱声,马儿好像被惊吓了似地沿着湖岸狂奔!
那是拉车的马,由于受了搔扰或者马车夫的大意,突然从那片开阔地冲了出来。
与此同时,那两个男人也从树林里冲出来向湖边疾奔。无疑我们的营地被发现了,他们立刻猜到附近有警察,也马上意识到自己正处在被抓获的危险之中。于是就不顾一切地想滚下峡谷,解开缆绳。显然,等他们跳上甲板后,“恐怖号”就会如离弦之箭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时他们也发现了我们,马上扔下柴禾向我们开枪,哈特的腿部被击中。
我们开火予以还击,但没打中。那两人边打边跑,既没跌倒,也没受伤。抵达码头后,不等解开缆绳就跃上甲板,钻进船舱。
这时,船长跳出来持枪向我们射击,子弹从威尔斯身旁呼啸而过。
沃尔克和我拉住缆绳,奋力将船向岸边拉。他们会将缆绳砍断逃跑吗?
突然,挂钩从石壁固定处断开,一个挂钩碰巧挂住我的皮带,而这时,疾飞的缆绳将沃尔克扫倒在地,我被挂钩和缆绳拖向湖中。
“恐怖号”开足了马力,只在湖水中晃动了一下便疾速驶出了黑石湾。
“恐怖号”船上
当我再次醒来,已是白天。狭窄的船舱中,从厚玻璃舷窗中透进一点儿阳光,不知是谁将我放在这儿的,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了!然而,从阳光的斜倾度来看,太阳一定早就出来了。
我躺在船舱中的一个高低床辅上;床很窄,身上盖着被子。我的衣服已经晒干,挂在角落。我的皮带被挂钩撕成两段扔在地板上。
我发觉我身上既没有枪伤,也没有其他创痛,只是有点儿乏力。我之所以曾经昏迷,我相信绝不是被谁曾经痛击过。当我被缆绳挂住时,我一定是因此被拽入水中。如果无人将我从湖水中拖上来,我早就被淹死了。
现在,我是否就在“恐怖号”船上?是否这里除我之外,还有船长他们3个人?这极有可能。我的眼前又浮现出当时的情景:哈特受伤倒地;威尔斯连续开火还击;当挂钩将我的皮带勾住时,沃尔克倒伏在地上!他们现在怎样了?可能他们认为我一定已葬身于伊利湖中了。
“恐怖号”现在位于什么位置,到底要去往何方?它是否曾变成汽车飞奔?以高速度穿过邻近诸州的公路?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失去知觉肯定好几个小时了,具有非凡动力的怪物显然早就离开伊利湖很远了。或者,我是否身处潜艇内,而潜艇正在伊利湖下潜行?
不,“恐怖号”无疑是在某一宽阔的水面上行进。透进船舱的阳光表明,窗户是在水面以上。此外,我也没有汽车行进时的那种感受,即使在最平稳的高速公路上都不可避免有摇晃。所以,可以肯定,“恐怖号”不是在公路上行驶。
至于猜测它是否仍然在伊利湖水域,则是另一回事。是否船长决定重返底特律河,继而进入休伦湖,或者进入苏必利尔湖?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无论怎样,我决定到甲板上去,在那儿,我也许可以发现什么。我吃力地从床上起身,去取衣服,费了半天劲才穿上。我真担心是否被锁在这间船舱里!惟一的出口看来是通过在我头顶的梯子和舱盖。舱盖被打开,我终于来到甲板上。
我谨慎地朝前后看了看,也朝正在快速行驰的“恐怖号”两侧观望。眼前一片宽阔的水域,碧波浩荡!看不到任何陆地,除了水天相连的地平线,其他的什么也没看见!
我一时很难分辨出“恐怖号”是在湖面上或在海上行驶。“恐怖号”正疾速行驶,水面被船首劈开,随着船体的行进,浪花在其两侧狂乱地飞溅,水珠肆意地扑打在我身上。
我尝了尝水珠,是淡水,那么极有可能是伊利湖水。太阳离最高处才只一半距离,因此,“恐怖号”从黑石湾快速离开后,顶多七、八个小时。
肯定已是第二天,即7月12日的上午。
想起伊利湖有220英里长,50多英里宽,怪不得我看不见位于在西南方的美国,或西北方的加拿大湖岸。
这时,我发现甲板上有两个男人,一个在船头守卫,另一个在船尾。通过太阳的位置,我判断此时船是向着东北方向行驶。我认出船首那个正是在黑石湾认出的那位;在船尾的正是那提着灯的同伙。我没有看到被他们称为船长的人,他并不在甲板上。
大家肯定猜得到,我多么急切地盼望能见到这位超凡脱俗的发明家,此人性格刚愎,已经是世界舆论的中心。这位蔑视一切的发明者傲慢刚烈,要同全人类拼死一搏,公然自称为“主宰世界的人”。
我走近船首的那人,站了一会儿后,我问他:“船长在哪里?”
他斜着眼盯着我,好像听不懂我的话。但我明明昨晚还听见他讲英语。此外,我同时发现,看到我走出船舱,他并不意外,背朝我转过身去,继续警戒前方。
我又向船尾走去,打算再提出同一问题:船长在哪儿?但当我向他走近时,这位舵手向我摆手,示意让我走开,除此之外,他也无特殊反应。
我只好趁机观察一下这艘船。就是这艘船,我们本来已经抓住了它的缆绳,却让它仓惶逃窜。
尽管还在纳闷它要驶向何方,但现在只好看看它的构造。甲板和船体上部全是用某种我叫不出名的金属做成的。甲板中央,有一个半开的小窗盖着发动机房,在这儿,可以看到发动机有节奏地几乎是无声地运转着。正如报纸上描述的那样,看不到烟,也嗅不到味!在船尾,一根小旗竿也没有!船首有一个潜望镜盖,依靠它,给“恐怖号”在水下航行导向。在舱两侧有两个向后的折叠物,类似荷兰船上的舷侧入口处。我弄不清它们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在船首,能看到三个通向甲板的舱口,下面可能就是这两位助手在“恐怖号”停泊时的休息室。
在舱尾,还有一个舱口可能与船长的船舱相连;他至今还未出现。当这些不同的舱口关闭时,上面就有一种橡胶将它们紧紧封闭;可以防止船在海下行进时水进入船内。至于那产生如此高速的发动机,我一直不明白,没有发现推进器。我只看到,“恐怖号”快速驶过后便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平滑的波痕。船体极其完美的造型使它几乎不会激起任何浪花,就算行进在狂暴大海的惊涛骇浪中也能同样轻快自如。
正如报上所言,驱动它的动力既不是蒸汽,也不是汽油,也不是凭气味就可以判断出的其他类似液体燃料,就像普通的汽车或潜水艇惯常使用的那种。显然,它使用的是电动力,而且是在船上发动的,功率很大。我当然更纳闷,这电源从哪儿来呢,电池组或蓄电池?然而这些电池组或蓄电池又是怎样充电的呢?除非——,这简直是一定的,通过某种至今仍不为人所知的反应,电力直接由周围的空气或水产生。我暗自想道,在眼前这种情形下,我是否能够得到这所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