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年10月9日下午,为了摸清枪的去向问题,关光夫通过各种关系,避开艾玛找到陈得龙,企盼通过陈得龙的嘴向瑞澄、铁忠说出他要讲的话。由于事先关光夫摸清楚了陈得龙特别喜欢四姑娘,所以今天他特地请了四姑娘陪酒。谁知刚刚喝了一半,铁忠的一个朋友来会四姑娘,陈得龙一看四姑娘起身要走,对关光夫苦苦一笑说:“连妓女都认权力,这叫人与人之间怎么不争权夺利呢!”
“陈大人”,关光夫忙接住他的话,“也就是一个‘权’的问题,武昌新军中的革命党狂得不可收拾了。”
“啊”,陈得龙眨了眨眼睛问,“怎么回事?”
“刘静庵是日知会总干事,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杀?结果是今年5月16日死在了狱中……”
“别说远了,过去的事跟我没有关系!”陈得龙摆摆手。
“就说这次的枪失落与前些日子的炮三营的血案,我可以断定……”
“大人”,一个急促的声音打断关光夫的话,“出大事啦!”
陈得龙与关光夫几乎是同时惊异地问冯启钧:“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江海关监督齐耀珊来报,汉口俄租界长清里,有革命党的炸弹爆炸。俄国巡捕列基洛夫从爆炸现场搜出德造手枪五十支,革命党宣传书报很多,还有革命党联络名单……”
“手枪是……”
“正是你被劫的手枪中的一部分。”冯启钧说,“瑞澄大人、铁忠大人叫你们二位大人快去!”
陈、关二人一听大惊,忙起身就走。
此刻,艾玛在军营中一间不大的房间内关注着军中的动态。
今天下午,隐藏在俄租界长清里的炸弹,其中有一枚自爆后,正在不远处站岗巡防的俄国巡捕列基洛夫一看情况不妙,忙吹哨音报警,很快大批俄国巡捕赶到包围了长清里这栋房子。俄国领事馆领事西摩·圣约翰立即约见中国清政府汉口江海关监督齐耀珊。齐耀珊看到五十支德造手枪、炸弹、制造炸弹的工具、革命党的宣传品后,知道大事不好,忙赶过来当面向瑞澄呈报,不敢迟疑半步。
瑞澄听着报告,惊恐地问:“有五十支德造手枪?”
“对,还有很多炸弹与制造炸弹的工具、原料。”齐耀珊回答,“革命党的宣传书报很多,都密藏在俄国租界内。”
“革命党呢,都跑啦?”
“都跑了!”
“艾玛”,瑞澄对坐在一边作记录的艾玛说,“作好记录,把齐监督带来的东西看看。”
几个大纸箱打开了,艾玛说:“大人,箱子里面的东西我再好好看看。”
“行,快找些东西出来”,瑞澄踱着步,“以前听说有革命党,我不相信,果然还是有,真是不得了,幸得我朝洪福四海,革命党自己爆炸泄漏机密,但又没有捉到一个人,实在可惜,可惜了!”
“大人”,艾玛从里面拿着一个本子出来,“有情况!”
“啊,什么事?”瑞澄忙问。
“你快看!”艾玛递过去。
瑞澄忙戴上老花眼镜细读,突然大吼:“快叫铁忠来,还有陈得龙……”
“大人,休急”,艾玛忙对着他耳朵,“这件事……”
“嗯,有道理!”瑞澄点点头,“冯是他的死党不可能,这人谁有权力,向谁靠,这个分析对,十有八九他会知道一些事。你先跟他谈谈,他若有染,立斩!”
“我明白了。”艾玛走到外面,对瑞澄的一个参谋说,“传大人的话,叫冯启钧到!”
冯启钧领命后,立即领兵赶到洪昌妓院,果然找到了关光夫!
原来,武备军学堂学生孙葆仁,是留洋回国宣传革命的党人,他之所以改名为孙武,是为对外称是孙文之弟,便于宣传革命,寻求华侨捐款支持革命党。吴兆麟他们搞到了武器后,为防万一分开存放。孙武之处存手枪五十支。今天下午,由于转移武器存放点,一枚炸弹突然爆炸,火光冲天。俄国巡捕急急赶来之时,被炸伤的孙武由革命同志背起从后门跑出,躲过追杀住进医院。俄国领事馆通告洋务公馆的司令吴之恺与江海关监督齐耀珊到场一查,搜出德造手枪五十支外,还有双管手枪、炸弹、旗帜、印信、札文底片、钞票、汇票、信件、革命党名录。齐耀珊赶到一看,报功心切,正要飞电瑞澄,外间巡捕抓拿两个归来的可疑人秦礼明与龚霞禄,无法查定二人是否为革命党人时,瑞澄飞电知会俄领事,并命令汉口(时为夏口)厅王国锋,由巡警将东西与人送达督府审讯。
现在隐蔽在瑞澄督军府内的革命党人陆河中正在值班室内读报纸时,突然听到有人敲了一下窗子,不等他起身,一张纸条从窗子缝中塞了进来,他忙站起伸手抓住纸条,推窗朝外看,只见一个背影转弯消失在另一栋房子里了。他断定情况紧急,急忙打开纸条定眼就读:
俄界内长清里机关破坏,孙武炸伤,秦、龚被捕,瑞澄立召文武到督府决策镇压……
读到这里陆河中顿时脸色铁青,革命党人章玉士与雷寿富推门而入,见陆河中神态,章玉士忙上前低语问:“队官,出了什么事?”
