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虎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动物,有些惊魂未定的感觉。花哥在鲢鱼嘴的身体来回地飞着,飞了几圈,他冲着谢细五和七虎喊,“有吃的啰!有吃的啰!”
这种喊叫,突然给了谢细五一种提示一般。他搓着双手,打量着地上的动物,“这是上天送来的美食。如果不吃的话,太对不起老天爷啦!”
谢细五转身去张罗柴火,准备点起一堆火,把那动物烤来吃。
七虎的知觉渐渐缓和。他看着自己腿上的伤,不知道该怎么办?想了一会,七虎一瘸一拐走到一丛杂草前,拔了一些长长的茅草,胡乱编了一下,把自己伤处紧紧地缠起来。他期望这种办法能让快要脱离躯体的肉块,再次融合到身体里去。
捆好了以后,七虎也不想动,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将那条伤腿长长地伸直了,另一条腿曲着,承受着他托着脑袋的手。另一只手拽拉了几根草枝,继续嚼着,品尝着草汁水。
谢细五独自忙碌着,他喊了几次七虎过去帮他的忙,七虎都没有动。
花哥很兴奋,飞来飞去转着,最后停在一汪血里,美美地享受了一次。吃饱了,他飞到七虎的口袋里,睡有些迟的午觉。
下午缓慢地移动,很快就太阳偏西了。长长地阴影带着奇妙的香味,罩在七虎的脑袋上。七虎有些迷茫,恍然之中又感受到那种腥臭。
腥臭味和此时的香味,何者是真实的,何者又在梦幻之中呢?
有那种腥臭味的动物,即使烤出来如此的香,七虎的食欲依然难以调动起来。谢细五忙碌了好一阵,脸上有好几块黑印迹。火烧得很旺,上面烤着那个动物,他的手忙不迭地撕了几块,塞进嘴里去,鼓鼓地上下咀嚼着。
嘴里嚼着冒油的肉,声音呜呜地招呼七虎。
七虎摇着手,他觉得草枝的味道,远胜过那烤着的美味。
“好香的味道!”
声音远远的,却又响亮异常。
谢细五的动作僵住了,愣着眼神搜寻。七虎仰面对着那一缕金色的夕阳,一张脸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舒畅而安详。听到声音,他立即弹簧一般站起来,眼神也游移着寻找声音的来源。
看了一圈,什么也没看到。
“看什么呢?我在这里。”声音近在身边了,脑袋一转,看到火堆旁边站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声音先到,人后到,不好意思。几座山要翻过来,得费点时间。”
“你是谁?”谢细五和七虎一起问。
“千万不要问我是谁。”那人丛身上拿出一把刀,“也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即是结恩仇。记住,只要我曾经和你们在一起。”
那人的话语凌乱而跳跃,听得七虎和谢细五一愣一愣的。他们想起邵七爷提醒他们的话,这个世界处处都是敌人,他们心里的戒备马上浮上来。
那人手中的刀不大,比匕首稍长一些,宽度差不多。刀在烤得金黄的肉身上一划拉,一片肉飞起来,他的嘴微微一张,肉飞进嘴里去了。
“不错,果然是杀人丑鱼。香飘十八里。咦,你们怎么站着不动,不喜欢吃?”那人手中的刀子一挥,两片肉沿着两个方向飞。一片飞往谢细五,一片飞往七虎。
谢细五赶紧将嘴里的东西强吞下去,然后接住了肉片。七虎被肉片弄了个猝不及防,动作慢了一拍,肉片紧紧地贴在嘴上,像贴了一张胶布。
“你,哈哈哈——”那人看着七虎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谢细五也跟着笑起来,七虎赶紧用手扒拉掉那块肉,动作窘迫不安。
肉的香味,在鼻子处盘旋,七虎饥饿多年的肚肠实在忍不住了。他的舌头变成了一个肉钩子,轻轻一卷,把肉卷进了肚子。
“怎么样?不错吧?”谢细五有些得意,“快过来吧。快来吃。待会就没有了。”
七虎趔趄着往前面走了几步,那人一直看着七虎,等走到火堆边,他与那人隔着火堆和烤肉。
“你受伤啦?”
