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玛从床上坐起来，浑身酸软软的没有四两力气，她扫了眼怀表，已是九点钟了。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艾玛有些心烦地问：“谁，有事下午来，我正休息呢！”
“长官，我是俞建仁。”门外传来声音。
“什么事？”
“急事，有急事向你报告。”俞建仁在外面说。
自从艾玛从京城到了武昌，张之洞总督担心她的安全，经过再三考虑给她派了以俞建仁为首的几个卫兵，有任务时艾玛可以带他们，也可以指挥他们做些事情。俞建仁是个正目，有着良好的军事技能，又有一些文化。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艾玛还是信任他的，大小事都是他往返跑，还没有出现过什么差错。今天这么急敲门还是第一次，是什么事儿使他这般急呢？穿好衣服下来，艾玛简单地用手指梳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才去开门。俞建仁扫了眼房间后才说：“长官，我能进来讲吗？”
“请进吧。”艾玛说着已经扭转了身。
俞建仁咬着牙内心在道：高傲的女人，看我的了！
“有什么事，快讲吧！”艾玛说着坐下来。
“艾高参”，俞建仁一下子语气如同与她是同一个等级一般，“我今天来不是你的侍从，而是审问你！”
“啊，你是不是发烧了？”艾玛立即警觉起来，“俞建仁，没有什么可讲的，给我滚！”
“啪！”俞建仁将手枪拍在桌子上，“给我跪下！”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把艾玛搞懵了，但是她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女人，扭过头将门关上，背靠着门说：“你开枪吧，我不会给你跪下的！”
“是给皇上跪，不是给我跪！”俞建仁说着凶狠地走过来，“快跪下！”
“什么意思，请讲清楚！”艾玛冷静地问。
俞建仁飞快地从墙上取下她的手枪，哈哈一笑说：“不跪也行。我问你，昨天你让我们抓的那个蒙面人是谁？”
艾玛心里打着鼓：这小子怎么……
艾玛说：“你也是有老婆孩子的男人了，一个单身女人与一个单身男人的事，用不着你过问。我昨天不过是借你们的力量。”
“不”，俞建仁说，“我是不关心这些的。”
“你关心什么？”
“他是革命党！”
“你……你……”艾玛马上心跳加剧，这小子是猜的呢，还是真的偷听了呢？
俞建仁被派往艾玛处听差后不久的一天晚上，关光夫把他叫到旅馆，一本正经地对他说：“从今天起，你要悄悄地给我注意艾参谋官与哪些男人有交往，明白吗？”
俞建仁睁大双眼点点头。
“我准备回京城纳她为四房，现在她有些动摇”，关光夫将十几块钱塞在他手里，“没钱花时找我，等我在武昌搞顺了，送你到将校学堂读书，出来后带你到朝廷中给军机大臣当个差，比在下面做个什么官都好！”
“谢大人关照！”俞建仁急忙跪下。
“起来”，关光夫说着拉开门，伸长脖子，“四姑娘，过来一下。”
“来啦！”一个酸溜溜的声音传过来，紧接着是一阵走戏台般的碎步声音敲击着木纹地板。
俞建仁不知道关光夫要干什么。
不一会儿妓女四姑娘走过来了，一进门笑盈盈的还没说话，关光夫就说：“陪陪我这位小老弟，钱我晚上一起付给你。”
“关大人，我……我……”
“哎呀，都是男人嘛，这有什么呢”，关光夫一拍俞建仁的屁股，“快去松松劲儿，只要听话，今后有你乐的！”
“官人，别不好意思！”四姑娘拉着俞建仁就走。
“啊……啊……”俞建仁扭过头望着关光夫，“我……”
“去吧，完事后过来一下。”关光夫目送他走。