“夏口机关被破,我武器被搜走,总干事孙武炸伤,两同志被捕,瑞澄马上要在这里下达捕我革命党的命令!”陆河中说着将纸条给二位看。
雷寿富读了纸条,听了情况介绍,马上说:“队官,你马上回队看着点,我与章玉士收拾瑞澄。”
“千万别乱来,革命党有革命党的纪律!”陆河中说。
“我们知道!”两人说完快步离去。
瑞澄正在等待关光夫到来,他心情十分烦躁,一参谋从左前院门赶进来:“大人,两革命党将炸药抬在督府门口,准备炸我督门!”
“啊,人呢,抓住没有?”瑞澄大惊。
“大人,我已经缉拿到!”陈得龙赶过来,“押进来!”
被押进来的正是章玉士与雷寿富。当他俩一出现在瑞澄面前时,铁忠跑过去低声说:“他俩是卫队正目!”
“连卫队正目都是革命党,你还干什么?”瑞澄不顾身份了,对着陈得龙吼,“全他妈的草包,草包!”
“大帅”,陈得龙不怕被骂得狗血淋头,赔笑走过去,“他俩要炸我督府,杀!”
“瑞澄,你不得好死!”章玉士骂着。
“你”,一根又粗又长的绳子套在了章玉士的脖子上,由两个士兵分两边拉着,章玉士顿时脸涨成紫色。
“拉到外面毙了!”铁忠命令。
两声枪响,两位革命党人在督府门前被杀害。
瑞澄听到枪响,心头的怒火并没有熄灭,对铁忠说:“马上在军营中查查是否还有革命党人!”
“大帅”,铁忠即道,“我在三日内将革命党全部缉拿到,送大帅严办!”
“你向我表这样的态,只怕不下十次了吧?”瑞澄斜扫了眼铁忠说。
铁忠忙看了一眼陈得龙。陈得龙会意地忙道:“大帅,革命党都是些种田人,没有知识,万不能成大气候,像从前的徐锡麟、熊成基都没有成大事的嘛!”
“这话你就讲得不对。”瑞澄说,“像徐锡麟这样的革命党是很可怕的,恩抚台不就是他刺杀的吗?你们不要大意,让沐恩他们下到各个部队中去缉拿!”
“大帅说得对”,铁忠讨好地道,“还要命令张彪与黎元洪严查队伍中的革命党!”
“对对对”,瑞澄说,“我听关光夫讲过,军中早就有革命党在活动,张、黎都抱敷衍主义,装聋作哑,听其自然。如果他们呈报队伍中有革命党,担心我革了他们的职!你们说有这种事吗?”
“我听关光夫说过,为免受大帅处分、责备,有些事隐瞒着大帅。”铁忠说。
瑞澄听着心情更加烦闷。
“大帅,关光夫到!”一个正目赶进来报告。
“知道了”,瑞澄扭头问铁忠,“艾玛呢,请她进来。”
艾玛进来了,她就坐在瑞澄的左侧,手中拿一支笔与一个本子,表示出马上作快速记录的神态。
关光夫走进来了,他施完礼还没回过神来,就发现今天的气氛有些紧张。铁忠腰带上的枪已经拔下来,打开保险栓放在面前的桌子上。陈得龙也与铁忠一样。关光夫联想到刚进来时看到朝车上拖两具死尸,士兵称是杀死的革命党,心中更为恐惧。
“关光夫,听说你这几年发了大财,是吗?”瑞澄问。
“大帅”,关光夫会意了,“我一不做实业,二没有当商人,是发不了大财的!”
“不见得吧?”瑞澄说,“今天我只问你,你是不是把枪卖给了革命党?”
“没有!”
“你自己看!”瑞澄说着向铁忠扫了一眼。
铁忠站了起来,将一个笔记本递过去,“自己读!”
关光夫定眼看本子中间的几行字:
上次购德造手枪二百支,机枪二十挺,钱已花完;关光夫同意有机会再帮我们购买一些,请速将款项汇达夏口……
“大帅,各位大人”,关光夫浑身颤抖起来,“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关光夫一贯忠于朝廷……”
“住嘴”,铁忠一拍桌子,“这是从革命党那里得来的,难道你还不承认吗?”“有诈,一定有诈!”关光夫一下子冷静下来。
“关光夫”,陈得龙走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如实招来,大帅会……”
“如实招来,这里面有诈!”关光夫毫不含糊。
“大帅”,铁忠那屠夫劲儿上来了,“卖了那么多枪给革命党,他知道承认是死罪,不承认也是死罪,这种人留着干什么,斩!”
“斩!”陈得龙也跟着吼了一句。
“斩!”瑞澄命令。
“我来!”铁忠提着枪走上前,“关光夫,你的死期到了,死期到了!”
