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夙夜夜流离于此,朱唇呵气如兰,手中的玉笛便行云流水般吐出妙音轻扬,顺着风在竹林久久不散,萦绕耳旁。
这里的风一直未停,或轻或浅的划过脸颊,不疼,也算不得温柔,倒是惊飞了漫天竹叶,在空中如一场叶舞。
听风林,倒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之地。
火红色的长袍铺散成扇形,泄了一地流光溢彩,艳如朝阳泣血,更衬得女子颈间红莲灼灼其华,妖娆夺目。
女子双手合十,垂首闭目虔诚的在巨大的水镜前祷告,梵音低喃,许久,女子合十的手掌捻做莲花,漠然睁眼,眸内精光四射,随即黯淡。
细碎的开门声在寂静的轮回阁内响起,白底红边绣着大朵红莲的锦鞋主人踏着与阖门声同样微不可闻的步子行至女子身后,欠身行了一礼:“大祭司。”
花夙弯肘置于女子身前,女子十指柔荑轻搭,托力站起身来。
女子袍袖一扬,带着凛冽风声将花夙推至一旁,神情傲然:“你可知,我招你前来,所为何事。”
花夙讪讪然垂手,目光掠过水镜,低头:“花夙不眀,望大祭司指引。”
大祭司的目光落在水镜上,冷笑回眸转身:“就凭你,再修炼几生几世,也窥不破水镜分毫。”眼前的女子红衣素白,三千青丝跟它的主人一样温顺的垂落及至脚踝,一张小脸未施粉黛胭脂,却无端使人瞧出几分妖娆来,透着股倾城绝代的风韵。
不愧是他一眼选中的圣女,大祭司内心轻叹,念及他,原本凌厉的眉目也变得温柔起来:“我刚为你卜了一卦,一阴爻居中,二阳爻居外,其数三,五行属火,居南方,色红,为离卦。”
“花夙领命。”南方么,那不就是。
花夙心下已是了然,不由莞尔一笑,唇间却苦涩无比。
你让我生,我便苟延残喘求得一生,你让我死,我便饮鸩自尽求得一死,你让我离,我便马不停蹄求得速离。只因,你是我的神。
没有大祭司想象中的哀伤,也没有绝望的哀求,花夙的笑意那么浓,目光却淡如水,空灵而清澈,圣女最圣洁的笑,满含着神对世人的爱恋,却生生刺痛了大祭司的眸。
大祭司伸手,指尖在花夙的脸颊上流连,最后定格在她的眼睑上,缓缓用力,一点点的用力掐下去,着迷般欲挖出花夙眼瞳。
感受到眼睑上的疼痛,花夙忍不住痛呼出声,大祭司的手急忙缩了回去,满脸惊惶。
指尖犹如被针刺般锐利的疼,有血从指尖滴落。眼角瞥到水镜泛起涟漪淡淡,她目视着花夙,眼里,是近乎疯狂的目光:“花夙,这是你的宿命。”
大祭司那日的话一遍一遍的在耳边反复回响,挥之不去的梦魇。
宿命,花夙不懂什么是宿命,也不懂大祭司眼里的疯狂,她只懂,那一卦后,她必须离开北荒。
离卦,一阴爻居中,二阳爻居外,其数三,五行属火,居南方,色红。
南方,南夷之地。
彼时,她一直都是逆来顺受的,大祭司的话,她历来言听计从,不因大祭司在北荒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只因他。
临走时,大祭司的占星术绝无仅有的卜错,原本该是晴空万里的天象,却突生异变。北荒下了一场百年未遇的大雪,鹅毛般的雪花带着晶莹的光泽覆盖住整个北荒,不至一个时辰,便已大雪封城,不得不推迟半日。
行程一再耽搁,三日后,雪仍不见停,却被告知:即刻启程。
除了从不离身的玉笛,花夙来不及带走任何东西。
将手心放置胸口,花夙默语:心在这里,我就终归会回到这里来的。
大祭司脸色面若冰霜,愈发衬得颈间红莲妖娆夺目,那是历代大祭司的印记,由他亲手印上,象征着很多人穷其一生都在追求着的权势,地位,荣耀。
花夙不由掌心覆上脖颈间,光滑一片。他说,这样的印记不配你。
大祭司瘦弱的身子裹在火红的祭祀袍下,在凛冽的风雪中倒有几分不似凡物,大片的雪花落在她身上,凝结成冰,在下一个眨眼间破碎成一地残雪。她端视马车中的花夙,半晌,开口:“在南夷,你会遇到他。时不可失,失不再来。”她还想说什么,最终自嘲一笑,上轿回了她的的轮回阁。
花夙抬头看着这冰封千里的景色,时不可失,失不再来,是因为这样,所以明知这冰雪中危机重重,稍不小心就会丧命,也要必须启程了么。
她看出大祭司有难言之隐,想问的话也因此缄默在风雪中。
作为祭司,若是道破了天机,则会永世论为言灵,投入畜生道,受尽六道轮回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