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2月1日起又到赛福尔高等女师去授课了。我下午在实验室,早晨在家里,一周只有两个上午不在家,到赛福尔去……我的工作很多,家务、小孩、上课、实验室,我简直不知道顾哪一件才好。
由这封信可以看出,居里夫人完全从怀孕期的噩梦中走出来了。皮埃在春暖花开之时,身体也好多了。拖了一年多的诺贝尔演讲不好再拖下去,他们决定6月份两人一同去斯德哥尔摩。
1905年6月6日,皮埃代表他和妻子,在瑞典科学院做了演讲。他的演讲题目是《放射性物质——镭》。
他首先表示歉意,“由于一些我们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原因,我们未能于1903年12月10日在斯德哥尔摩同大家见面。”接着他说,“要讲放射性物质的特性,我当然不可能只讲我们两人自己的研究工作。”他提到了贝克勒尔和许多人。他说:
“1898年,在放射性研究工作开始之初,只有贝克勒尔和我们两人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从那以后,越来越多的研究工作就出来了,如果不提到这些物理学家们的工作,那就无法深入地讨论放射性研究。这些物理学家有卢瑟福、德比尔纳、埃尔斯特、盖特乐、盖斯勒、拉姆赛和索迪……”
在介绍了“我们称这些物质为‘放射性物质’”的一般性质后,皮埃特别着重指出:
“镭这种放射性物质是一种可以持续不断提供能量的能源,用它的放射性强度可以表示出它的能量的大小。在我与拉博尔德合作的研究中还发现,1克镭每小时连续释放的热量达100卡。卢瑟福和索迪、朗格和普里希特,还有埃格斯特朗,都曾测量过镭释放的热量。据所测量的结果来看,释放能量的强度经过数年后将都不会改变,因此,镭释放的总能量将十分惊人。”
对于这种能量的来源,曾引起居里夫妇和许多科学家的高度关注,并提出过几种假说以解释这些能量究竟是从哪儿来的。皮埃指出:
“在开始研究的时候,居里夫人和我曾认为,这种现象可以用两种不同的一般假说来解释。关于这些假说,居里夫人在1899年、1900年做过阐述。
“第一种假说:放射性物质从外界摄取能量,然后再释放所吸收的能量,因此这种释放是第二次辐射。空间不断被外来穿透性很强的射线所穿透,在穿透过程中被一定的物质所捕获。这种假说并不荒谬。根据卢瑟福、库克和麦克林南最近的工作来看,这一假说有助于解释很多物质的极微弱的辐射。
“第二种假说:放射性物质释放的能量来自物质本身,因此放射性物质处在变化之中,它们逐渐地缓慢衰变,尽管其中有些物质的状态从表面上看并不变化。镭在数年中释放的热量,如果与相同重量的物质在化学反应中释放的热量相比,那是非常巨大的。然而,释放出的这些热量只不过是极少量镭在衰变时放出的能量,这些镭少得甚至衰变数年后还察觉不出来。这无疑使我们得出以下结论:放射性物质衰变的原因,要比普通的化学变化深奥得多,因为放射性衰变时元素的转变,意味着原子的存在就会出现问题。”
这儿我们有必要插上几段话。在19、20世之交,由于X射线、放射性的发现,人们对“原子是永远不变化的基本粒子”这种观点有了怀疑,甚至有人对原子这一假说也产生了怀疑,一时间意见纷纭,争论不断。正当科学家们为放射性现象引起的问题争论不休时,居里夫人在1899和1900年的两篇论文中,提出了她的假说(即皮埃上述演讲中的“第二种假说”),居里夫人早就认识到放射性现象是一种原子现象,而且她认为放射性物质释放出的能量是“取自于自身,这说明物质的演变还没有完成,还在进行一种嬗变”。这个假说发表之初,还有一些其他假说(如皮埃提到的“第一种假说”)似乎也有同样的说服力,但到1905年,“第二种假说”已经占有绝对优势的地位。
1903年,卢瑟福有关“放射性是原子现象”的理论又进一步指出:
“所有放射性变化都可以看做是一种物质生成另一种物质的过程(同时放出射线)。若干变化都存在时,它们不是同时的,而是相继的。钍生出钍X,钍X生出钍射气,钍射气生出放射性沉积物。所有这些放射性物质都与一种变化相联系,这种变化产生下一种物质,而不是它自身……因此,不能认为放射性是已经发生了的变化的结果,而只能认为辐射体系统在转变成另一种物质时伴随着射线的放出。”
1904年5月19日,星期四。卢瑟福从加拿大麦克吉尔大学来到伦敦,这天他在英国皇家学会主办的、有最高荣誉的“贝克讲座”上做演讲,演讲的题目是《放射性》。一般认为,放射性衰变理论以贝克演讲为标志,基本上已经建立起来了。而且我们可以说,卢瑟福的理论是居里夫妇早期工作的进一步发展,而且他的理论可以用来解释居里夫妇发现的镭的热效应。