“大帅,各位大人”,关光夫挣脱两个正目,将目光盯住艾玛,“我死,马上死都无怨,我告诉你们,革命党就在你们身边!”
“谁?”铁忠问。
“艾玛!”关光夫大声道。
一下子众人都愣住了。
“关光夫,你到死之前还咬我一口?”艾玛一下子站了起来,“你一贯对我不礼貌,你……”
“哈哈哈”,瑞澄狂笑着一挥手,“艾玛,别跟他一般见识”,说完大吼,“斩!”
“大帅,我死前良言,并非……”关光夫呐喊着,两个正目架着他朝外拖去。
枪声再次在外面响了,艾玛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
陈得龙见大家正在沉思般坐着,他上前对瑞澄问:“大帅,冯启钧与关光夫一贯狼狈为奸,心很铁,卖枪的事就跟他没有关系?”
“我看这里面是有事!”铁忠握着还发热的枪走进来了,听到了陈得龙的话,“这个冯启钧养了那么多姨太太,钱从哪儿来?不干坏事他是发不了横财的。”
“听说他在乡下置了很多地产、房子,他才做了几年官?”陈得龙觉得应该乘机处死这个对手。
“他的口头禅是,千里做官,为了大贪,十个做官,有十一个在贪,不贪就做不了官。”
“他人呢?”瑞澄气呼呼地问。
“我担心他跑了,已经把他押起来了。”
“好”,铁忠应和着,“把他押上来,看看他的心到底是红还是黑的?”
“肯定是黑的!”陈得龙说着一跺脚,“张大人还没仙逝时,他声言关光夫将来会被朝廷封为督鄂,他会升为统制。大帅来鄂,他大骂皇上有眼无珠,说什么大帅无能,铁忠大人仅是屠夫,只有他关光夫,才是湖北的督帅,我……”
“斩!”瑞澄气得脸上暴起青筋,“快斩!”
“大帅,先审……”陈得龙问。
“还审什么,斩!”瑞澄命令。
冯启钧平时目中无人,又与陈得龙叫板比高低,这会儿在瑞澄一气之下,跟着关光夫永远地走了……
“大帅,张彪求见!”铁忠从外走进来对瑞澄说。
“有什么事?”瑞澄心情极为不悦,“怎么事情都搞到今天来了呢?”
“大帅,这也是你的洪福大运啦,除了内患后一切都平安无事。”陈得龙说。
“叫张彪进来!”瑞澄说。
第八镇统制张彪进来了,他向瑞澄施完礼后环扫众人,才一字一顿地说:“大帅,据我得报,革命党今夜十二点钟以枪声为号发难!”
众人望着张彪大气不敢出。
瑞澄皱了皱眉头问:“情报可靠?”
“可靠!”张彪说着向门外道,“押邓矮子进来!”
今天夏口出现革命党后,张彪担心自己的部队出事,忙赶到第八镇司令部时,卫队急报,有一炮兵退役正目有紧急情报向统制报告。张彪就是担心军中有革命党,忙传令召见。
来人是邓矮子。
邓矮子一见张彪,就将他装成拥护革命加入革命党,在其内探听消息,企盼得到一笔奖银的想法都报告了张彪。张彪说:“如果你报的消息是真的,奖你一笔银子不在话下,但你要欺骗我,只有死路一条!”
“好”,邓矮子说,“今天孙武被炸,革命党机关已泄露,革命党人的名册已落督署。革命党人决定先发制人举事,约定夜十二点放枪为暗号……”
听了张彪的报告,瑞澄不停地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他突然站起来问跪地的邓矮子:“你还知道些什么?”
“革命党说,今夜起事之前,在三个地方运武器发给敢死队员”,邓矮子说,“在武昌小朝街有一机关,十五协营房外面有一机关,黄土坡也有一机关,我已报告给张统制了。”
“大帅,我已命令人分三路捉拿去了。”张彪说。
艾玛的脸上出现了汗粒,但她仍镇静自若。
瑞澄沉默着。
“大帅”,陈得龙从电话室中出来报告,“我荆襄巡防处在夏口英租界缉拿革命党二人,都是留过日本的留学生,供认自己为革命党不讳,我已电令押过来由大帅亲审!”
“嘿,今晚出了这么多事”,瑞澄担心得双手捧着茶杯发抖,“恐怕不是好兆头呢!”
“大帅,不必担心,天大的事有我们呢!”铁忠拍着肥厚的胸。
“你们总是在我面前拍胸说是万无一失,可今天夜里革命党人就要真的动手了”,瑞澄说,“其实革命党在军营中窜进窜出,你们担心我撤你们的职,总是瞒着我,今天脓包要穿了,要流脓血了,你们还说万无一失”,说着他狠狠地一跺脚,“刀架在你们的脖子上了!”
众党徒大气都不敢出。
“今夜,我坐镇督署,扫除湖北军中的革命党,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捉拿革命党!”瑞澄咆哮着,“啪!”地将茶杯摔在地上,“胆小者,处事不力者,惧怕作战者,一律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