一切都那么简单，一切都那么顺利。在财、色两支毒箭的射击中，俞建仁投入了关光夫的麾下，替他监视着艾玛的行踪。然而艾玛有时行踪不定，使他捉摸不透这个女人。不过艾玛的姿色，艾玛的风韵，艾玛的举手投足都给他无限的想象。有时候他也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但想归想，决不能有行动，否则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昨天晚上俞建仁已经睡下，艾玛要人把他找了去，命令他带着人随她去保安门内看看宪兵抓革命党人，他随着艾玛到了指定地点，艾玛只要俞建仁他们观察动态，而她自己与一个高个子男人在嘀咕什么，不要他们走近，更不让听。俞建仁对此感到奇怪。逮捕革命党人后，俞建仁正要护送她回长堤街休息，没想到艾玛将他们领进了督军府，并交代，按她的命令抓人，但不能打。结果将一蒙面大汉抓住塞住嘴，送到了江边绑在树桩上，还要他们离开。俞建仁想不通，也很想了解其中的内幕。艾玛命令他们到防护堤那边去，不准听她与蒙面人说什么，俞建仁没有执行，他说服其他人为他保密，悄悄地潜伏过来，将艾玛与刘复基的对话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从交谈中他认定：蒙面人是革命党人，绝对没有错！
回到家里，俞建仁怎么也睡不着，经过一阵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决心与艾玛较量一下。自己若胜利了，财、色双丰收；若失败了，他投靠关光夫照样可以收拾这个女人。他不相信关光夫的实力比这个女人差！
“按照朝廷的命令，革命党人必须打进大牢！”俞建仁说，“你们的对话我听到了，你昨天为什么把他放了？”
“你就是为这事来的？”艾玛问。
“其实这事很好解决。”俞建仁拿着手枪走过来，“就看你的表现了。”
“你……你什么意思？”艾玛反问。
俞建仁一边解衣服扣子，一边说：“你又不是个黄花闺女，这还不明白？”
“嘿，俞大哥”，艾玛咯咯地一笑，她卖弄风情地一晃腰：“你这奶油小生，几个女人能抵挡得住？”
俞建仁没有料到艾玛会如此干脆、热烈，他难以克制地、兴奋地一下子扑上去。艾玛散发着青春热情一下子将他揽在怀里，嘴一下子含着他的嘴唇拼命地吻着，抱着他的两手不停地在他的后背上搓着、揉着，一阵性欲的骚动，将俞建仁搅拌得眼冒金花。他伸出手去扒艾玛的衣服时，艾玛轻而有礼地抓住他的手：“宝贝儿，别急，为了我们的真正高兴多持续一会儿，你首先要冷静一会儿。”说着她又在他的脸上来了一个深深的吻。
“艾玛”，俞建仁几乎要昏过去了，“我……我受不了啦。”他呻吟般地呼喊着艾玛，但手中那支威胁艾玛的枪始终没有放下。艾玛的眼睛一直在关注这能结束生命的东西。
“宝贝儿……”艾玛也发出男人最喜欢听、最容易发酥的语音。
“亲爱的艾玛，我的心肝宝贝……”俞建仁低叫着，欲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
“你稍稍冷静一下，我……我小解就来。”
“不……不能再等了……”
“笨蛋”，艾玛右手拧着他的耳朵，左手去解他胸前的外衣扣子，“脱了衣服，你先上床吧！”
“你呢？”俞建仁自己三下两下解开她的外衣扣子，“你受得了吗？”
“我也是人，也是有情有欲的女人嘛”，艾玛再次吻着他，并在他耳边说，“我小解，马上来！”
“不，你想跑！”俞建仁警惕地双手抓住她的胳膊，“耍什么小心眼儿？”
“厕所在里面，你站在门口，看我能朝哪儿跑嘛！”艾玛说着向房间一指，“在那儿，你在门口用枪对着我好吗？”
俞建仁见她这般，只好说：“去吧。”说着搂着她的腰向几米远的厕所走去。
这是一间德国商人改造过的套房，除了会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外，还有一间不大，但比较适用的书房。
“宝贝儿，你先耐心等一会儿。”艾玛推开厕所的门。
“艾玛”，俞建仁拉着她小巧润滑的手，“门开着，不要关。”
“哪有用手枪对着情人小解的”，艾玛只好按他的意思，没有关门蹲下去了。她的左眼角扫视着手纸下面，那里有一支德式袖珍手枪，子弹已经上膛，这是她为了对付不测而作的准备，看来现在是没有机会用了。
俞建仁看着这个艾玛脸上甜美的笑容，似乎感到自己多心了。然而他不敢轻视这个有知识、有文化、来自京城皇宫，又带有特殊使命的女人。他要得到她，而且是真心的。如果放走了她，她明天就会报复他。他想，只要发现她有反抗的苗头，就一定不能手软，决不能留下祸根！
“建仁哥”，艾玛提着裤子站起来，亲切地叫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开始注意我的？”
“很多男人都在想着你，但又畏惧你，只能望你兴叹。”
