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个人用全部权力武装起来,让他做自己的助手,这样做的第一个克虏伯绝非阿尔弗里德。阿尔弗雷德·克虏伯是克虏伯声誉的缔造者,他的企业领导一度过于侧重技术,带来许多问题,为此他任用了汉斯·延柯,请他独立自主地解决这些问题。阿尔弗里德的父亲古斯塔夫也有他的全权代表,但他不太走运。从1908年到1918年,阿尔弗雷德·胡根贝克担任董事会主席,1931年后,他利用他对公司内部机密的了解,通过帮助纳粹,解除了他原来上司的权力,加重了克虏伯公司的损失。现在阿尔弗里德给了贝托尔特·拜茨一个机会。
阿尔弗里德给拜茨的位置是全权总代理,这意味着,他对公司有着无限的权力。贝托尔特·须遵守三个条件:克虏伯不应再生产武器;阿尔弗里德将履行梅莱莫条约,公众不应对此产生任何怀疑;他必须清楚,康采恩首先仍然是一个私人企业。贝托尔特·拜茨只对阿尔弗里德负责,他只须听从阿尔弗里德的指示。阿尔弗里德给他新任全权总代理的薪水非常丰厚,对拜茨来讲,这肯定也是听从阿尔弗里德召唤的重要因素之一。对他和他全家来说,做这个决定并不容易。他们要离开美丽的汉堡,而汉堡如今已经成了他们的家乡,他们要举家迁到埃森,而埃森在他眼里是一个灰色的城市,没有什么魅力可言。在贝托尔特·访吉恩·施普林格之前,他很少来鲁尔区。那些废墟、冒着烟的烟囱、提升井架古怪的影子和不太吸引人的城市,看到这些,他不禁发出感慨,他根本不了解,人们怎么会在这里生活呢?他认为,他自己是不想“在鲁尔区的篱笆上被吊死的”。
反感完全是相互的。拜茨没有受到热烈的欢迎,相反,他走马上任时,他碰到一堵墙,人们冷冷地拒绝他。大多数克虏伯经理都在气愤地猜想,到底是什么使阿尔弗里德·克虏伯决定,要聘任这个人的?他从哪方面讲都与“鲁尔区男爵”的形象截然相反。杜塞尔多夫工业俱乐部的人也认为:
“年轻的阿尔弗里德一定失去理智了。”但阿尔弗里德对此做了非常准确的解释,有一次,他在接受采访时说:“最关键的是,我们必须要改变自己的思维方式。将近150年以来,克虏伯公司想的只有钢铁。从1953年起,我们与我们的煤钢部门分开了,因此我们必须朝完全崭新的方向想。我也必须这样,幸运的是,我还不至于太老。但甚至于我,也很难从‘钢铁思维模式’中解脱出来。而公司中的大部分人对克虏伯的过去很了解,他们与我有同样的思维方式。因此,我认为,聘任一个对钢铁一无所知的人来公司工作,是很好的。”贝托尔特·拜茨完全符合这个条件。他对钢铁一窍不通,对鲁尔区也一点都不了解,他甚至认为,波鸿协会是一个足球俱乐部。对所有那些认为这个铸纲厂是世界的中心的人来说,这是个什么样的亵渎!
1952年9月25日,阿尔弗里德·克虏伯和贝托尔特·拜茨决定,要共同为克虏伯掌舵。但直到1953年11月,贝托尔特·拜茨才来克虏伯上任。他推迟上任的原因是:依都纳·日耳曼尼亚公司监事会不同意他提前离任。他必须首先使两个伙伴协会已经开始的合并工作有一个圆满的结束。另一个说法则认为:阿尔弗里德打算,在他签署梅莱莫条约之后,他才将贝托尔特·拜茨调进公司,以便拜茨不必有继承的负担,使他能够象开垦处女地似地开始他的工作。
我觉着这种说法也很可信,估计两种原因兼而有之。也许还有个理由,贝托尔特·拜茨有一整年时间着手研究克虏伯与克虏伯人,并为其新的岗位做准备。
因此,他在克虏伯经理们面前出现时所引起的轰动,并不是偶然。很明显,他从一开始就想让大家知道,现在刮的是新风。他并不想先参观企业,然后再引进新的体制,他以为,这样做不会对他有多大的害处。他非常自信,他可以从一开始就完全依照自己喜欢的方式与那些克虏伯人相处,当然首先是那些大小经理们。拜茨把其中一个经理解雇了,因为他说拜茨天真。或者还有另外一种解释,难道四分之一世纪过去后,他仍然因为没有受到克虏伯经理们的热烈欢迎而耿耿于怀?是的,他因为他的合法性没有得到足够的承认而抱怨。很明显,成功和新权力并没有使拜茨变得更敏感。在与那些克虏伯经理们交往中,他依然故我。
克虏伯公司令人崇敬的管理大楼有一个很高的尖顶,它是战后幸存的建筑物之一。贝托尔特·拜茨踏进这幢大楼的第一个早晨,就给大家一个新迹象。他非常疑惑地看着那部老电梯,它在各层楼之问缓缓地摆来摆去。他下令,应该立即把电梯开快些。那么缓慢的速度不适应这个时代,也不适应他心目中的克虏伯形象。当然这个指示很快在克虏伯人中间传播,并且效果也不错。
