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进入1911年,以黄兴为首的革命党人,于1月18日在香港成立筹备起义总指挥部。吴兆麟秘密地将这些动态传递给了革命党人,号召诸位同志筹资购武器,以迎接全国大举事!
10月2日晚上,刘复基奉吴兆麟之命赶到炮队第八标第三营,从旗人排长格桑手中买得手枪子弹五百发。正要出门时,炮队左队官尤门达基突然推门而入,见格桑面前有好多钱,愣了下问:“格桑,你是做什么生意发这么大的横财?”
“队官,我做点小生意。”格桑说着站起来,“请坐,今夜我请你到洪昌旅馆看四姑娘。”
尤门达基又肥又高大,站在门口堵住不让路,两眼望着刘复基,又望望格桑,突然脸上浮出奸笑,道:“我如果没有认错的话,你不是原新军炮兵标统万廷献部的正目刘复基吗?”
刘复基提着一包沉甸甸的东西不敢多言,忙赔笑道,“队官大人与新军炮兵标统万大人是相识?”
“你是日知会会员,刘静庵他们下狱后,本应也要把你们处死的。张之洞大人开恩说网开一面,放了你们一马,你就被赶出炮队”,尤门达基咬牙切齿,“要是现在,瑞澄大人早把你这狗头搬了家!”
“队官,狗头也好,猪头也好,放人家走吧。”格桑见刘复基气得浑身发抖,忙跑过来拉着刘复基朝外推,“队官,请让一下,请让一下!”
“我就是不让”,尤门达基故意朝门框上一靠,上下打量着刘复基,“什么时候进的宪兵营?”
“尤门达基队官”,刘复基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你为什么与我过不去呢?”
“刘哥,你快走。我与队官说话。”格桑说着摸出一些钱塞在尤门达基口袋里,“有话好说。”
“今天有天大的钱都不好说!”尤门达基火气十足,“日知会就是革命党,革命党就是要推翻大清王朝。张之洞不杀你们,瑞澄大人恨不得将你们千刀万剐!”
刘复基一看今天遇上对头了,跟他干吧,手中的子弹怎么办?不干吧,看来要想轻易出这个门不是那么简单,其实格桑比他更怕更急,他是通过管理军械的同乡偷出来的子弹卖给刘复基的。偷子弹卖给革命党,这事被揭了底无论是张彪还是铁忠知道了,非杀头不可,鬼都说不了情!
“现在穿着宪兵制服,当了宪兵,还在干着反对我大清王朝的坏事。”尤门达基一板一眼,“我看看你的手里是不是那个什么孙中山从海外发回来的报纸?”
“不是”,格桑说,“我与他的生意事,你就别在中间横着整吧,求你了,队官!”
“求我有什么用!”尤门达基说,“铁忠大人说现在革命党把很多宣传书送到了军营,抓住一个杀一个!”
“人家已经不是日知会成员了,他参加了宪兵”,格桑说,“今天他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队官。我大小是你手下的一个排长,怎么也要给个面子吧?”
“我不讲什么面子,我要看他手里的提袋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尤门达基开始揭牌了,“要是宣传报纸,快快拿出来。”
“我换洗的衣服”,刘复基将袋子打开,拎出一件衣服,拿出给他看,“宪兵制服,洗干净了的,我刚从家里出来,要马上回营。”
尤门达基冷冷一笑,“桌子上刚才那么多钱,到底是做什么买卖呀?”他说着反手将门关上,右手从腰带的枪套中拔出手枪,“递过来,我要看看。”
这是一间不足十平方米的小房间,电灯亮着,由于电压不足,房间里不是很亮,而房间的窗子关着没有开,房间的空气不流通,霉味很浓。
“说说,你们是做了什么生意赚那么多钱?”尤门达基走到格桑刚才坐的桌子边,“唰”地拉开抽屉,一堆钱出现在他眼前。
“格桑,你发了,是做什么生意?”尤门达基真的好奇起来,抓起一把钱,望着他笑,笑得很不自在。
“队官,我是做黄金买卖的!”刘复基一看格桑很难对付他,干脆把话接过来。
“黄金?”尤门达基将手枪顶住刘复基胸口,“我看看!”说着低下头。
刘复基干脆将袋子口打开,两手提着让他看,正当尤门达基将头低下去时,格桑从背后抓了块石头砸在他后脑上,尤门达基“啊”的一声一头栽倒了。
“快走!”格桑抓起地上的手枪,对刘复基说,“刘哥,你快走呀!”
