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林助理把韩静送到厂门外的大街口,韩静就下车了。林助理没有邀请韩静去“共进午餐”,也没有和她挥手说“再见”。下车了,一声“慢走”,就自个儿将车开进了厂门。
韩静穿过大街,急匆匆地往巷道去。她的脑子里又有了黎文的影子。她猜测黎文一定正在四处寻找她。
巷道的入口处围了不少的人,挡住了韩静的去路。韩静向里面望了望,什么也看不见,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很想挤过去,可是,她作了几次努力都失败了。她索性在一旁站住了。她问看热闹的人:“里面在干啥?”
“要钱的!”
“要啥钱?”
“打工仔,孩子生病了,没有钱医!”
韩静听说是打工仔,又是为孩子,她自然联想到了张**。她不顾一切从人群的缝隙里探进头,果然是他,只见张**脖子上挂了一块纸板,上面用墨水东倒西歪地写了几个大字,站在人群中央。
她心里一阵酸楚,唤了一声:“张大哥!”
人群听见她的叫声,为她让开了一条道。她跨到张**的身旁,拉住他的衣袖着急地问道:“孩子怎么了?”
张**抬起头来,望着韩静,眼泪漱漱下淌。他扑通一声跪在韩静的脚前,哭诉道:“帮帮我,孩子病了,没钱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活!”
“别急,慢慢告诉我,孩子在哪里,病得如何。起来,一切都会好的!”韩静一边劝,一边拉起张**,她的双眼也满是泪水。
围观的人一阵骚动,有的将钱扔到地上,有的只管摇着头散开了。
“妹子,孩子肺炎,医生说再不治就……”张**泣不成声,无法将话讲完。
“好,我陪你去看看。”韩静弯腰拾起地上零乱的钱,不停地向旁人道谢,然后取了张**脖子上的纸板,拉起张**的手,挤出了人群。
韩静在大街上招呼了一辆出租车,和张**坐进去。根据张**的指点,车子开到了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的儿科医院。
他们找到门诊部,不见孩子和孩子的母亲。张**急得团团转,击手顿足:“我叫她等我,跑到哪儿去了!”
韩静的目光也四处搜索了一遍。她说:“我俩分头找,肯定在医院里。”说完,她沿着幽僻的林**向住院部后面寻去了。
在一棵茂密的榕树下,她找到了张**的妻子马淑英和女儿张兰。她唤了一声嫂子,没有应声。马淑英抱着孩子在打瞌睡。她又唤了一声,马淑英醒了,呆滞的双眼木然地朝韩静打量:“是你,**呢?”她问道。
“找你去了。孩子怎样?”韩静将手伸到孩子的额头上,热乎乎的,有些烫手。
“高烧,人事不醒,医生说怕是送来晚了。”
“别怕,天无绝人之路。走吧,给孩子治病要紧。”韩静从马淑英的怀里接过了孩子。孩子四肢松软,头无力地耷拉着,脸色惨白。韩静唤了两声,孩子没有反应。她回头招呼马淑英慢一点。她说:“肚子里怀着孩子,还这样奔波,看把身体累坏了。”
“都怪**,叫他不要孩子他偏不听。”马淑英站起来,蹒跚着跟在韩静的后面。
张**也找来了,他责备了妻子几句后问韩静道:“妹,有没有钱?”
“多少?”
“医生说先缴一千,我只有两百。”
韩静盘算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加上张**的,以及刚才好心人送的,怎么也凑不足一千,差得远。她说:“先交部分钱,明天再补上行不行?”
