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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的孩子住进了医院,韩静也松了一口气。韩静说:“大哥,做人不容易呀,看见了吗?孩子生病这么一桩小事,都累得你死我活的,以后嫂子生小孩,你既要上班挣钱,又要照顾嫂子和孩子,看怎么忙得过来?依我看嫂子身体反正不好,不要孩子算了。只把兰儿好好的养大。女孩男孩不都是一样吗?再过些年,谁说得清楚是男孩好还是女孩好!”
张**苦楚地笑了笑,回答说:“今天苦了你,要不是你帮我我真的不知咋办。刚才我去给孩子取药,就在琢磨,兰儿要是有个好歹,即使你嫂子给我生了一个儿子,我想我这辈子也是难得安宁的。兰儿都两岁多了,一口奶一把汗养起来的,就为了有个儿子,跑到老远的地方来……”他起身望了望酣睡中兰儿的脸。兰儿输了一些液,脸色正常了许多。他继续说道,“我想通了,只要你嫂子同意,我就不再要孩子了。好好挣钱,春节的时候回家。两口子只带一个孩子,日子会蛮好过的呢!”
马淑英接过话:“还要问我同意,我早就不想生孩子了。你以为生儿育女是轻松的事?你们男人来试一试吧!既然你没有意见,明天我就去堕胎。我不怕!”
“哪里那么着急,说不要就不要了,看你那身体,堕得了胎吗?待过些天,孩子的病养好了,再去做手术也不迟!”韩静劝阻道。
“妹子,你还年轻,不懂得十月怀胎的辛苦。饭吃不下,觉睡不好,还要整天担心着肚子里的小**冻着了、饿着了,提心吊胆。好不容易盼到孩子呱呱坠地,一阵呼天唤地的疼痛,生下儿子,皆大欢喜,再穷再苦,回老家也扬眉吐气;要是依然生一个女孩,我的下场是啥?”
韩静被马淑英的话逗乐了,想笑,可又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是呀,他们夫妻二人苦撑着过日子,惟一的希望和力量就是生儿子,要是生下的是女孩,天天盼月月盼那么久,希望彻底破灭了,他们的结局会是什么呢?
傍晚了,血红的夕阳透过密匝匝的大榕树,把殷红的微光投射在病房雪白的墙壁上。外面起了风,油亮油亮的树叶婆娑起舞,发出松涛般的吼声。风里不仅有海水的腥味,而且还有棕榈、椰树的清香。偶尔风强劲一些,也带来了些微的黄桷兰的幽香和桂圆、菠萝成熟的蜂蜜味。
韩静看看外面的天气,嘱咐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回家。
她跨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太阳已沉入了远处朦胧的青灰色的山峦。晚霞一堆一堆在西天沿着太阳没落的山痕燃烧,有的像开放的花朵,有的像飘飞的彩带。晚霞的光芒随着天色的渐晚逐步失去光泽,由金黄色变成粉黄色,乃至淡红、深红、暗红,最后红色消失殆尽,仅留了几朵乌黑的残云在天际。晚风渐猛,暮霭渐浓,地面上慢慢地有了若隐若现和缥缈不定的薄雾。
从医院回家,要穿过一片坟地。坟地在郊外的荒山坡上。碧草萋萋,灌木丛生。
韩静沿着僻静的、白天也很少人走的小路匆匆忙忙地往家里赶。差不多一天没有看见黎文了,她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黎文的影子。黎文会到什么地方去找她呢?找不到她的时候黎文的心情又会怎样呢?黎文有什么心事吗?否则他是不会去喝酒的。她应该找他好好的平心静气地谈一谈。
在山坡快走完的时候,韩静被一个晃动的人影吓了一跳。她站下来,不敢继续前行。她想将人影看清楚后再决定是前行还是退回去走大道。大道虽然远一些,但人多安全。人影从坟头出来了,站在小路的中央望她。韩静看清楚了,正是黎文。她的眼泪快出来了。
她说:“你咋到这荒凉的地方来了?”
她奔到了黎文的身旁,伸出双手,去理顺黎文被风拂乱的头发。
黎文没有理睬她,只是双目无神地朝她望一眼,转过身,埋下头,双手伸进裤兜里,向山坡下面不紧不慢地摇晃着身子走去了。
韩静木然地站着未动,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黎文真会不和她讲话?真会不理不睬地扔下她独自走路吗?她朝着黎文的背影唤了一声,黎文依旧没有回答,甚至就像根本不曾听见似的,连犹豫和迟疑的动作也没有一个。
韩静好难过,心里一片空漠。她痛苦极了,于是,蹲在凉风扶疏的草丛间,双手捧着面,想着想着,抑制不住,嚎啕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