“我帮你把他拖进柜子里,等管带睡了,我把他背到江边去!”刘复基说。
“你快走,不然还要……”
“格桑兄弟”,刘复基望着他,“你为革命党筹集军火,收几个冒险钱也担了些风险,我不能不顾你的安全!”
“快,格桑,格桑呢?”外面有人在询问岗哨。
“我们排长不在。”哨兵道。
“在,他一定会在!”来人大声说,“快,把他叫过来。”
室内格桑通过门缝听得浑身发抖起来。
“怎么办?是关光夫与冯启钧带人来了!”刘复基说,“你从窗户跳出去快跑,快跑!”
“刘哥”,格桑一下子泪流满面,“唰”地拉开抽屉将钱袋子提出来,“你们会党的口号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推翻专制,建立民国’十六字誓言,我也抄录了。我想参加你们革命党,但我是旗人担心你们不相信。今天五百发子弹收了你们的钱,我对天发誓,我没有拿一分,而是给了守军库的同乡。你快走,我去应付他们。我要是被铁忠他们杀了,请你对东方大吼三声,格桑死得值!”
刘复基万万没有料到格桑是这般英勇,旗人与汉人一样追求民族兴旺、国家兴旺啊!
“窗外现在不能跳,等我把敌人引开后再走”,格桑说着拉开门,并故意不关门地大声问,“谁找我?”
“啊,格桑排长”,关光夫假笑着迎上来,“统制张彪大人有请!”
格桑是不能小看关光夫的。自从手枪被革命党劫跑后,关光夫被瑞澄、铁忠亲自召见,艾玛也在场。他除了不敢直言对艾玛的看法外,对革命党从日知会到文学社、共进会在湖北新军中的活动,讲得条理分明。于是乎瑞澄又当面口头恢复了他过去的职位。这次不是京城钦差,而是以瑞澄的特派员身份出现在各个不同场合,除铁忠、艾玛之外,他有权对陈得龙、冰云水、冯启钧等军政人员进行审问,权力大得他自己神吹说:“老子一口可以吃下半个武昌城了。谁再跟老子过不去,我叫他永远闭住嘴。”
今天,他刚刚得到一军库正目报告,称守库正目,旗人鹿迪将五百发子弹由格桑出手,卖了个好价钱,而且他亲自看到格桑来提的货。
在六七支手枪的威逼下,关光夫大声道:“押过来!”
鹿迪在三个正目的枪口下走过来了。格桑恨不得冲上去一枪打死他。
“大人!”鹿迪扭过头望着关光夫,“格桑在这里,你们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这么多只耳朵都听着,让格桑先说,我什么时候给了他五百发子弹?这他妈都是正目易玉本诬陷我们旗人,他易玉本要排挤旗人,也不是这样一个排法嘛!”
格桑心里踏实了,聪明的鹿迪非常清楚,如果承认他将五百发子弹偷出来卖了,必死无疑,现在他死咬着没这事儿!行,脑子好使!
“把易玉本押过来!”关光夫又命令。
已步入中年的易玉本被押过来了。他眨了眨眼睛走到格桑面前:“长官,你把心掏出来说,你从鹿迪手中是不是拿了一袋五百发手枪子弹?时间是下午吃饭交接班时,我去拉屎时亲眼看到的,袋子上面是衣服盖着的。”
“啪啪!”格桑狠狠地挥手扇了他两耳光,“你血口喷人!你对老子报仇怎么都行,怎么把人朝死里推?”