卢瑟福的放射性理论提出来以后,不少科学家表示不能同意这一理论,一开始居里夫妇也不完全同意卢瑟福的衰变理论,因为他们的实验数据显示出放射性“都是恒定不变的”,虽然他们两人发现钋的放射性在衰减,却又“把它看作是一个例外,因此在一段不长的时间里阻碍了他们接受卢瑟福的放射性衰变理论”。但到1903年6月,居里夫妇开始同意:卢瑟福的衰变理论可以很好地解释放射性现象。1904年,皮埃在实验中证实了卢瑟福的发现,即氦是镭衰变中的产物,他也因此认为“卢瑟福先生的观点似乎是正确的”。在这次诺贝尔演讲中,皮埃又进一步明确提出:
“第二个假说在解释放射性元素的特性时,看来更富于创造性,特别是用它可以直接解释钋的自发衰变和由镭产生氦。卢瑟福和索迪大胆地提出并建立了元素的衰变理论。他们认为,放射性元素的原子处于连续不断的、不可逆的解体过程中,在卢瑟福的理论中,这种解体过程一方面会产生有穿透性的射线,另一方面会产生射气和感生放射性,后者是新的,常常是衰变极快的气态或固态的放射性物质,它们的原子量都比衍生出它们的原元素原子量小。这样看来,如果镭是从其他元素中分离出来的,那么它的寿命将是很有限的。在自然界中,镭总是与铀共存的,可以设想它是由铀产生出来的。”
在演讲中,皮埃还承认了卢瑟福利用放射性衰变理论所做出的关于地球年龄的推算。最后,皮埃以下面十分著名的一段话结束了他的演讲:
“我们可以想像得到,如果镭落到了坏人手中,它就会成为非常危险的东西。由此可能会产生这样一个问题:知道了大自然的奥秘对人类是否有益?人类从新发现中得到的是益处,还是害处?诺贝尔的发现就是一个典型的事例。烈性炸药可以使人类创造奇迹,然而在那些把人民推向战争的罪魁祸首手里,烈性炸药就成了可怕的破坏武器。我是信仰诺贝尔信念中的一员,我相信,人类从新的发现中获得的更美好的东西,将多于它带来的危害。”
非常富有戏剧性的是,正当皮埃在斯德哥尔摩演讲中谈到“我们认识了一种维持着放射性能源”时,谈到这种能量与“化学反应中释放的热量相比那是巨大得多”时,一位在瑞士专利局默默无闻的物理学家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正是在1905年6月提出了那著名的“质——能公式”:E=mc2。30年之后,这一公式的正确性被实验证明,并在1945年8月以落在日本的两颗原子弹得到了具体的应用。几十万人瞬间被这种巨大的能量夺去了生命。皮埃的担心立即变成了全世界大多数科学家必须面对的残酷事实。直到今天,核武器——一种可怕的、毁灭性的武器,仍然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全世界人民的头上。
即使如此,提出这个“质——能公式”的爱因斯坦在1945年11月向美国广播公司发表谈话时,仍然指出:
“我不相信文明社会因战争中使用了原子弹而毁灭掉。也许地球上有2/3的人会死亡,但还会留下足够有思想的人和足够的书籍使我们从头开始建设文明……
“至于什么时候原子能可用于和平的、建设性的目的,还不可能做出准确的估计……毫无疑问,这个目标是会达到的……因此,尽管原子能的释放可能是、而且无疑是人类的一大恩惠,但这恩惠暂时还不会成为现实。
“由于我认为原子能在可见的将来不会是一种福音,因此我必须说,它当前对于人类来说是一种威胁。这也许倒是一件好事。它也许能迫使人类在国际事务中建立起维持和平的秩序,而如果没有恐惧作为压力的话,这种秩序无疑是不可能实现的。”
爱因斯坦1945年讲的话,与皮埃1905年讲的话,表示了相同的忧虑,也表示了相同的希望。
居里夫妇来斯德哥尔摩以前,还十分担心又会出现那种过分的轰动、喧闹、接见、讲话和照相的局面,那会把他们刚刚好转的身体又弄垮的。但他们却非常满意地发现,瑞典科学院的安排很有分寸,使他们两人感到十分愉快。瑞典官员很少出现在这种科学活动中,这也颇使他们感到意外。总之,他们原有的疑虑一扫而空,轻松愉快地做了演讲后,又在北欧这块神奇的国度里游览了几个城市,而后尽兴而归。
1905年7月24日,皮埃在给乔治·古依写的信中,心情欢悦地讲述了他们的瑞典之行,他写道:
……我和我的妻子刚到瑞典去了一次,这次旅行很合我们的意,我们毫无忧虑,而且得到了充分的休息。此外,6月间差不多没有人在斯德哥尔摩,因此正式仪节简单了许多。
瑞典由湖泊和海湾构成,周围有一点陆地,到处是松树、冰河带来的碎石堆和红色木头房子。这个地方的景致略显单调,但是很美丽而且很安静。在我们到那里的期间内,几乎没有夜晚,秋天的太阳差不多一天到晚总在照耀着。
“我的孩子和我的父亲都很好,我的妻子和我也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