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随行的圣女星如银立在风雪中,见轿子行得远了,她缓步上前,从袖中拿出一张纸笺交予花夙,叮嘱道:“花夙姑娘,这纸笺需到南夷再打开,里面自有指引。”
花夙接过,她又道:“是他吩咐的。”
闻言,花夙抬头看她一眼,她眉目清秀,不过刚至豆蔻之年的小女娃,见她看她,羞涩的报以一笑,两个小小的梨涡陷进脸颊,煞是可爱,让人无由心生亲近。
“星如银。”花夙喃语出口,却猛然一惊,躲开她不谙世事的目光,抓紧手中纸笺,低眉道:“我明白了。”
这是花夙曾经夜思梦想想要得到的名字,如今却被赐予给了一个还未行过莲华之礼,连圣女都称不上的小女娃,让她心中如何甘愿。
念头转瞬即逝,他说的话,她又怎么会违抗呢,所谓的卦象不过是给予她离开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卸下了圣女的头衔,再见他,是否就成了一种亵渎。
花夙目光深深的看向往生殿的方向,漫天白雪纷飞,辨不清宫殿完整的轮廓,那殿内的人,会对她的离去有一丝的不舍吗?
花夙为这个荒唐的想法自嘲一笑,花夙啊花夙,你真以为你是谁。
放下车帘,厚重的帘布遮住眸角滑下的泪,指腹抚上脸颊,透骨的寒。
呵气叹白,坠泪成珠,不过眨眼间,泪水竟已凝结成冰,原来在北荒,容不下眼泪,花夙惨然一笑,刷白了脸,是他的暗示罢。
“启程罢。”她吩咐道。
车夫马鞭一扬:“驾。”有马低沉的喘气声传来,马车徐徐而动,就此缓缓驶别北荒,身后,下着寂天寞地的风雪。
一切却从此刻后,再与自己无关。
泪,悄然无息的碎做了冰尘。
纸笺上只有六个金色的小隶:羽音楼听风林。
花夙阅完后,纸笺冒出金色的火舌,吞噬焚尽,连灰烬也未留下分毫,就这样消散在空气中,她的手僵在原地,眼神却变得冰冷。
此后,花夙夜夜流连于此,在听风林中奏笛,湘妃泪竹为宾,风为伴音,叶为舞者,很是热闹,她却在这样的日子里,心愈发如止水。
远处的殿宇楼阁灯火阑珊,透过阁窗上烛灯所投之影,一派酒醉灯谜,笙歌夜舞之景,舞姬的身姿曼妙多情,掳获人眼,美人如酒,未饮便可醉人心。
琴音从楼内飘散而出,宫商角徵羽在寂夜中,有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可悲,或许,亦有可笑。
名扬天下,琴艺双绝的天下第一乐师所弹之音引来多少达官贵人散尽千金,也只为酬君一曲,便是如此,也极难听闻。自己有幸听闻,却觉可悲,不是可笑,是什么?
忆及那个笑意吟吟的男子,想必此时定当在寻思自己为何会不告而别,否则,这琴音又怎会如此不入耳呢?定是弹曲之人,失了心神。
花夙依旧故我的吹奏玉笛,抬首回眸的不经意间,瞥见少年从竹林深处走出,月光泻了满地。
笛音突兀的止住,听风林中终年不断的风声竟似也安静下来。
是谁家白衣白马的少年踏梦而来,溅了一地流年。
天地失色的沉寂,只有月光下的少年,眉间一点朱砂痣,乱了浮华。
“你吹得曲子可真好听,可否告知,曲名为何?”他走上前,落落大方的模样,反倒让花夙心生疑惑,皇宫之中,何时有这般的不拘礼节的人儿,见他来时方向,心下了然,应是羽音楼中的王孙子弟。
“只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小曲罢了,这种曲子,在我的家乡,孩童皆会。”这种纨绔子弟花夙本是不屑搭理的,却在看到他清澈的眼眸时,不由的开口答道。
心中莫名涌上悲凉感,今生,是否还能回到故土,已成不解。
“你的家乡?”他笑,有少年风流的模样:“想必只有江南那般灵秀之地,才孕育得出姑娘这般绝色佳人。”
这是花夙一次听到江南。
她没有否认,也未承认,月光下的玉笛流动着温润的光芒,她看着看着,竟犹自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