“他小子对我们旗人恨之入骨,杀了!”鹿迪吼道。
关光夫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大人,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易玉本忙跪地求生,“他……他们是串通一气的……”
“你?”鹿迪一看格桑跟自己配合很协调,冲上去揪住他的头发,“易玉本,你他妈几次偷拿别人的钱都是我帮你收拾过的。今天把老子往死里推,你……你他妈心太黑,太黑了!”
外面大乱时,一直在门外守着接应刘复基的吴兆麟、丁正平、陆河中等革命党,拉开小房的后窗,将一具死尸拖出去后,刘复基也跳出去,提着子弹消失在黑暗中……
“电话,请关大人接电话!”管带值班室里有人跑过来大声叫,“请关大人,哪位是关大人?接电话。”
“来了!”关光夫忙跑过去。
冯启钧一看关光夫走了,他扫了一眼两个旗人后,扶起易玉本说:“不要怕,说真话,不要骗我们。”
“长……长官,是真的,一点不骗你们!”
“嘿!”格桑冲过去狠狠一脚踢在易玉本腹部,“狗娘养的,老子哪辈子得罪过你?”
“啊……”易玉本双手捂住下腹部在地下打滚。
“都闪开,闪开!”关光夫跑回来了,低声对冯启钧说,“艾玛打电话来了,他们紧急查了仓库的子弹,存放的实物与账面数是相符的。”
“也就是说没有这么回事?”冯启钧问。
“对呀,你看这事儿。”关光夫恨恨地一跺脚,“你看这怎么收场?”
“毙了!不毙,两个旗人告到铁忠大人那里,我俩又是罪人。”冯启钧说,“如果你怕事,晚上悄悄干掉!”
“杀个正目算什么?又不是旗人”,关光夫说着拿出手枪走到易玉本跟前,“你破坏满汉两族之间的团结,送你回家!”
“大人”,易玉本双手抓住枪跪在地上,“这里面一定有诈,有诈,只要我今晚不死,明天我帮你查个水落石出,绝不食言!”
“你刚才还不是发誓绝不食言,现在呢?”关光夫说着冷冷地一掌推开他,“我再也不受你的骗了!”
“大人……”
“砰砰!”两发子弹从关光夫的手枪口射出来,易玉本双手捂住前胸栽倒在血泊中……
“走,快走!”关光夫领着人走了。格桑与鹿迪也松了口气。
这时,炮兵标统兵营乱哄哄的。格桑拉着鹿迪在一边低语几句之时,炮兵第八标第三营管带杨启凤接到电话匆匆地从家里赶来了。一见兵营门口围了很多人,咆哮道:“都滚,滚,围在这里干什么?”
“管带大人”,格桑分开众人走过来,“我是值班军官,刚才这里发生的事情你不问青红皂白,开口骂弟兄们,有你这样带兵的吗?”
“格桑,你反啦?”杨启凤恶狠狠地瞪着眼,“快,把格桑绑了。”
“敢!”格桑理直气壮地吼叫,“谁上来,我打死谁!”
旗人在新军中是不把汉人军官看在眼里的,见官高三等,杨启凤一看他这架势,走过来小声说,“你不能这样,现在军中很乱,万一有革命党乘机举事,你我的头就保不住了。”
“管带大人,你把我们当成革命党?”格桑故意提起嗓门,“你想把我们杀了?”
“你……你真的想在兵营造反?”杨启凤问。
“是造反”,格桑冲上去抓住杨启凤,“把他绑了,枪炮举事,反了,反了!”
“举事,反了!”第三营中有很多革命党,听格桑这么一喊,一呼百应地叫了起来。
“快,抢炮、取弹、举事、发炮!”有人大叫。
杨启凤被死死地绑在了营房后面的一棵樟树上,口里塞一把稻草,双眼蒙上了一块灰布条。
“排长”,鹿迪与几个弟兄都跑过来了,向格桑报告,“不好啦,炮弹全部没有引线,不能施放,怎么办?”
