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尝人间冷暖,
熟嚼世态炎凉。
衣食住行不张狂,
一生节俭崇尚。
失意卧薪笃志,
得福力戒荒唐。
说学逗唱乐无疆,
再没非分之想。
想爸爸了就照猫画虎按《西江月》的格律填词,总以为爸爸还健在,等着他的批阅褒贬,这样心里仿佛能得到一些宽慰。因为爸爸很爱读诗词并花过大力气琢磨其中的字、词、意、韵。特别对西江月词牌更是情有独钟,在他的几十年相声生涯中每个不同时期都演出过不同内容的以西江月组合的“贯口活”相声,并得到了观众的认可和欢迎。
电视的普及使数以亿计的观众认识、了解甚至熟悉了爸爸的舞台形象,相信大家一定还想多知道些舞台下爸爸是怎样生活的,如他的衣食住行;他的洗漱、睡眠、吃药、健身;他的业余爱好和嗜好等等。这位被观众喜爱一生,离不开观众的老艺人,生活中还有哪些逸闻趣事呢?听我慢慢道来。
提起爸爸穿戴方面的故事要从他考上汇文中学说起。当时爸爸在班里是个好学生,学习努力遵守纪律。可是突然间被老师训斥了一顿。原因是全班同学站队集合时别的同学都穿着黑色学生校服十分整齐,唯独爸爸穿着一件拿大人衣服改的旧大褂儿。不但格外显眼,而且使整个学生队伍变得很不协调。别说同学都忍不住要笑,连爸爸自己也感到不太成体统。老师在奚落一番之后居然下了最后“通牒”——不穿校服别来上课。
谁家的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不是到家后先跟妈妈诉诉苦,又何况这是“火燎眉毛”的急事,眼睁不买校服就上不了学。想到这儿爸爸心中一阵酸楚“要是我亲妈还活着……”真的,一家人谁也不愿与我后奶丁氏共事,跟她打交道就像摸了三九天院子里没生火的铁炉子,不但得不到半点温暖还得让它粘走一层皮!
爷爷知道这件事后沉思了一会儿,暗想再困难也不能委屈孩子。于是把积攒了好多天买烟筒炉子的钱先给了爸爸。爸爸按照学校的统一要求直奔“宫北大街、联升斋”。“学”是一天没耽搁。
晚上爷爷和大伯回来一定要让爸爸穿上新买的校服,爸爸迟疑了一下问:“还,还穿吗?”“穿啊!”爸爸小心翼翼地穿上校服,上衣还没系上扣儿,映入爷爷眼帘的则是上衣里的硕大空间,能盛两个爸爸瘦小的身躯还有富余。爷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劈头就问:“这是你买的衣裳?你打算要变戏法(中国戏法)想夹、带、藏、掖吗?”“您千万别着急容我说明。”爸爸生怕气着爷爷就抢话说。“给我买校服是咱家多余的挑费,您和哥哥挣点钱多不易呀。校服是我特意买肥大些的,一是冬天可以套棉袄,第二将来就是我再长高了不也能穿吗?”屋子里一阵安静,爷爷的怒气正被一种智慧说服而逐步抵消着。爷爷看着爸爸心中暗自感叹:“小小的年纪这样懂事、这样知道大人的辛苦甘苦、这样知道钱是好的、这样会精打细算,照这样长大成人,真是我马家的幸事呀!”
爷爷的预言真的应验了,爸爸在很多方面都是优秀的。单说生活节俭,首先他衣着简单,除了演出有固定服装外,在家里春夏秋冬随着季节变化总是那几件衣裳来回倒。
夏天,就算酷暑,爸爸也没光过脊梁也没穿过背心裤衩。总是上穿短袖汗衫下穿中式漂白衬裤挽着裤腰也不用系裤腰带。您想,一尺六寸的腰围,五尺四寸的身高(180厘米)两只手又细又长,空腹时他两手叉腰稍用点力两手的中指、拇指就能相碰。瘦细的腰身与两侧支出来的胯骨轴失去了常人的比例。如果将爸爸的下半身比作茅台酒瓷瓶,那么从胯到腿就是瓶体,而腰部便是瓶颈了。
爸爸因为瘦不怕热,很少见他大汗淋漓。实在闷热的时候也许搧几下扇子或用湿热毛巾擦擦身子。他不愿吹电风扇,时兴空调以后也都是有客人来才开一会儿。
春秋天在家替换的衣裳无非是夹裤夹袄、秋衣秋裤、毛坎肩等。爸爸对气候不但敏感还善于观察研究,他早就发现“全球变暖”现象,时常对我们说:“现在气候跟我小时候太不一样了,那时四季分明,现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一多半得是夏天,剩下的二分之一是少半冬天,而春秋两季加起来还不到三个月。那时候三九天冷的地都冻裂了,一宿工夫大雪下了二尺多厚,早晨推不开门。冻冰封河长达两个多月,河上专门有人撑‘凌拍子’在冰上滑行当交通工具赚钱,送人十里、八里的不算新鲜。”爸爸的话是有根据的,近些年春秋季节真是明显的缩短了,那种一年被四季平分的传统说法变得已不太准确了。
冬天到来以前,妈妈早已为爸爸准备好了防寒衣物。爸爸怕冷可能跟他皮下脂肪少有关,只有靠保暖。天一冷,绒衣裤、毛衣裤、中式棉裤袄任爸爸自选。
