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大战后法国戏剧最显著的转变是它脱离了粗暴的写实作风与低级的笑剧噱头。纤净的色调与“沈默”的艺术成了这时代剧艺的主调。最代表了战后一代的剧作家如裴奈尔(J.J.Bernard)与维尔达(Vildrac),他们的作品中都表现出莎士比亚式的幻想和马里伏与缪塞传统的结合。
哥波在法国戏剧复兴中的另一个收获是他实现了舞台与文学的协调与联系。这在十九世纪是一件不可想像的事情。安东纳的“自由剧场”有它知名的剧作家如贝克(Becque),朱莱尔(Curel),勃里欧(Brieux),波多里许(PortoRiche),但他们都只为舞台而写戏,从而作品中缺乏广大的人生与艺术的视野。哥波的剧场并无它自己的剧作家,但它却和整个文坛保持着联系。现代最雄厚的诗人克劳台同时也是最杰出的剧作家,现代最知名的小说家如纪德,莫里雅克,纪罗杜,杜加尔,杜雅美,罗曼,纪奥诺,哥克多都个别对戏剧尽了他们最大的贡献。
哥波的努力不仅替法国现代戏剧注入了新的生命,造成了一个独立的传统,即如国家剧院如“法兰西剧院”(Comédie Francaise)以及其他的商业性剧院也都承受了他革新的影响。今日的名导演如杜伦,茹维,巴替(G.Baty),比多夫(Pitoaff)都是他精神上的承继人。
哥波于一九三六年被任命为“法兰西国家剧院”四大导演之一,一九四〇年起接任该剧院的总理。
D文艺批评
《新法兰西评论》封面上自始就带着这一个副标题:“文艺与批评月刊”。批评精神向来是法国文学中的特色。NRF作家们所以一再责备于浪漫主义时代作家的即是这批判意识的忽视,从而造成他们作品的散漫与夸大。
文艺批评自来在法国文学史中占着一个重要的地位,法国批评家的阵容比欧洲任何一国来得整齐而充实,自《月曜论坛》)(Les Lundis)的作者圣不韦(SainteBeuve,1804—1869)以后,一八五〇年代有泰纳(H.Taine,1828—1893)与路南(E.Renan,1823—1892),一八八五年代有蒲伦几(F.Brunetière,1849—1907),法盖(E.Faguet,1847—1916),与陆美德(Jules Lemaitre,1853—1914)。以上所举是批评界中清一色的所谓“师院派”,换言之,都和师范学院(Ecole Normale Supérieure)有过密切的关系(或系母校,或曾任教职)。其中除路南与陆美德以外完全代表了学院派的传统。他们的批评著作有重心,有倾向,有分量,无如观点失之单纯,缺乏蒙田(Montaigne)《试论》精神的那种广度。陆美德与法郎士则走了另一个极端,他们抛开了藉既定标准去衡量作品价值的教条批评(Critique dogmatique)却换来了全凭主观爱憎作出发的印象批评(Critique impressioniste)。蒲尔泽(Bourrget,1852—1935)的《试论当代心理》(Essais de psychologie Contemporaine,1883)与《再论当代心理》(Nouveaux Essais de Psychologie Contemporaine,1885)曾在文艺批评史中另立了一块新的界石,但其中很多观点在今日也已早失时效。古尔蒙(Courmont,1858—1915)的批评比较更代表了批评精神的新倾向。他已开始从文字,情感,与思想的底层去着眼,从而替文艺批评准备下一份更精巧而锋利的工具。真正导引文艺批评进入现代阶段的是纪德。他的几种批评著作——《假托集》(Prétextes,1903),《新假托集》(Nouveaux Prétextes,1911),《论陀斯妥易夫斯基》(Dostoievsky,1923),《偶触集》(Incidences,1924)——集合了“试论文”(Essais)所可能的各种形式与色调。从此“试论”批评(Critique essayiste)成了现代文艺批评的主流。它同时摆脱了蒲伦几式教条主义的硬性批评与法郎士式印象主义的软性批评。它毋宁说是一种具有启发与暗示作用的韧性批评。当代史家无以名之,有称之谓“粮食批评”(La Critique de Nourritares),换言之,正像纪德在他的《地粮》中由于摆脱了清教徒精神的羁绊从而替官觉找到了地上的粮食,这批评精神所探寻的是心灵从学院气氛解放后所需要的文艺粮食。近三十年来最有地位的几个批评家如谛波岱、杜博、里维埃,与斐南台几乎都继承了这一倾向。