“为什么呢？我是人，又不是老虎。”她说着坐到了床上，“脱衣服嘛，怎么又不敢啦？其实女人都喜欢大胆热情的男人。”
“艾妹”，俞建仁一听她叫他“建仁哥”，也忙改口称呼了，“你真的喜欢我？”
“我们女人不像你们男人，见一个爱一个！”艾玛穿着内衣躺在床上，双手叠起枕着头，两片淡红的小嘴唇动着，“我们女人对感情很专一，一旦爱上一个男人，就会不顾一切，就像我对你。你看我是不是具有浪漫激情的那种女人？”
俞建仁坐下来了，他坐在床中间，左手继续握着枪，右手在艾玛的腰部抚摸着，一脸的色笑。
“怎么，还用枪逼着我呀？”艾玛不高兴了，“我的一片真情，换来你黑洞洞的枪口？”
“艾妹，你真心实意，甘心情愿？”
“我需要。一个人需要什么时是不讲究条件的。”
“将来呢，将来你也需要吗？”
“你敢跟我一起上京城，我照样需要你。”
“你……你在京城就没有男人？”
“在日本读书与在英国读书时都没有找男人，后来在青岛跟一个英国公使相好过几个月。”
“为什么又不相好了呢？”
“他出车祸死了。”
“后来为什么不找男人了？”
“后来就到了你们武昌嘛，给关先生当助手。”
“我看关大人对你很好，也在想你吧？”
“他周围的女人很多，我不喜欢花心的男人。”
“你……你觉得我花心吗？”
“反正没听说你上妓院。”艾玛说着故作妩媚态，“我……我知道嘛。”
俞建仁一下子扑上去抱住了艾玛，用嘴狠狠地亲着她，手枪“啪”地掉在了地上，这个声音艾玛听得非常清楚。
机不可失！艾玛的右手悄悄地伸到了床头被子下，抓住了那支勃朗宁手枪，这也是防备万一所用，子弹上了膛，打开了保险栓，只要一扣动就可击发。
俞建仁如同一只咆哮的狼喘着气拉扯艾玛的裤子，说时迟那时快，艾玛一个滚动，狠狠一脚将他踢到床下。始料未及的俞建仁大吃一惊，正要爬起来，艾玛的手枪顶住了他，刚才荡妇的神态完全没有了。
“姓俞的，把你当人，你自己要做狗！”艾玛用枪对着他，“说，是想悔过，还是一死了之？”
“艾妹，我是真心……”
“住口，你想强奸我，说我放走了革命党人……”
“我……我真……”俞建仁将头顶着地，两手支住上半截身子，“真的是喜欢你，你跟革命党有什么关系我不管，我真的不管，也绝对不出去说什么，只是想你……”
艾玛听着，右手举枪瞄准他，左手去提刚才被俞建仁拉断的裤带，俞建仁认定这是突袭夺枪的最佳时机。只听他“啊”的一声，扑上来用头撞击艾玛的腹部，并闪电般挥拳猛击她握枪的手。
“哎呀……”艾玛惨叫声中手枪“啪”地掉在地上。
“打死你这恶妇！”
“你这只狼，今天跟你拼了！”艾玛狠狠地伸手抓住他的裆部，并用左手去抓地上的枪。
“你！”俞建仁的拳头对着她的腹部砸来……
“来人啦！”艾玛呼叫着抓住砸向她的拳头。
“我决不会……”俞建仁抓起一件衣服堵住艾玛的嘴，“我决不会……”
“住手！”大门被踢开的声音与一个洪亮的声音传进来，俞建仁举在空中的拳头停住了。
“你是谁？”俞建仁惊异地瞪大双眼，他已经注意到对方手中的枪正瞄准着自己，“你……你要干什么？”
“你把一个女人压在地下，挥拳打一个女人算什么英雄？”来人阴沉着脸，“有本事把洋人赶出国门，把国家的领土夺回来，那才是真英雄！”
“你……你是谁？”
“一个有良心的中国汉子”，来人怒视着他走过来，伸出粗壮的胳膊抓住了他的衣领，“俞建仁，这是你干的事吗？你还是人吗？”
“大……大哥……我……我们是……”
“刘哥”，艾玛惊喜地爬起来，“你……你……”
“快穿衣服！”刘复基命令艾玛。
原来，吴兆麟与刘复基简单地交谈后，吴兆麟对他说：“艾玛肯定是个有良心的女人，但是关光夫对她的影响很大。我担心她中途有变，我建议你去跟她再交流一下。如果她真心拥护革命党人，请她提供一些有关刘静庵等关在监狱的情况，以便我们营救时少走弯路。”
刘复基认为吴兆麟言之有理，赶来时正好听到艾玛的呼叫声，从门缝里向内一看，俞建仁已经将艾玛压在地上，要对她下毒手了。
“大哥，大姐，请给罪人一条生路吧！”俞建仁跪在地上只是一个劲地求情，“我……我错……”
“刘哥，把他交给我吧！”艾玛穿好衣服，从地上拾起枪。
“留着他到关光夫那儿去置你于死地吗？”
刘复基不明白地望着艾玛。
“他偷听了我俩的对话，又跑来占我的便宜”，艾玛说：“还敢到关光夫那儿去……”
“是……是关光夫叫我监视你跟些什么男人交往的。”俞建仁哭喊道，“不信你问他去！”
“老实告诉你俞建仁”，艾玛用枪点着他的脑门，“仅仅只隔几个小时就不认识啦？”她指着刘复基对他说。
