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些人——譬如说,不几年以前大家叫做‘松软——可口——蓬蓬酥’的卖点心小贩,以及现在(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通称为‘香粉沃特’的脂粉货郎,不以他们祖祖辈辈留传下来的叫卖为满足,还特别编出自己的歌曲来,以吟唱代替叫卖。在一个管理完善的城市里,对于这些市井奇人究竟应该宽容到何等程度,也值得我们认真考虑。
在这些高声叫卖之徒当中还普遍流行一种荒唐行径,对此我不能放过不提,因为那使得他们的叫嚷不仅嘈杂不堪,而且也于公众无益。我指的乃是他们叫卖时拼命不让人听懂的那种无补实际的本领。在这方面,他们究竟是不是在向我们那些装腔作势的歌唱家学习,我且不去说它。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市民判断他们卖的什么货色,并不是根据他们叫喊的词儿,而是听他们叫喊的调调儿。有时候,我看见一个从乡下来的孩子跑出来,向风箱修理匠买苹果,向磨剪刀师傅买姜面包,这就可见一斑。有些高极的花腔叫卖家对于这门艺术钻研到了如此入迷的地步,结果,除了他们自己的熟人,谁也猜不出他们干的到底是哪一行。譬如说,谁能想到,修理工喊的词儿竟是:‘给活儿就干哪!’
如此,既然在这个阶层里天才能人甚少,一切公共叫卖之声应该统归明理善断之士主管,噪音不美者不得在街头大喊大叫,叫卖不仅要压倒人声喧哗、车声轨轨,而且要使用恰当词句将各自贩卖的货色加以说明,发音也要清晰、悦耳。我谦卑地把自己推存出来,担此重任。
倘蒙奖掖,本人还有其他方案,也将一一献出,以惠公益,余不一一。
狂想客谨白。
人类一切痛苦之事,大都由于对事情的错误估价,亦即因小失大。
因小失大——富兰克林
在一个假日里,同伴们集钱购买玩具,而我是负责跑腿的。当我口袋里装满了同伴们的铜板时,我立即向儿童玩具店跑去。有必要说一下,当时我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路上,我瞧见别的孩子手里拿着哨子,哨子吹出的声音把我迷住了。于是,我就把铜板统统掏出来,换了一只哨子。我回到家里,一蹦三跳地吹着哨子跑遍全屋,为此颇感得意,不想妨碍了一家人。我把买哨子所付的钱数告诉兄姐和堂哥堂姐时,他们说我付了四个哨子的钱,还对我说,多付的钱本来可以买许多好玩的东西。他们嘲讽我做了件蠢事,我由于气恼而大声哭泣起来。即使现在每想到这件事,我所感到的羞辱,远远超过哨子带给我的乐趣。
然而,这件事一直印在我的脑际,而且后来对我的人生颇有助益。每当别人引诱我去买一些我用不着的东西时,我常常告诫自己:“别对哨子花太多的钱。”我把钱省了下来。长大成人以后,闯进了大千世界,结识了形形色色的人,我发现有许多“对哨子付出了太多的钱”的人。
有的人渴望得到宫廷的青睐,把时间浪费在宫廷会议上,放弃休息、自由、美德,甚至朋友:在我看来,这种人对他的哨子付了过高的代价。
有的人争名夺利,时常参与政事,忽视自己的本职工作,最后因此而堕落,我认为,这种人对他的哨子付出的代价实在太高了。
有的守财奴为了敛财致富,不惜置一切舒适、一切与人为善的快乐、别人对他的尊敬和友谊的欢乐于不顾。对此,我劝诫他们说:“可怜的人啊,你为你的哨子付出了过高的代价。”
有的人专事寻欢作乐,不努力提高自己的志向或社会地位,忽视健康,只沉溺于眼前的良辰美景时,应该劝慰他们说:“错了,你这样做适得其反,在自找苦吃;你对你的哨子付出了过高的代价。”