谛波岱(Albert Thibaudet,1874—1936)和大多数初期NRF作家一样,受到过后期象征主义的影响。在未加入NRF之前他曾为象征主义派文艺杂志《执戟队》主写“文人之月”栏,评介当代文艺作品。自一九一一年起到他于一九三六年去世止一直是NRF批评方面的台柱。他曾是柏格森在亨利第四中学( Lycée Henri Ⅳ)执教时代的学生,大学时代一度专攻史学与地理,熟悉世界文学,对现代文学所知尤详。客观,独立,折衷是他批评著作的特点。他具有史学家的相对观与地质学家的好脾气,因此他能迎接多方面的问题,长于处理各种不同性质的题材。他的《对小说的意见》(Réflexions Sur le Roman,1937),《对文学的意见》(Réflexions Sur la Littérature,1938),折衷而流动,处处充满着人性感。这两个集子中的短文都发表于NRF上,而是他去世后由NRF编集的。他的大著《一七八九年至今日的法国文学》(L.Histoire de la Littérature Francaise de 1789 nos Jours)出版于一九三六年,其中充分地表现出作者高度的透视力与吸收力。他把丰富的材料运用得非常得心应手,而在判断上,则处处保持着他的大公精神。除上述三部最后发表的著作外,之前出版的有《马拉尔美的诗歌》(La Poésie de Mallarmé,1912),《卅年的法国生活》(Trente ans de Vie Francaise, 1920—1921),《论斯当达耳》(Stendhal,1931),《论福楼拜》(Gustave Flaubert,1923),《柏格森主义》(Le Bergsonisme,1923)。
杜博(Charles Du Bos,1882—1939)也是与NRF关系非常密切的一个批评家。他所发表的《近似集》(Approximations)共七册,出版于一九二二至一九三七年。这著作最代表了“试论”体的文艺批评。批评家以最大的努力去深入他所批评的对象,但他只简接地透露了他一己的意见。结合了丕德(Pater)与普卢的文体,杜博的作品不易受一般读者的接近。他对外国文学的修养很深,作品中最主要的尚有《与纪德对话录》(Dialogue avec André Gide,1929),《拜伦与宿命的需要》(Byron et le besoin de la fatalité,1929)及在美国圣玛丽学院的英文讲稿《什么是文学》(What is Literature,1940)。
里维埃(J.Rivière,1886—1925)是一个非常成熟的年青人,万分热情,却又坦率地怕羞。他于一九〇七年在他故乡波尔多大学(Univ. de Bordeaux)毕业后即到巴黎。成年于象征主义时代,最初唤醒他的文艺情绪的是波特莱尔,万籁,与马拉尔美的作品,继而他承受了纪德与克劳台的双重影响。稍后普卢与弗洛伊德又替他打开了记忆与联想,精神分析与潜意识的库藏。聚各种现代精神因素于一身,敏感、柔和、韧性、趣味,成为里维埃批评著作的特点。里维埃不仅受文艺的吸引,同时对音乐、绘画、舞蹈都很爱好。他的艺术修养拓展并洗练了他在观察与批判上的力量。杜博在他《近似集》中曾说里维埃在批评上不仅建立了一种新的方法而是一种新的艺术。而这艺术的特质是深度。他主持NRF前后达十余年,曾在杂志上发表过七十多篇文章。其中最重要的除前已介绍过的《冒险小说》外,《论韩波》(一九一四),《论纪德》,《论陀斯妥易夫斯基》(一九二二),《诗人梵乐希》,《论普卢》(一九二二)等都是研究当代作家第一流的批评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