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弗里德去世了,拜茨曾经哭着站在他的灵柩旁边,从内心里为他的死感到悲痛,直到后来,他才慢慢认识到,这对他有多么重要。他坐在威拉山庄客房的豪华办公室里,做了结论,朋友的逝世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因为,阿尔弗里德已经为他安排好了他的将来,远远超过他自己死的时间,直到贝托尔特·拜茨的生命结束。
拜茨与阿恩特·冯·伯伦和德道·冯·申克博士一起被阿尔弗里德确定为遗嘱执行人,拜茨应该成为正在建设的公益基金会的第一主席。因此,当我问贝贝的权力基础是什么的时候,阿诺·泽格回答说:“您的舅舅把拜茨先生变成了克虏伯。”事情就这么简单,今天仍然是这么简单。复杂的只是在这个简单的认识中存在的游戏规则。通过任命拜茨为遗嘱执行人,阿尔弗里德给了拜茨自行确定游戏规则的可能性。贝贝在他的流放中周密考虑了他的机会,计划了他的回击。
似乎随着阿尔弗里德的去世,随着他接受的声誉,有一些东西从阿尔弗里德那里转到了拜茨身上,贝贝开始从外表上改变自己。
最近几个月的经验把世界宠儿拜茨杀死了,复活的是绅士拜茨。拜茨现在就象一个绅士一样,轻轻地、小心谨慎地、以模范的举止开始了他的战斗,他要重新返回克虏伯的领导岗位。拜茨,这个白手起家的人,只是偶尔撕下他的伪装。后来越来越少。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对财产所有权的分散温和了一些。
坐在他富有情调的办公室里,他像一个网中的蜘蛛,根据事情发展状况或者忙碌,或者观察。首先,阿尔弗里德·
克虏伯·冯·伯伦和哈尔巴赫基金会成立了,总部设在埃森的威拉山庄。根据阿尔弗里德的遗嘱,他的全部工业财产都转给这个基金会,同时,他还确定,贝托尔特·拜茨是即将成立的基金会理事会主席,是唯一有权代表克虏伯股份公司的。这样以来,不管其他理事会成员的最后决定,拜茨是克虏伯康采恩唯一的所有者或者股东。
克虏伯股份公司取名为“弗里德里希·克虏伯有限责任公司”,1968年1月2日正式成立,它具有法人地位。这个股份公司的全部财产通过一个转让合同转到了基金会名下。很遗憾,贝贝没有允许我看一眼那个转让合同。但这个转让合同里一定包含了一些爆炸性内容。基金会是弗里德里希·克虏伯有限责任公司的唯一股东,股东的代表是贝贝,与每一个股份公司的股东一样,拜茨最感兴趣的是,他即基金会,能从公司利润中得到什么?
这个暂时还不成问题,因为,克虏伯没有赢利,只有亏损。有发言权的是银行,他们当然对分发红利一点都不感兴趣。基金会是不会分摊亏损的,但贝贝展望未来,未来有可能赢利,他要设法争取这种状况的出现。这里,就在这一点上,在福格桑和拜茨之间发生了第一次关键的利益矛盾。
福格桑有意要大力提高克虏伯有限责任公司(简称总公司)的自有资本,要在尽可能可预见的时间里将自有资本增加一倍,这个计划在所有其他想法中占有绝对优先地位。仅有14%的自有资本,总公司实际上装备很不善。这一点贝贝也无法否认。因此,他公开支持福格桑的努力,而福格桑也不辞辛苦地、经常地、越来越频繁地向公众公布,他与贝贝在这一点上是一致的。有一些人认为,太频繁了,以至于让人不能相信。
现在,1968年,福格桑似乎比拜茨强大。他的背后是银行,而银行实际上实施着股东的权力。他不听话,银行就不再给康采恩资金支持,这样以来,贝贝反正都分不到什么。当然这些谁都不愿明说。但那些身穿银行蓝西服的先生当然以为,他的合作伙伴这方面很简单,会自己认清一些基本事实。这是对的。无论如何,贝贝这样做了,即使他气得咬牙切齿。
可笑的是,基金会每年只获准了200万马克,就为这点钱,他还要努力争取,与总公司讨价还价,总公司不能将山庄、办公室、6个职员的工资和饮食等日常开销算在这笔钱上。他,贝托尔特·拜茨,如何能用如此少的钱来追悼阿尔弗里德呢?他原来是如何想的?从形象来看,基金会如何才能与其他一些机构的公益事业相抗衡呢?如大众汽车基金会和博世家族的基金会,这些基金会都比阿尔弗里德·克虏伯·冯·伯伦和哈尔巴赫基金会要分散的资金多几倍,并且想借此挤掉拜茨。
