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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流水溢花亦芳菲 (13)

母亲说过两天就去房产办过户手续,房子最终也只以二十五万卖给了他们。母亲说他们曾是大学教师,已经退休好几年了,身体也一直不好,还有一个小孙女,才八岁。儿子和儿媳在一次车祸中双双遇难,只剩那个小孙女大难不死,肇事司机弃车逃逸。祖孙三个便卖掉了郊区的房子,想搬到市区来,这样各方面都方便一些。

似乎,有时候,命运和命运其实是不能比的!

人说,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命运却总能折射出世间百态,而我所能够做的也仅仅只是在心里有那么一丝的感叹和惋惜罢了。因为生和死是人这一辈子最不能理解的东西,我们要花一生的时间体验生的意义,而死亡,等我们感觉到了,一切的浮华沉沦也已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

荧荧打电话过来说就要走了,明天的飞机,让我去送送她。我抱着电话竟再舍不得放下,而电话那头的她,早已哭得不成人样!

分别似乎也总是注定了的事情,不管我们愿意与否,我们放之不下,割之不断的永远是儿女情长!

荧荧回忆着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边说边哭,而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也跟着哭,才知道这四年的我们早已血浓于水!

四年,从认识她到现在,到我们就要分别的现在,她一直很疼我们,她也一直是我们的大姐!

我说我讨厌那些男孩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她拉着蓝雪就气冲冲地跑过去跟他们较劲儿。我说我不喜欢在食堂排队,她就每天帮我把饭打到宿舍,也总会把她那份鸡蛋留给我。

我说,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她说,看着你就想疼你,谁叫你是我妹呢!

满丫头打水的时候被一个男孩子给拦住了,那个男孩子站在她面前突然“啪”的一下就跪下了,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了一大堆海誓山盟的话。满丫头吓哭了,撒起脚丫儿就跑回了宿舍。荧荧立马就带着我们去找那个男孩儿算账,她跟蓝雪扒光了他的衣服就扔进了锅炉房,让他穿着内衣围着宿舍楼跑,说不叫不准停。临走时荧荧还丢上一句,就你这么没出息的样子,也还想追我们家丫头!

晓菲那个时候总是会被隔壁宿舍的女生欺负,只因为她唱歌要那个女生好听。荧荧那天实在气不过了,冲进她们宿舍就把她们的盆子,镜子全给砸了,然后揪住那个女生的头发说,你以后要是再敢动我们家晓菲,我就买上一瓶硫酸把你这张犯贱的脸给毁了,你信不信?她吓坏了,只是拼命地点头。

我们五个人就这样的在一起了,我们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疯,一起闹,一起梦想着我们的梦想!

蓝雪说,我们校园五结义,那将来自是要闯出一番天地的!

于是这四年里,我们谁都舍不下谁,四年,不成熟的我们用不成熟的青春抒写着我们早以成熟了的付出和感情,而这份付出和感情,如烙在心底一般,怎也挥之不去!

荧荧拨通了她们三个的电话,然后我们五个人就这么地哭着,回忆着我们的回忆,不能自已!

荧荧说,我们将来谁也不许不记得谁!

第二天重庆下起了小雨,机场似乎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人。我们一大早就在机场等,荧荧进来的时候眼睛也是红红的。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着。到检票口的时候荧荧转身抱住我们,终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又不是生离死别的,再哭,我又要哭了,总还要留一点给语灵吧!蓝雪说。

是啊,是啊,终会再见面的,就不要再那么的悲伤了!荧荧的母亲笑着说。

荧荧理了理我的围巾,说,语灵,你以后要学会照顾自己,有些事情能不想就不去想。我其实倒是很放心不下你的,你那么柔柔弱弱,好像对这个世界什么都懂,其实世界那有你想的那么单纯呢,会把自己憋坏的!还有满丫头,你也是,你跟语灵一个样儿,一点儿事弄不好,眼泪就来了,不许哭了,你要看好龙语灵!你们今后都要给我好好的,否则我绝不放过你们!

荧荧又一把抱住我们,不肯松手,我舍不得你们,真的舍不得!荧荧的母亲轻轻地拽着她,说,要上飞机了!

荧荧,到了那边要记得打电话给我们,你也要好好的,我们五个永远是好姐妹!蓝雪说。

人说,离别是因为我们长大了!

我想如果离别便是长大的标志,那我宁愿用我的一生去换取不要长大!

荧荧,我们谁也不许不记得谁!我叫道。

我的姐妹就这样的走了,去往属于她的地方开始她的人生和梦想,而几天后的我,也将站在这儿,跟她一样!