铁忠担心革命党夺取武器举事,已经命令人将各部队的炮弹引线摘除了,另外保管在一个地方。
“报告,有人跑去向张彪大人报告了!”
“弟兄们,今天为难诸位,大家各谋生路,来日方长!”格桑大呼。
众人一哄而散!
格桑与鹿迪从兵营跑出来,两人正为不知跑向何方而犹豫之际,刘复基和吴兆麟交换了一个手势,刘复基大声道:“格桑排长!”
格桑定睛一看,惊喜地道:“刘兄,你……”
“我们一直没有走,谁帮助了我们的人,我们不会忘记的。快走,宪兵营马上来人了!”刘复基道。
吴兆麟接过子弹后命令各位潜伏在四周,保护格桑他们的安全,并安排刘复基立即向艾玛打电话告知这里发生的情况。艾玛一听,忙向第三营打来电话给关光夫。因是汉人举报旗人,不好引火烧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示意关光夫编一个故事骗骗现场的人与冯启钧,杀了易玉本封口了事。然后,请关光夫马上回去商量了一下,赶在杨启凤之前向张彪统制报告。同时又要在张彪之前,向瑞澄与铁忠报告,使张彪处处被动,制造加深张彪与瑞澄之间的矛盾。关光夫因这次出山与艾玛的周旋有关,现在艾玛说什么他都不反对,还企盼依靠艾玛把位置搞正,争取能将陈得龙赶下台,那才是真正的长长舒了口气!
夜,张彪在烦乱中接待了赶来的杨启凤。不待杨启凤出言,张彪就说:“我已经听关光夫讲了……”
“张大人,请你一定要查一查军中的革命党……”
“我说启凤老弟”,张彪踱着步子,“你是我一手提起来的。现在外面有人传瑞澄与铁忠决定把我的统制职撤了,但又找不到借口。如果我们报告军中有革命党,我必被撤职,一代皇帝一朝臣。我不干统制了,由铁忠来干,你们的职位由他的七大姑夫、八大姨夫来做,你们只有被解甲归田了。所以我请你不要张扬,不要说营中有革命党,这样避免我们有更大损失,请你代我立即通知各营执行我的命令。”
“你这么说,明知道谁是革命党,也不抓不管?”
“对,隐瞒瑞澄与铁忠。过一段时间看局势而定!”
“好,我明白了!”杨启凤告辞。
然而第二天上午,昨夜的风还是吹进了瑞澄的耳朵,他急忙召见张彪。张彪声称是两家报私仇的凶手闹事,不是革命党要举事。
瑞澄听到半途问:“张彪,你的队伍中就没有革命党?你真敢拿头担保?”
“大人,报纸宣传的是空话,我保证我的队伍中是绝没有革命党人的!”张彪说。
瑞澄一听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你张彪在此主事练兵二十多年,现是统兵华中的大员,食我朝的俸禄,应忠诚地报我朝对你的恩。本都督再次警告你,倘若你的军队中查出有革命党,唯拿你是问!”
张彪不敢吭声,退出来后匆忙向黎元洪报告,黎元洪抱头不语。
“鬼都不敢说队伍中没有革命党!”张彪说。
“有,也报告没有,通报各营抱敷衍主义,装聋作哑就是。”黎元洪说,“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啊,对了。据报,上次关光夫丢失的武器都在武昌城区。我们破了一个革命党小机关,缴获的十一支枪都是上次失盗的德制手枪。”张彪说。
黎元洪不语。
“现在好多地方手枪子弹被盗,跟关光夫丢失的手枪有关”,张彪说,“有关艾玛的报告有几个了,我想去将……”
“报告大人,有人报告工程营有革命党在活动!”一个正目进来报告。
张彪拧紧眉头问:“头目是谁?他周围有什么关系?”
“正在摸线索。”
“不要声张了,到时候再议!”张彪说,“啊,对了,有情况就向我报告!凡革命党的事必报我,万万不可让瑞澄和铁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