尽管如此,他仍然努力以阿尔弗里德的旨意分发他有限的资金。埃森市获得了播放学校节目的电视机,人工肾将得到资助。但基金会这些活动的经费数额是很有限的。
山庄里的人满腔怒火,他耐心地等待。但他并不是无所事事。他还剩下两个乐器可利用,他也懂得如何好好地弹。一个乐器是基金会的理事会,另一个是弗里得里希克虏伯有限公司的监事会,以他的意思(拜茨的意思)影响权力的平衡,影响各种力量的活动,成了他的行动的重点,直到今天仍是如此。
首先是弗里得里希·克虏伯有限公司理事会的人选,这当然纯粹是全权总代理的事,理所当然地,拜茨担任理事会主席。根据由阿尔弗里德·克虏伯草拟的基金会章程,理事会主席的权力特别大,他不仅(不需要多数同意)可以单独对总公司代表基金会,而且只有得到理事会成员5张票的多数否决,才能使他下台,这一点更重要。由于理事会只有7位成员,其中一位叫作拜茨,这样一个选举下台的情况是无法想象的。但拜茨也不想依赖于此。他非常仔细地挑选成员,他考虑周密,希望在这些成员里面,没有任何一个不喜欢他的人。’
在这个理事会里,除了一些大的政治党派代表(海因茨·屈恩,社会民主党;约瑟夫·杜夫胡斯,基民盟),还有一位法学家(路德维希·莱泽法学博士教授),一位企业家(马科斯·格伦帝希),原德国科学委员会主席(汉斯·罗星科博士教授)。加上贝贝共是6位理事会成员,那么谁又会占据第七个位置呢?
这里开始了一个传说。对所有的人来说,他们的想法的逻辑是:这第七个位置,也是最后的位置,应该留给冯伯伦和哈尔巴赫家族的一位成员。尽管姓克虏伯的人没有了,但阿尔弗里德的弟弟们、他的儿子和侄子们,他们都还姓冯·伯伦和哈尔巴赫。几代以来,等级辈份想法在这个家族里是很普遍的,今天仍是这样,根据这一原则,阿尔弗里德的弟弟贝托尔特·了家族的新长辈。从他的能力来看,贝托尔特·很胜任。他在战后最困难的时期,非常忠诚地支持阿尔弗里德及克虏伯、康采恩,并为威拉山庄建立新的形象立下了汗马功劳。在梅莱莫条约基础上,他得到了补偿,和别的弟弟妹妹一样。他用这部分补偿(及他囚禁于俄国的弟弟哈拉德的补偿部分),建立了自己的工业帝国——伯伦工业。也就是说,在这个家族里有一位有素养的合适的“冯·伯伦先生”,他可以胜任这第七个位置。为什么没有请他进理事会,而是汉斯·卡伦博士呢?他是一位原克虏伯董事会成员,尽管很有名望,资历很深,而他恰恰不是家族成员。
这个问题有两个答案,一个是贝托尔特·拜茨的,一个是贝托尔特·冯·伯伦的答案。
“但我确实已经向您舅舅提供这第七个位置了。”贝托尔特·拜茨给我解释说。可以看得出,这个话题对他有多重要。“我给他写了封信,而且正式请他工作。但他非常高傲地回信说,他拒绝为他个人提供的一个位置。”可是直到现在,20多年过去了,我还感觉到,这个答复对他的伤害有多大。这封信本身和贝托尔特·回信我没有看到,但我很了解我的舅舅。我无法想象,他会真的高傲地回了信。
贝托尔特·否认他得到了拜茨这个聘任意向。他的拒绝态度家里的人都知道,只是,高傲并不是拒绝的理由。他不想被人当作标牌来利用,而是坚持要求,规章中应有明文规定,理事会的一个位置是留给这个家族的。他拒绝为谋求个人利益,为了理事会的没有约束性的利益,而接受这个职位。但拜茨拒绝将这个家族在理事会中的位置写进规章中。
从第一天起,拜茨与这个家族的关系就很紧张;随着时间的推移,紧张关系升级成双方完全的不信任。无论这个家族,还是拜茨都无法自然地相互交往。既然拜茨和贝托尔特·个人都住在埃森,双方经常相互通电话,经常进行私人会晤,那为什么拜茨还要写给贝托尔特·封信呢?为什么两个人不直接面谈呢?为什么拜茨认为,为了“克虏伯”而必须要扫除的恰恰是阿尔弗里德的弟弟呢?贝托尔特·舅是这样看这件事情的:这个本来他认为是他与生俱来的权力,现在却要仰仗大管家的恩赐,所以他从内心里拒绝。