俞建仁摇了摇头。
“你不是把我绑在江边吗？”刘复基干脆揭出来，“怎么样，革命党人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抓？抓到我不但能拿到一千块钱，还可以连升两级嘛！”
“大哥，我……我们只是跑腿的。”
“废话，刚才不是非常狠吗？”艾玛说，“你已经活到头了！”
“慢，放他一条生路！”刘复基制止道。
“你想成第二个刘静庵？”艾玛对刘复基说，“我处决他！”
“艾长官，我……我俞建仁……”
“砰！”艾玛手抬枪响，一枪击穿他的脑门。
俞建仁两眼圆睁着栽倒在地，死前没有得到色，也没有得到财。财色两空，他死不瞑目。
“怎么办，宪兵来了怎么办？”刘复基盯着艾玛，“打死人是要……”
“怎么回事？”门口出现一人。
“丁兄，你来干什么？”刘复基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吴哥怕你有什么事，让我悄悄在背后保护你，听到枪响，我担心你的安全，赶上来的。”丁正平解释。
“你们互相认识？”艾玛惊异地问。
“快把尸体拖走，别的事以后再议。”刘复基说着弯腰抓起死尸的一条大腿朝前拖。
艾玛望着他的举动不言语。
“丁兄，快帮个忙！”刘复基说。
丁正平力气大，抓住俞建仁的一条胳膊，两人将死尸朝外拖。
“喂，你……你们打死人啦！”这时，关光夫出现在门口。
众人朝门口望去之时，艾玛说：“关先生，是我打死了俞建仁！”
“你凭什么打死了他？”
“他想强奸我，用枪逼着我脱衣服，我用隐蔽的手枪打死了他。”
“这……这是哪儿来的两个人？”关光夫指着刘复基、丁正平问。
“我不认识他们，是听到枪声自发赶来的。”
“对，我们担心这里出事，听到枪响赶来的。”丁正平望着渐渐围拢来的人说，“长官大人若没有什么事，我们就走了！”
“把尸体抬到楼下，我马上派马车送走”，关光夫说，“这几个路过的人可靠吗？”
“听到枪响就追来看看，说明这两人不是什么坏人，照说不会有什么大事。”艾玛说。
“你们俩帮忙抬下去，快！”关光夫发号施令。
这时刘复基与丁正平趁机抬着死尸向楼下走。吴兆麟在不远处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艾玛见关光夫站在房间，从地上拾起手枪说：“我没有想到，俞建仁这个死鬼色胆包天。”
“谁让你长得这么漂亮呢”，关光夫朝床上一坐，“我是来找你有事的，而且是很大的事。”
“你先到外面去站一会儿，我换一下衣服，这地上的血也没清洗，天大的事等会儿再说，我得安静一下。”艾玛说。
“你先收拾吧，我在外面等你。”关光夫今天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还真的走出去了。
关光夫一出门，艾玛忙将门关上，不让关光夫看到她在房间干什么。艾玛插好门闩，几步跨到窗口，几个宪兵听到枪声找来了，正问刘复基他们什么。艾玛在上面叫：“我打死的坏人，跟他们没有关系。”艾玛说着又向刘复基挥挥手，“辛苦了，你们走吧，这事由关先生马上下来处理。”
刘复基会意地点点头，伸手向她挥了挥，与丁正平一起快速走进了一条小巷。
“喂，是你打死他的，就快下来嘛。”两个宪兵对艾玛说。
“我来了”，关光夫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他企图强奸、盗窃督军府的重要秘密，是我们打死的。”
“你是谁？”一个宪兵问。
“从京城来的军机大臣特派员关光夫！”他说着朝窗口的艾玛一指，“她是督军府的参谋，也是从京城来的，就是她打死的。”说完又朝死尸一指，“快抬走吧，我们没有必要为一个死鬼费这么多口舌。”
宪兵们互相看了看，各拉一条胳膊拖着死尸走了，他们的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
关光夫转身向楼上走来。
艾玛一边收拾房子，一边在想：幸好打死了，不然现在还不好办。那么关光夫现在来干什么？又有什么阴谋吗？枪与炸药又转到什么地方去了？审问革命党人什么时候开始？看守的兵力有多少……
一连串的问号，闪现在艾玛脑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