有的人注重于外貌仪表,讲究衣着,欲置备豪华舒适的住宅、精雕细琢的家具和富丽堂皇的马车,但他的财力根本未达到此种水平,结果弄得债台高筑。我感叹道:“你对你的哨子付出了太高太高的代价。”总而言之,人类一切痛苦之事,大都由于对事情的错误估价,亦即因小失大——“对他们的哨子付出过高的代价”。
舒适是达到目的的手段。可是当前的看来却把它当作一种目的,一种绝对好的东西了。
论舒适——赫胥黎
一桩新鲜事物法国的旅店老板们把它叫做“现代化的享受”,他们说得很好。讲舒服这件事确是近代才有的,比发现蒸汽要晚,发明电报时它刚刚开始,而比发现无线电也不过早个一二十年。使自己舒服,把追求舒适作为目的这一人类能够自己提出的最有吸引力的事是现代的新鲜事物,历史上自罗马帝国以来还从未有过。我们对于非常熟悉的事物总是认为当然,不假思索的,她象鱼儿对待生活在里面的水一样,既不觉奇特也不觉新鲜,更不会去想一想有什么重大意义。软椅子,弹簧床,沙发,暖气;经常能洗热水澡,这些和其它使人舒服的东西已经深入到不算太富裕的英国资产阶级家庭日常生活里,而在三百年前就连最伟大的帝王可是做梦也想不到的。这件事很有趣,值得考查一下,分析一下。
首先使人们注意到的是我们的祖先生活得不舒服基本上是出于自愿。有些使人们生活舒服的东西纯粹是现代才发明出来的。在发现南美洲和橡胶树之前,就无法给车装上橡皮轮子。但就大多数来说,使我们能过得舒服的物质基础里去并没有什么新鲜东西。在过去的三四千年里,任何时候人类都可以造出沙发,吸烟室里的软椅,也可以安装上浴室。暖气和卫生管道。实际上,在某些时代人们也确实有过这些享受。约在公元前两千年诺色斯地方的居民就知道用卫生管道。罗马人曾发明一种复杂的热空气取暖的系统,而一座漂亮的罗马别墅里洗澡设备的奢华和完备更是现代人做梦也想不到的。那里有蒸气浴室,按摩室,冷水池,和墙上画有不甚正经的壁画(如果我们可以相信西东尼斯·阿波里纳里斯的话)的不冷不热的晾干室,那里有舒服的榻床,你可以躺在上面和朋友聊天,等身上的汗落下。至于公共澡塘,那就更是奢华到几乎难以想象了。罗马的哲人政治家寒尼加说过:“我们已经奢华到了在浴池里如果脚下踩不到宝石就不满意的地步了。”澡塘大小和设备的完善也不下于它奢华的程度。罗马皇帝戴阿克里欣的澡塘里的一间浴室就曾被用来改成一座大教堂。
还可以引用许多例证来说明我们的祖先所拥有的有限手段是如何可以利用来使得生活舒服的。这些例证很清楚地说明中古时代和现代早期的人们在生活上之所以既不讲卫生又不会舒服并不是缺少改变他们生活方式的能力,而是因为他们愿意那样,因为肮脏和不舒服适合于他们政治上,道德上和宗教上的原则和偏见。
舒适与精神生活舒适和清洁与政治、道德、宗教又有什么关系呢?粗看去人们会说在圈手椅和民主制度,沙发和家庭制度的松弛,热水澡和基督正统教义的衰亡之间既没有,也不可能有什么因果关系。但只要仔细看一下,你就会发现在现代生活中对舒适的要求的增长和现代思潮之间存在着极为密切的关系。我希望在本文里能说清这种关系,能阐明为什么艺术发达的十五世纪的意大利王公贵人,伊丽沙白女王时代的英国人,甚至全盛时代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四都不可能(不是物质上而是心理上不可能)生活在罗马人会叫做象样的清洁卫生环境里,或者享受一下对我们是不可缺少的生活上的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