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充
文人宜遵五经六艺为文(1),诸子传书为文(2),造著着说为文(3),上书奏记为文(4),文德之操为文(5)。立五文在世,皆当贤也(6)。造论著说之文,尤宜劳焉(7)。何则?发胸中之思,论世俗之事,非徒讽古经续故文也(8)。论发胸臆,文成手中,非说经艺之人所能为也(9)。
文人文章岂徒调墨弄笔,为美丽之观哉?载人之行,传人之名也(10)。善人愿载,思勉为善;邪人恶载,力自禁裁;然则文人之笔,劝善惩恶也。
“注释”
(1)五经六艺:五经指诗、书、礼、易、春秋,六艺指诗、书、礼、乐、易、春秋。汉代经学分今文和古文:今文家说无乐经,乐附于诗中;古文家说有乐经,秦焚书后亡。
(2)诸子,本指先秦各学派及其著作者;传,解说经义的文字;书,书籍,著作。
(3)造论,写作出来的理论;著说,著作的学说。
(4)上书奏记指在朝廷中使用上传下达的这类文章。书、奏和记都是应用文。
(5)文德之操指写文章的道德和操行。
(6)当,是;当贤,是贤才。
(7)尤宜劳焉,尤其适宜于用力写作。
(8)发,抒发;非徒,不是徒然的;讽,讽诵;续,延续。
(9)经艺,指儒家的五经六艺。
(10)记载人的德行,传播人的声名。
愿,心愿;愿载,记载他们的心愿;思勉为善,勉励他们思想善良。
恶载,记载他们的恶行;力自禁裁,极力禁止和制裁。
“译文”
文人应该依照五经六艺写文章,继承诸子百家的文风,要么写出理论著作,要么写出应用性的公文,要么写出文人的道德操行。能够从此五个方面写文章,都算得上贤才。其中理论著作和学说,尤其值得辛勤用力。为什么呢?抒发胸中的思想,论述世俗社会中的事情,这不是那些整天讽诵古经和延续故文所能比的。理论直抒胸臆,文章成于手中,这也不是那些拘泥于经典的人所能为的。文人写文章难道只是徒然的调弄笔墨,为了追求外观上的华丽吗?显然不是。写文章是为了记载人的德行,传播人的声名。善良的人记载他们善良的心愿,勉励人们的思想朝着善良的方面转化;邪恶的人记载他们的恶行,以便社会上不再出现这种情况;文人用笔写文章,其目的就是为了劝告人们为善并惩罚社会的恶行。
“内容讲解”
《佚文》是《论衡》的第58篇。汉代文学“铺采扌离文,体物写志”,一直发展到王充,才突出地论述了文论的意义。在《佚文》篇所选的第一段,王充主要强调写作“造论著说”的理论文章,这种思想与写作《论衡》的主导思想完全一致。因为“造论著说”之文能够“处定是非,辩然否之实”(《定贤》),使人民群众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在《佚文》篇所选第二段,王充主张写作文章的目的是为了劝善惩恶。“为世用者,百篇无害;不为用者,一章无补”(《自纪》)。所谓“为世用”,就是主张用理论文章干预世俗,明辨是非。
“思考题”
1.汉代人崇尚实用,王充的文论是否也“尚用”?
2.《佚文》篇所谓“造论著说”和“劝善惩恶”是什么意思?中国文论讲究“体用”,可否将“造论著说”理解为体,“劝善惩恶”理解为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