可是,未来的命运谁又能够预知呢!

接下来的几天,重庆的雨便下得没完没了,对于重庆,我永远喜欢这里的冬天,永远喜欢这里冬天的雨!

几家杂志社打电话说想拍几组照片,我便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忽然觉得自己开始适应摄影棚里的感觉了,很奇怪,却感觉异常的好。

天气实在不行,无法正常拍外景,在大雨中拼命的熬了好几个钟头之后,摄影师终是说光线和色温不够,收工吧!

便欢天喜地的爬上工作车换了衣服,其实我是很想在这座城市里留下一些的痕迹,很可惜这样的天气一直维持到我离开这里。

从杂志社出来的之后,浑身的不舒服,他们给的几杯热咖啡完全的不顶事,出租车在拐了几条街之后竟然拐进了学校的那条巷子,便忽然想再回学校看看。

传达室的大爷正戴着眼镜看着报纸,我轻轻地敲敲了窗户,他似乎很久才回过神,抬头看着我也轻轻地笑了。

学校高三都没多少人了,不是有什么培训班要上的吗,你还来啊?他边说边按开了门。

我也笑笑,点了点头。

学校的确实有些冷冷清清的了,那边的车棚下面也只是零零散散地放着几辆自行车。那条写着“热烈祝贺我校杜荧荧同学考取新加坡南洋艺术学院”的横幅也早以退色,在风雨中飘飘荡荡。

我立在那儿,雨水“吧嗒吧嗒”地滴在我的靴子上,四年,足以让我在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上留下记忆!

学校湖边的靠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坏了,翻倒在泛黄的草地上,任雨水冲刷着。我记得那时候我们五个一下早自习就要把学校的馒头拿出来,然后靠在那张椅子上,一点儿一点儿地撕来喂鱼。有一次蓝雪爬上了那座假山,然后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用馒头砸一条鱼起来。结果她一挥手就把自己给带了下去,我们几个一下就慌了,蓝雪不会游泳,而且又是大冬天的。我们几个赶紧去叫人,荧荧转身就把那竹子压了下去,结果蓝雪却又奇迹般的自己爬了上来。她坐在那儿一句话不说,瑟瑟发抖,浑身湿透了。我们几个手忙脚乱地把她拖回宿舍,开的开暖气,打的打热水,拿的拿吹风,好不容易帮她洗完澡,换完衣服,她竟“哇”的一下哭了。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湖里的水简直臭得体无完肤了”,之后她拼命的洗澡,拼命的喷香水,于是这件事让我们乐了好几个月。

湖里的水已经浑浊不堪,地上的积水也正“哗哗”地向里面流着。那间雨亭靠在那窝竹的旁边,雨亭的石柱上刻着我们五个人的名字。那是蓝雪花了好几个星期才刻上去的,她几乎把我们所有能找到的工具用了个遍。小刀,圆规,发夹,耳环,中性笔,那几天她的包包里装的全是这些东西。等我们兴致勃勃地跑去看她的杰作的时候,却发现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名字根本一个也看不清楚。蓝雪便在那儿大喊大叫,说,这才叫艺术,你们的这种表现完全辜负了我的苦心。你看看,你看看,这个是语灵,这个是荧荧,这个是满甜,这个是晓菲,这个最大的自然就是我了嘛!说着还一本正经的鉴赏了一番,结果还没乐完就把教务主任给招来了,蓝雪大义凛然地看了她一眼,一副绿林贼寇被官府抓了宁死不屈的样子,说,就是我刻的,怎么样?

蓝雪自然没是逃过一顿狠批,结果她下午就偷偷地跑去把教务主任自助机车的车胎气给放了,然后又大肆地向我们炫耀,说,哼,跟我斗,她还嫩了点,也不打听打听我蓝雪是谁,是干什么混的,连校长都要给我几分面子,她还反天了不成!

我靠着石凳坐了下来,竹叶上的雨水时不时地飘来滴在我的脸上。我记得那窝竹的下面埋了一个小纸盒子,里面装的是一颗碎了的水晶小猪。那时候我身体不好,在医院里睡了一个多月,出院的时候满丫头就送了一颗水晶小猪给我,结果还没拿到家就给摔碎了,我伤心了好久。蓝雪说有一个传说,如果失去了的东西,还有一点剩于的碎片的话,把它埋在竹的下面,然后许一个愿,那么总有一天它就会完好无损的回来。于是我就把那些碎片埋在了那窝竹的下面,然后几乎每天都要拉着满丫头跑去看,希望有一天它能再长出来!

