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天坐着打字,除了心里的故事,就是手上的香烟——多年的老朋友了,很难绝交。因此,无论春夏秋冬,都要打开阳台上的窗子,放烟。
这天下午,阳台上有“唧唧”声,没理会。打字时我连电话都不接,更顾不上它。直到傍晚,起身开灯,“唧唧”声再起,才去看看,哈,原来是一只小鹦鹉前来访问,落在我家阳台的绿萝丛中等候多时了!我顺手关上了窗子。小鹦鹉并不怕人,往地上撒点儿小米,它立刻飞过来吃,给一碟水,也大大方方地喝。
“让它吃饱了,就放生吧!”妻子说。
我又打开窗子,可是外面天色黑沉下来,小鹦鹉根本就不想出去。屋里有电灯,亮堂堂,它索性飞进书房,又光顾客厅,桌子、沙发、书架,随意起落,好像这里就是它的家。女儿有了说词:“它是自己飞进来的!给老爸解闷儿——您这‘坐家’太寂寞啦。”保姆小萍还冲着它哼唱:“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显然,这两个年轻人已经喜欢上小鹦鹉了。
吃晚饭的时候,小鹦鹉成了热门话题。它不但飞来飞去,还落到电视机上,梳理羽毛。真漂亮,浑身杏黄,额头、面颊和下颏又是红色的。这时正演清朝宫廷电视剧,大家乘兴给它起名:红顶子、大皇袍……太高贵了,返璞归真,就叫小黄吧。正在夸它,小黄毫不害羞地在电视机上拉了屎,这可怎么办呢?
第一夜,小黄被关在阳台。天亮以后,开窗放生,它还是赖着不走。妻子和小萍在楼里楼外到处打听,谁家的小鹦鹉飞丢了?也没找到失主。倒是楼下小树林里遛鸟的老人说:北京的小鹦鹉都是家养的,没本事,不会觅食,放生,也活不了,不如买个鸟笼养着玩儿吧。
小黄就这样留在我们家了。买了鸟笼还得买鸟食:粟子掺葵花籽。鹦鹉的嘴很灵巧,会嗑瓜子,吐粟子皮,又能钩在笼内的横杆和吊环上,帮助双爪爬上爬下,翻跟斗,打秋千,只是不会说话。“鹦鹉学舌”指的是大鹦鹉,小黄不会,我们也不强求。它会唱歌吗?楼下的小树林里,每天都有许多老人前来遛鸟,上百笼鸟儿在此大合唱,好像歌咏比赛。我把小黄的笼子也挂到树林里,此举使它蒙羞——那些大嗓门儿的画眉,歌声嘹亮;身材娇小的黄鹂,歌喉婉转动听;冠军属于鹩哥,黑缎子般的羽毛,红嘴巴,会说“你好!”“吃饭了吗?”还有一位“诗人”,吟诵“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可惜小黄只会“唧唧”叫。也有不如小黄的,就是一群麻雀,飞来捡食笼鸟弹落在地的粮食,大胆的麻雀还抓在笼子外边,扑棱着翅膀,把头伸进去争抢那杯中食物。我说,“麻雀也想进笼子?”遛鸟的老人直摇头,“没人养麻雀,难看,叫声不好听。也驯养不了,抓来的麻雀关进笼子,它能气死,不吃不喝,要不就乱飞乱撞,自己撞死。”哦,小小麻雀……原来如此!
人乃万物之灵。有许多办法驯服动物,最损的一招就是饲养,让牛马猪羊、鸡鸭猫狗丧失自立生活之能力,依附于人,又受人役使和宰割。现在保护野生动物,家畜家禽则不在此例。据说,曾经把人工饲养的东北虎放归山林,可惜它已丧失捕食本领,每逢“开饭”时间就蹲在村口等待主人喂牛肉吃。呜呼,山大王的八面威风扫地,也变成人们的宠物大猫了。
我不再让小黄参加遛鸟比赛。虽然它不会唱歌,也没有麻雀热爱自由的性格和觅食的本领,但它长得美丽,亲近主人,就充当我们全家的宠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