爸爸对拖鞋似乎不感兴趣,夏天光着脚穿旧尖口布鞋,春秋天仍然是布鞋但穿袜子,好像七十岁以后才开始穿“袜套”(短袜),几十年都是穿灰色长筒袜,膝下扎松紧袜带,冬天穿厚袜子蓝呢子黑绒口大舌头棉鞋。值得一提的是爸爸有一双大盂儿靴头儿,那是本市老美华鞋店领导和全体职工送给爸爸的,做工非常精致,黑缎子面儿上绣云子沟,皮口、棉帮、毡子里儿、千层底儿,穿上又舒服又暖和。爸爸高兴极了,可以说是爱不释手,但却不能做到爱不释脚。大盂儿靴头儿真材实料当然要有点分量,可爸爸的腿太细走起路来确实吃力。他总说:“看我像不像在舞台上迈台步,这要是走远了那才叫‘步履维艰’了。”真是三句话离不开“包袱”。
除演特殊角色外,一般说相声时爸爸总要穿大褂儿、长筒袜、尖口布鞋,改革开放后演出也穿过中山服、皮鞋。天凉了外出时就穿夹大衣、羽绒防寒服,天太冷了就穿毛礼服呢面、狐腿儿里儿、水獭领子大衣。春秋冬三季爸爸总喜欢带蓝色单帽子,冬天围又长又大毛围脖儿、戴口罩、手套。爸爸称之为“全副武装”。
除了晚年应邀与人合影时偶尔穿衬衣带一会儿领带外,爸爸一辈子没穿过西服,更没穿过奇装异服。下放劳动或在“牛棚”里,不言而喻穿戴肯定是极其俭朴实用的。但他仍能保持衣服整洁。
撂地时环境差,观众对穿戴要求不高有件大褂就凑合了。到茶社特别是剧场等舞台演出就要注意头面了。服装要与季节和演出段子的内容相匹配。几十年来妈妈都是爸爸的好后勤、好帮手。需要哪件大褂,不但能及时拿出,而且早已洗净烫平。别看爸爸瘦,但他不溜肩膀,更没大肚子,细高挑儿穿上合体服装在台上举手投足真可谓帅气十足。
《穀梁传》说古有四民:士、农、工、商。解放初期社会上也有“工农商学兵”五位一体的说法,行业都有各自的装束,可以从中辨认对方的职业。爸爸是演员,当时被视为“自由职业者”,演员生涯要求他接触社会各阶层。爸爸对“工农商学”的生活还有所了解,唯独对“兵”知之甚少,参加赴朝慰问团着实让他深深的感受了一把。
1952年8月,第二届赴朝慰问团华北分团文工队在天津国民饭店集中,队长刘朋、副队长是爸爸和北京的曹宝禄先生,成员由京津两地的曲艺、杂技、歌舞、话剧演员组成。9月出发先到沈阳集训,学习文件、排练节目和进行防空训练待命赴朝。爸爸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执行政治任务过集体生活,而且对副队长的“官职”倍加重视。暗下决心严格要求自己、多做工作。憋足了劲到朝鲜前线,利用相声的表演特点编排新的内容,大力弘扬中国人民志愿军是我们最可爱的人,广泛宣传他们的先进事迹和战斗精神,揭露侵略者纸老虎的丑恶嘴脸。
赴朝前最后一站是丹东,要等待上级命令避开敌人的飞机轰炸一般是晓住夜行。爸爸和张庆森大爷吃过午饭,一边抽着烟一边商量着,本来丹东离朝鲜最近,过了鸭绿江大桥就是朝鲜的新义州。听说驻地离大桥不远就想在门口转悠转悠。丹东的冬天北风刮在脸上像是小刀拉肉,新发的军装棉袄是统一的尺码,身长合体免不了肥大些。爸爸的瘦是众所周知,而张大爷就是脑袋显着大身上却没什么肉,系好了扣子一出门呼呼地往里边灌寒气。爸爸有主意,他找来两根旧麻绳然后把棉袄扣解开用力一绾用麻绳系紧,张大爷随着也“照办”。俩人把帽子蒙严双手往袄袖一揣,猫着腰低着头顶着风虚着眼寻找鸭绿江大桥。突然,背后一声“站住!”爸爸和张大爷都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四位荷枪实弹的解放军纠察队员分前后左右站在他们周围。一个战士冲着张大爷问:“你们是干什么的?”张大爷虽然心里没鬼,可没见过这突如其来的阵势急着说:“不干什么……那个,我是给他‘量活’的……”“量活?”战士皱了皱眉虽然没听懂,但还是耐心地等着解释。爸爸说:“同志,我们是赴朝慰问团的,正等待命令出发。我们俩都是说相声的,他刚才一紧张说是给我量活的没错,量活是相声中的行话,说相声一捧一逗。我是逗哏,他是捧哏,也叫量活。您看后边就是我们的驻地。”纠察队员终于清楚明白了就态度和蔼地说:“这和前线一样警戒很严,要注意安全不是集体活动希望马上回去待命,另外穿着军装就要注意军风、军纪、军人的形象。”爸爸和张大爷认真听着频频点头,并迅速解下腰间的麻绳系好扣子转过身向驻地走去,还不时回头张望。当看到纠察队员已走远,爸爸把嘴凑到张大爷耳边开玩笑地说:“怎么样,刚才‘顶瓜’(害怕)了吧?”张大爷回过头来不甘示弱地说:“哎,咱俩儿谁先在军装上系的麻绳?”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回到了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