“刚才被杀人丑鱼咬的,腿上一块肉,差点就不见了。”七虎淡淡地说。
“腿上的肉?让我看看。”倏然之间,那人已经站在七虎的身边,蹲下去看七虎的伤口。七虎几乎没有看清这个人怎么到身边的,是从火堆上跳过来,还是绕过来的。
天色逐渐转暗了,但还算看得清楚。那人看了一下,站起来,“你这样不行。不出三天,你的这条腿就会溃烂,长满了白色的蛆。到那个时候,谁也没办法救你。”
“没事的。他是钢筋铁骨,什么东西都伤不了他。”谢细五说。
“任你什么材料的,被杀人丑鱼咬过的东西,没有不长蛆,不腐烂的。在杀人丑鱼的牙齿缝里,满是那种超级蛆蛋,这种蛋在任何条件下都能够存活。一般的药物,是杀不死的。只有用娜丽鸵罗才行,这是从一种剧毒曼陀罗上提取的,能将蛆虫杀死,也就是以毒攻毒。”
“蛆倒是死了,人也活不成。”谢细五说,“还不如保住一条腿的好。”
“一条腿?好轻松。”那人轻蔑地说,“如果是一条腿倒是好啰!怕的是,人活着,浑身都是嫩白的蛆,在身上蠕动,不停地蠕动,还有不断的蛆变成绿头苍蝇,飞呀飞呀!人不会死,蛆从皮肤下面的肌肉吃起,一直吃到内脏,人才会死。这个过程,差不多一个月吧!”
“妈呀!”七虎浑身都是鸡皮疙瘩了。死并不可怕,看着自己腐烂,一点一点等死,那才可怕。“怎么办?怎么办?快给我一个痛快的吧!你不是有刀吗?用刀。不行?那么,你有毒药吗?毒药。”
“好啦,好啦,”那人笑着从身上摸出一颗药丸,“我是谁,你们知道吗?我是一介书生,我不会害人的。”
“你读过很多书?”
“读书?没有。”书生摇着头,“我韩六采只是喜欢装扮成这个样子。书,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了。只有一些人的嘴上,还流传着一些过去的知识,我喜欢从那些人嘴里抠一些东西出来。哈哈,还不错,当一个书生。放荡时,放荡形骸,装逼时,装得儒雅风流。”
随着交谈的深入,七虎对这个书生也产生了一些好感,心里的戒备慢慢消失了。他一把抓过那颗药丸,就要往嘴里送。谢细五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劝阻他三思而后行。
七虎觉得没什么可思考的,塞进嘴巴,一仰头就吞下去了。吞下去以后,他去看韩六采,韩六采一个劲地摇头。
“活不长。活不长。真的活不长。”
“什么活不长?”七虎的心又悬起了,觉得这个人玄玄乎乎的,一点也弄不懂他讲话的意思。“什么活不长?”
“你呀!”韩六采说,“我说的是你,你活不长。知道吗?像你这样直肠子的人,你怎么可能活得长呢?你肚子开始绞痛了吧?受不了吧!我给你吃的不是娜丽鸵罗,而是极顶红。毒药中的极品,无药可救的。你活不长了。”
七虎抱着自己的肚子,身子慢慢蹲下去,额头上的汗,像一粒粒绿豆,滚落下来。谢细五开始絮絮叨叨地责备七虎了,“叫你别吃,你偏要吃。看看,死了不是。”
七虎拼命地忍着,一点声音也不发出。他的牙齿都快要咬碎了,谢细五那些抱怨和责备,在他耳里嗡嗡地响。而韩六采的身影,就像在涟漪中的倒影,已经完全变了形。
绞痛几乎要将整个身体撕成成无数碎片,死亡似乎已经近在眼前了。韩六采若无其事地用刀子削着杀人丑鱼的肉,香滋滋地咀嚼着。
谢细五从怨妇一样的抱怨里醒过来,他一把抱住韩六采拿着刀子的手,央求道,“大侠,大侠,你手下留情吧!不要杀他,你救救他。”
韩六采的手一抬,谢细五的身子就震得飞出去五六不远。谢细五爬在地上,往前爬了几步,抱着韩六采的大腿,继续哀告。
“千万不要相信那些道貌岸然的人,这是一个教训。多谢你们的烤肉。后会有期。”韩六采的腿轻轻一蹬,甩开了谢细五的双手,身子一腾,瞬间就没有影子了。
谢细五又哭着爬到七虎面前。
七虎因为痛苦,整个身体都蜷起来,像一只小小的刺猬。他没有哼,也没有叫,只是身体越来越紧紧地裹在一起。谢细五哭着喊,“七虎,七虎,你难受就不要这么忍着啦!你就哭出来,喊出来,也许会好受一点。”