其实我之所以舍不得是因为我不愿意改变,而不愿意改变是因为我不敢面对一个真实的未来!

从没这样的觉得这间小学校是这样的美丽,院墙上攀延的常青藤,锅炉房塌下的土坯,树枝上飘舞的白色塑料袋,竟都是这般的迷人!

篮球场塌下的那片铁丝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装上了,如此大的雨,却看不见曾经那群飞奔着的少年!

人说,我们总在经历着新的东西却怀念着旧的东西,而不知道新的东西过去了,也就成了我们所要怀念的旧的东西了!

所以,我们这一辈子注定是要活在回忆中的!

宿舍已经开始打封条了,整栋楼也显得冷冷清清的,我站在那个树桩上面踮着脚拼命的想往宿舍里看,却什么也看不见。

进去的念头在刚刚生成便被打消了,因为林雅涵那可怖的笑声正一阵一阵地从楼里传出来,弄得我浑身的鸡皮疙瘩再次冒了出来。

便沿着小道往回走,却不想一个很是熟悉的声音叫住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而正当我努力寻找声音来源的时候,那个身影一晃便飘到了我的跟前!

好久不见,你,还好么?

我抬头看着他高大魁梧的身躯,心“突突”地跳了起来,正是那个站在宿舍楼下拿着冰淇淋叫着我的名字的男孩儿。

还好!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穿着短袖短裤,夹着篮球,也不打伞,浑身湿答答的看着我,一脸傻笑。

听说你要走了是么?他问。

我的心越发跳得厉害,是啊,过两天就走!

你是特地回来看我的么?他竟然冒充这么一句话来。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便转过头轻轻地说,回来看看!

他显得有一些失落,那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不知道,很久吧!

短短三秒钟的沉默便已然宣告我们之间的谈话就要结束了,他异常局促不安,篮球从他的手上滑落下来也不去捡。

你这样,不冷么?我终于找出一句话来。

不冷,不冷!他赶忙回答。

我笑了,说,这么大的雨,还是赶快把衣服换了吧,会感冒的!

他也呵呵的傻笑,依旧是那个时候的傻少年。

我要走了,保重吧!与其继续这样莫名其妙的谈下去,不如早些结束这种尴尬的局面。

但他显然是有话要对我说的,语灵,我……

我看着他,曾经那股熟悉的感觉再次从我的身上冒了出来,我很害怕他会说出什么话来。

还有事吗?我说。

我想,我想再碰一下你的脸!他鼓起勇气看着我。

我吓得退了好几步,曾经和他的往事便全部浮现在我的眼前,江岁寒,这个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梦里的少年,这个曾经陪我度过无数黄昏于黎明的少年,这个曾经对我讲述过无数个浪漫爱情故事的少年,这个曾经第一次和我正式约会却只是要请我吃五毛钱一个的冰淇淋的少年,这个曾经让我青春萌动觉得做一个少女是如此开心的少年,他竟然再次提出了这个要求!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做是初恋,只是如今已然不在有当初的那般兴奋和紧张,我和他其实就像是在玩儿一个谁小时候都玩的过家家的游戏,或许这个确实让我们终身难忘,可是很多时候,我们无法忘记的只是记忆,而不是感觉!

我轻轻地笑了,才发现曾经那个连我手都不敢牵却偷偷碰过我一次脸然后就跑得无影无踪的男孩依旧是这样的帅气和可爱!

我不忍拒绝,就当是我们最后一次玩儿这个游戏以让它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吧,便点点头答应了。

他乐得不行,把手使劲儿往衣服上蹭了蹭,然后又跑到旁边的水管把水开得哗啦啦的,洗了又洗,我呵呵地笑,原来那许多的事情终究是会成往事的。

我站在那儿打着伞一动不敢动,对面的那个男孩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仿佛要做一件他极不忍心的事情。

他战战兢兢的伸出手,始终不敢碰我,我又笑了,便闭上眼,让他也心安一些。

说实话,我是第一次跟男孩子这样亲近,或许是因为我曾经真的喜欢过他,竟没有丝毫的不愿意。

我能够感觉到他的手慢慢的伸过来,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我的鼻尖然后迅速缩了回去,冰凉冰凉的。

只许碰我的脸,不许碰别的地方哦!我说。

良久,我再一次的感觉到他触过来的感觉,轻轻的打在我的脸上,温热温热的,却没有丝毫的冰凉,那分明不是手,因为我甚至都能够感觉到他的心跳和喘出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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