他真的是太高傲了。
紧接着上面我引用的话,拜茨开始给我详细介绍他的观点。保罗·米卡特教授也参加了这次谈话,他补充:“不是拜茨先生不愿意,而是阿尔弗里德不希望这样,他不希望有一位家族成员是基金会理事会成员,我可以给您看章程的草稿,这个草稿是我呈给您舅舅的。在这一节里写着,理事会里应该有一位家族成员,就在这个地方,划着一条粗线。这是您舅舅画的,人们可以认出,是他典型的笔迹。”这个事实高勒·曼教授已经给我证实了。他也看了那条可疑的线。
这个家族认为,拜茨对阿尔弗里德·克虏伯的影响太大,作为这个家族的一员,我当然立即就有一个该死的问题:“……是谁促使阿尔弗里德画这条著名的线的呢?”这个问题肯定是无法回答的。
但20多年来,这条臭名昭著的线不管怎样也被利用。
使得拜茨再也没有试过要聘任一位冯·伯伦家族成员成为基金会理事。正好相反。那么,按他的说法,他本来是提倡有家族成员参加的人,而事实是,恰恰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阻止家族成员的参加,不知道,他有没有意识到这两者之间是很矛盾的?
加上汉斯卡伦博士,基金会理事会非常完美。所有的人都是可以称为成熟的人物。最年轻的50出头,最老的60多岁。加上拜茨,理事会也年纪偏老,虽然后来理事会职位扩大到9个,平均年龄也降不下来。尽管贝贝在年轻时候是那样不落俗套,那么思想现代,但贝贝现在从来不会想到,让一些特别成员,例如一个妇女来亵渎他的老先生俱乐部。同一个贝贝,在50年代,他还给他的职员生气,他说:“啊,您已经40岁了,什么时候您才能开始做大事呢?”现在他自己50多岁了,显然他根本不相信40岁的人了。
弗里得里希·克虏伯有限公司是整个康采恩的总公司和主人,在他确定总公司监事会中代表所有者权力的人选时,拜茨也遵循这条方针,即只相信他的同龄人。这个委员会与基金会理事会相比更没有意思,做个决定更难,这里他可以悄悄地、静静地、不显眼地织着他的蓝图,这个蓝图应该保证他的反击。虽然他在这里暂时停止了他雄心勃勃的行动。但新的拜茨已经学会了深谋远虑,学会了为中期目标而行动。
银行暂时在总公司监事会有发言权。单银行自己就占了4个位子,其中赫尔曼·阿波斯是监事会主席,他就是德意志银行发言人,他的这一职务是阿尔弗里德克虏伯亲自委任的,这令德累斯顿银行行长魏尔纳·克吕格万分生气,因为,作为克虏伯公司信贷银行代表,他自己想占据这个职位。贝贝懂得该如何充分利用这个冲突。作为北威州利益代表,爱德华·齐波配备了许多财务专家,好让福格桑全力以赴进行克虏伯必要的整顿措施。
但贝贝不会让人把他手中的缰绳完全拿走的。他与金属工业工会首任主席奥托·布莱纳一起担任副主席。布莱纳恰恰是由雇主这方面任命的,这件事是新鲜的、令人吃惊的。拜茨试图减少这件事的爆炸性,他声明,阿尔弗里德克虏伯本人推荐了布莱纳。
通过对布莱纳的任命,人们可以看出阿尔弗里德对他的克虏伯人的深切关怀。但通过后来的事情可以推测,奥托·布莱纳的任命是加强拜茨在监事会地位的第一步,直到今天仍然起着这个作用。他作为所有者代表,当时和今天想的都是,雇员方面的代表能够占监事会中的大多数席位,前提当然是,他同意他们。拜茨是天平的指针,他是最后做决定的人,这符合拜茨的设想。
他也懂得如何加强基金会理事会的利益。除了贝贝还有另外两位理事会成员任职于总公司监事会,他们是马科斯·格伦帝希和罗星科,两个人都是拜茨的人。
贝贝把舞台已经搭建好了。他只需要等待,时间在为他效劳。福格桑的成就越大,康采恩能偿付的债务越多,自有资本比例增加越多,打翻身仗的时期就越迫近。因为,到那个时候,拜茨就可以把银行的权力限制到一定程度,而他自己可以占领“皇帝”的宝座——弗里得里希·克虏伯有限公司监事会主席,这个职位本来是属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