贝托尔特·他的岗位上工作了一段时间后,他手下一个经理,试图通过向艾尔泽·拜茨送礼,来保证自己前途。
拜茨立即开除了他。据说,拜茨对那位经理说,他应该在5分钟内收起他的东西,离开这座房子。有人问拜茨,这是不是真的,拜茨脸上露出幽雅的笑容:“您看,人们真会夸张,”他说,“这里没一句真话,我给了他整整一刻钟的时间。”这的确是一种新的领导方式。在克虏伯的最初几年,拜茨在整个公司不太受欢迎,拜茨自己认为,这应归咎于他的工作风格:他的风格与传统作法不同,他认为,是在效仿美国人的方式。当然,当这位新领导太随便太毫无顾及的时候,一些极其保守的职工会无法忍受他。但人们肯定是可以纵容他这一点的。不管怎样还有一个阿尔弗里德,无论如何,他还是人们想象的克虏伯。尽管拜茨只比阿尔弗里德小6岁,但他们俩之间的年龄差距似乎很大。此外,他有一种年轻领导的魅力,他对人很热心,与阿尔弗里德相比,年轻的一代更易于与他有认同感。
尽管如此,如果做事不得体也不会有快乐。在一次接受采访时,他谈到他刚上任时克虏伯经理们的印象,他知道这次采访将被一本书采用,也就是说将向公众公布。“我觉得自己象是一个驯狮员,我负责给那些狮子,即那些经理们一个高尚的想法。我仔细看着他们,使他们不至于相互厮咬。我为此而感到很快乐,我为了阿尔弗里德的利益,为他们发明一些新的策略。”拜茨建立了一个参谋部,他在公共场合这样描述参谋部成员,“他们是我的人,他们只听我一个人的话,其他人都别想劝他们”,这大概对董事会的团队精神不会产生积极作用,而拜茨本人是克虏伯董事会主席。
由于任务不同,董事会和参谋部本来就有矛盾,而他现在又把他们两极分化,这里是要驯服的“狮子”,那边却是“我的人”,这样肯定不会有助于消除两者之间的矛盾。
拜茨对自己在埃森的效果非常清楚。甚至有人开始打赌,他周围的气氛如此冷漠,不知道他到底能捱多久。他很清楚这个,在开始阶段,他在公司所属饭店埃森庄园款待那些记者,他有时问他们:“请您老实说,您也相信,我不久会被‘毙’了吗?”他希望会得到否定的回答。但一想到,他可能毫无成果地又离开埃森,这反而坚定了他留下来的信念。
1959年,他对一个记者说:“我在35岁时就在依都纳担任总经理,40岁时来到克虏伯,当然,我一直很清楚,如果我从这里落荒而逃,我所有的前程将毁于一旦。”他于是开始建设自己的部队,寻找朋友。但最后只有两个人帮助了他,支持他在克虏伯坚持下去。这两个人当然也是强有力的联盟。其一是阿尔弗里德自己,在内部不断出现抗议时,他一直毫不妥协地支持拜茨。经理中的一些老克虏伯人一开始认为,阿尔弗里德的决定不是最后有效的。他们中有一位,即财务部经理约翰尼斯·施罗德,他很轻率,没有把拜茨当回事。还在拜茨来埃森之前,他就给新闻界一个声明,声明中他宣布:公司的财务仍然完全是他施罗德的事。随后,他不得不纠正自己的看法。拜茨的异议惊动了阿尔弗里德,他召集他的董事会开会,平静地宣布:拜茨所得到的全权当然包括所有商业领域,即也包括财务。这样,一切就明白了。
支持拜茨的第二个人肯定已经被拜茨当作驯熊员拉到了自己一边。他就是克虏伯的老经理弗里得里希·扬森。
在扬森1955年退休之前,他与拜茨共同分享拜茨的全权,这权力是阿尔弗里德于1953年给予拜茨的。拜茨信任扬森,因为他太老了,不至于威胁到他的位置。扬森自己也同意阿尔弗里德的看法,即在克虏伯必须刮一刮新风。自1918年起,他就在克虏伯工作,他担任重要职务时,亲身经历了克虏伯与德国历史的沉浮。1943年,他与阿尔弗里德一起,成为克虏伯董事会成员,并赢得了阿尔弗里德的信任。他又与阿尔弗里德一起与其他的董事会成员一样,受到纽伦堡法庭的控诉,并判了刑,他讲过:“我在公司工作过程中,一直是一个危机接着一个危机的。”阿尔弗里德和拜茨期望,这样一个人会比较灵活,对新来的人也比较容易敞开心扉,尽管他年龄大了。在扬森退休前的两年中,即拜茨独立担任全权总代理之前,他们一直有着完全信任的合作,他们共同视察公司的各个企业,对他们的工作分配,足球迷扬森是这样解释的:“我传球,您射门”。
伴随着老克虏伯人的讨厌,新克虏伯人的崇敬,在阿尔弗里德无条件的支持下,精力旺盛、努力进取的贝托尔特·拜茨成功地站稳了脚跟,并带领公司走上一条新的道路,这就是后来克虏伯历史上的“新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