“医生不同意,医生说孩子病重,要医就必须住院,否则就不收。”
韩静停住了脚步,愣愣地怔着,她在琢磨尚差的钱到何处去找。厂里休息,不可能借到钱,黎文和涂龙本身都是穷光蛋,别说几百,恐怕几块都拿不出来。她将孩子递给张**,她说:“你先叫医生给孩子拿点药,控制炎症,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26
韩静急急忙忙赶回小巷,人还未进巷道,巷道里收录机的音乐声就传出来了。里面住的全是打工仔,谁舍得花钱去买收录机来玩呢?她推开巷道入口处半掩的门,呈现在眼前的情景使她目瞪口呆。黎文的门外,一台价值不下四五百元的收录机音量旋到最大,一群打工仔围在旁边,唱的唱,跳的跳,其中最得意的就是涂龙,手舞足蹈的,满头大汗。
见韩静回来,打工仔仿佛一声令下,都停住了,齐唰唰地将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
涂龙赶紧去把收录机关掉了。
韩静走过去,问道:“谁买的?”
没有人回答。
“黎文呢?”她的目光投到涂龙脸上,又问道。
涂龙用衣袖抹着汗,他说:“不是找你去了吗?清早就出的门。”
韩静没有心思去管谁的收录机,也没有心思去追问黎文的事,她此时想到的只是怎样尽快找钱去给张**的孩子治病。她用钥匙打开自己的房门,进屋后又将房门关上了。
涂龙望着韩静进屋去了,转身向仍站旁边观看的打工仔吆喝了一声,然后将收录机提到了屋子里的床上。
韩静在房间里呆了一会,打开门,朝涂龙呼唤。
涂龙跑到了韩静的房门前。
韩静双手抱在胸前,说:“我对你好不好?”
“啥子话?救命之恩,涌泉相报。有求兄弟的地方姐姐尽管吩咐!”涂龙满脸堆笑,毕恭毕敬地站着。
“那好,姐姐现在就拜托你办点事。”韩静说着,从桌上拿起一块手表和一根金项链,递到涂龙的面前,“这根项链是爸爸给我买的,一直舍不得戴它。还有这块表,我也不想要了。你拿到街上,看能够换多少钱。快去快回,我等着!”
涂龙没敢接。他犹豫了半晌,问道:“你缺钱用?”
“你尽管去帮我卖,别的事不要管。”韩静将表和项链塞到了涂龙的手里。
涂龙拿起项链好奇地打量,转过身子,不情愿地向巷道外面走去。
“别忙,忘了告诉你,不准对任何人讲!”韩静追到门外叫住他,吩咐了一句。
涂龙心领神会,点点头,一溜小跑,消失得无影无踪。
韩静吁了一口气,进屋取出盆子接水洗脸。待脸手洗净,她才想起还未吃午饭。
她感到非常的饿。她去打开炉灶的风门,火熄了,一丝火星也没有。她摇了摇头,又走进屋子,看有没有剩菜剩饭可以充饥,结果什么也没有。她想:难道黎文和涂龙连早饭也没有吃?她到隔壁黎文的房间观看,床上的收录机映入眼帘。她猛然想起了什么。出门来,叫住一个打工仔问道:“刚才那收录机谁买的?”
打工仔吞吞吐吐的不讲。
韩静全明白了,一定是涂龙买的,不争气的家伙,才出了事又旧病复发。她怒火中烧,恨不得将收录机砸了。
正生气的时候,涂龙跑回来了。涂龙将钱递给她,气喘咻咻地说:“只换了八百块钱,险些还被派出所的碰见了。没有发票,他们会说你是偷的。”
韩静的目光在涂龙握钱的手和脸上来回移动。她将钱拿过来,数了数,然后轻轻甩打着,漫不经心地问道:“收录机是你买的?”
涂龙摇摇头:“借的!”
“找谁借的?”
“哎呀,姐你真怪,刨根问到底干啥呀,你以为我真的还是那种人,还去偷、摸、扒、抢。我改好了。告诉你嘛,谭哥说我和文哥寂寞,不好玩,就叫我把收录机拿来玩几天。”
谭哥?韩静想起林助理上午对她讲的话,说道:“以后少和他来往。明天就把收录机送回去,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要!”
“怎么啦,谭哥对你那么好,你为啥不高兴?”
“是吗?”韩静反问一声,将钱收捡好,转过身子带上房门后走了。
涂龙傻怔怔的望着韩静的背影离去,然后伸手拍一拍脑袋,竟一时半会儿弄不明白韩静那一声“是吗”里包含着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