“不会好受的。唯一的就是吃一块杀人丑鱼的肉,才会好受一点。”在旁边又另一个声音。谢细五以为是花哥在说话。
“你就不要再说风凉话了嘛?七虎已经够难受的了。”
“是吗?还叫七虎,这个名字不好。非常难听。为什么不取名贼虎呢?为什么不取名杀手虎呢?为什么不取名叫下流虎呢?七虎,难听的虎。”
听到这样的声音,谢细五抬头去看,看到火堆边坐了一个人,头上戴着斗篷,看不清面目。这个人什么时候来的?竟没有一点动静。如果他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在他和七虎的脖子上转一圈,他们死都会死得不明不白的。
“他这个样子,还能吃下肉去?”谢细五反问道。
“你不信任我。”那人站起来,走到七虎身边,抓着七虎的头发就提起来。七虎整个身体就离开了地面,身体还是蜷缩着,他像一个还在子宫中的婴儿。“恐惧,这是因为恐惧。我告诉你,韩六采骗了你,什么极顶红,那不就是他答应给你的娜丽鸵罗吗?你感觉一下,腿上是不是没有那么痛了。”
七虎的身体,慢慢舒卷了,身体也高了很多。他的感觉真的好了很多,那种绞痛就像潮水一样慢慢退下去。
“真的吗?”谢细五挤过来,俯身看着七虎的腿。那里的模样还是那样,没有什么变化。他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戴着斗篷的人。
斗篷挡住了眼睛,谢细五什么也看不见,反而是对方的眼神如刀一样盯着他,“别看我,吃肉。”那人的手一挥,一块肉飞过来,他的手再一按,肉进了七虎的嘴。
七虎被动地又接受了一块肉。嘴慢慢咀嚼着,那种滋味让他变得快活起来。七虎站直了身体,精神头也强劲了不少。身上的伤痛,隐隐的都不见了。他对刚才的表现,也很迷惑,自己是不是中魔啦?那么一句话就让自己痛成那样?
“好啦,好啦,知道吃肉啦!”带斗篷的人离开七虎,转到另一边去。在一块石头旁边,有一个罐子,他提起来,“你们真是的,那个韩六采最会骗人的,而且都是骗你们这样的孩子玩。你们会喝酒吗?”
七虎摇头。谢细五点头。
“好吧,不管会不会喝,只要有肉吃,就该喝一口酒。我是一个裁缝,叫沈国瓦。我喜欢用剪刀,但不喜欢做衣服。”
沈国瓦将酒罐凑到自己的嘴里喝了一口,然后一扔,朝七虎的面前飞过去。速度不算快,七虎伸手就抓住了。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学着样子将罐口凑到嘴边,抬起罐子。自己的动作稍微大了一些,一股火辣的液体,直灌七虎的喉咙,呛得他将那些酒全都喷出来,咳嗽不止。
“看看,看看,都喷进罐子里去了。看来只有你一个人喝了。不过呢?我这里还有一罐,它是你的了。”
沈国瓦变戏法一般又摸出一罐,手轻轻一抖,朝谢细五飞过去。谢细五伸手接住。他曾经喝过酒,对酒有一种欣喜。他喜滋滋地把罐子打开,凑在嘴上喝了一口。他想再还给沈国瓦,没想到沈国瓦摇摇手,“你多喝几口。”
谢细五伸手去撕了一块杀人丑鱼的腿,拿在手里,狠狠地啃咬着。啃上两口,又喝一口酒。那种感觉,真是再好没有了。
七虎慢慢抑制住了咳嗽,他对酒的感觉也变得恶劣起来。七虎对香喷喷的肉也没有了兴趣,他拿着那个罐子,身子一转,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
“刚才韩六采骗了你们。我说的这个事,就不是骗你们了。你的酒里,我下毒了,下的是烂肠散。不出一时三刻,你的肠子,就会烂出密密麻麻的大洞,所有的粪便就会进入到血液里。当污染的血液流遍全身,就会死了。哈哈哈——”
笑声一起,人就不见了影子,笑声远去的速度快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