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儿降世的这天,陈家真是热闹赛集市。卧房、柴房、厨房……,甚至是茅房都无一例外的贴满大红喜条。左邻右舍,举家出动,一齐往明主家集中。一时间,鞭炮的炸响,厨具的撞响,村人的聊语,和因忍受不住拥挤的陈家老宅发出的“嘎叽嘎叽”的埋怨,像一堆混在鼎沸油锅里的杂碎,排演着一曲充斥村野的狂唱曲,混乱而刺耳,真是狂到家了。
然而陈宅上空,几只路过的喜鹊,居然被这极富个性的狂唱曲吸引,一时竟忘了归程,在空中和歌而舞。有时也鹦鹉学舌,跟着“叽喳叽喳”的欢唱着,似乎在唱:
“呵!多好听的歌声啊……我是个天生的舞蹈家……”
……………………
狂唱曲越唱越狂,喜鹊们越舞越兴奋,以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往族群脸上抹黑,这让刚刚醒转的夜神相信了喜鹊是乐盲一族的同时又不得怀疑它们还是一群智盲。夜神实在不忍再看它们揭族群的短,丢族群的脸,遂过早的用夜幕将它们推向黑暗的边缘。几只笨头笨脑的喜鹊这才如梦初醒,慌慌忙忙把家赶……
于是,入夜了。
操劳了一天的村民望望昏暗的天色,有些不解:
“天怎么黑得这么快啊!”
于是,啁哳刺耳且过早地将夜神吵醒的狂唱曲终于宣告结束。几只蛰伏在杂草丛中的蛐蛐,为摆脱了狂乱魔音的肆虐,欢快地叫着,有时也会无意间想起那几只喜鹊:
“在魔音的肆虐下居然能舞上一整天……啧啧,真是些可怕的家伙!”
陈宅的后院里,从街坊四邻借来的各式餐桌上杯盘狼藉。剩酒,剩菜,剩在嘴角未来得及吸吮的三尺长的口水……当然,还有剩下来的各色人物,都颠三倒四横七竖八地散布在露天的狭小后院。
“来,再多喝……杯,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说完,端起一个盛有辣椒的盘子往鼻子里倒——几个吃白食的流浪汉。
“哎呀,浪费,这可是我……收藏了十年……”
抱起地上的酒坛,将它倒举,仰头张嘴,等着残留的酒一点一滴滴进嘴里——一个躺在地上的好心老者,实不忍自己的贺礼糟蹋点滴。
“老大,少喝点……要喝醉了……就成不了事了。”
一边说一边摸来大哥手中的空酒杯,往自己嘴里倒——几个想混水搭救鱼的九流窃贼。
“多吃点,以后苦日子……有的受了。”
边吃边往衣袖里,钱袋里,裤兜里塞鱼骨猪尾鸡屁股——一个输光了家财的赌徒,为避债主,欲背井离乡,开始流浪。
…………
或酣睡或大醉的各色酒鬼大放疯言呓语,惹得桌底一只胖胖的黑鼠四脚朝天,捂着肚子大笑。接着,胖黑鼠跃上餐桌,从一个醉汉嘴里掰出一个蛮大的鸡腿后,盘腿坐下,开始快乐地享食。
…………唧叽叽…………唧叽叽…………
为报私仇,将爱情视为工具的白猫拉着情人在陈家附近潜伏了一整天,直到夜神的降临为它披上夜行服,睡神的降临为它屏蔽村人的视听,它才领着称职的情人潜进仇人的卧房。
狭小昏暗的卧房,因贼子频频光顾,家具已所剩不几。而剩下的这几件更是连贼子都看不上眼的残次品。所以,在它们的点缀下,卧房不像卧房,倒像是盛放垃圾的弃房。床塌上,陈家的新宠——陈星紧裹在襁褓里,嘴角泛着浅浅的微笑,沉浸在降临人世后的第一场梦里。仰躺在身旁的,正是出于爱孙心切而把孙子抢来与自己共眠的明主。由于昨晚一夜未睡,今日又狂饮一整天,此时,已酣睡的他正魂游神殿,对着端坐金座的造物主三跪九拜,叩谢大恩……
于是,二猫二人共处的狭小卧房,只有两种声音在畅响。
……呼噜噜……呼噜噜……
环顾四周后,从容地跳上睡床,脚踩在仇人起伏有致的胸口,白猫举起前爪,亮出锋利的五个爪尖,刺向仇人的喉咙。然而,在即将得手的一瞬,它停住了,它想看看清楚究竟是怎样的一副嘴脸,居然敢和自己过不去。于是,缓缓低头,凑向仇人的脸庞……
呼噜噜!!!
一股酒气扑鼻而来,高贵倨傲的复仇者迅速撤回前爪,捂住鼻子,怕劣等的酒气玷污了自己的高贵鼻腔。因为它已辨识出仇人嘴里呼出的正是掺了大量井水的超劣质酒。
“该死,一个千古罕见的小气鬼!”
白猫暗骂。扭头发现安睡在仇人臂腕里的陈星,复仇者心中一亮,一个全新的复仇计划随之诞生。
“与其让他就这么死了痛快,倒不如让他全家煎熬在香火无续的巨痛之中!”
一人作恶,全家遭难。这样方能显示出自己的不可侵犯。拿定主意后,白猫叼起襁褓,跳离睡床,跃上窗台。紧随其后的黑猫见情人如此锱铢必较,受人一拳必报之以十拳,心下为自己能觅得如此佳偶兴奋不已:
“以前的殷情总算没有白献……它如此没气量,将来定是个强而有力的家私悍卫者!”
叼着十斤左右的襁褓,行动起来却依然灵活不拖沓。两猫迅敏地钻过稀松的篱笆,没入丈高的野草丛中。
一只全身雪白,额头上也赫然印有“王”字条纹的小白鼠,躲在篱笆旁。见两猫消失在丛草间,急得它直跺脚,边跺边用动物独有的兽语召唤同伴:
“馋嘴,快出来!馋……”
一只贼头贼脑的胖黑鼠应声而至,从召唤者脚旁的地表钻出来,肩上还扛着那个从醉汉嘴里掰出来后自己啃了小半的大鸡腿。
“你,去追踪两猫,我去通知主人。”
白猫指了指杂草丛后,朝西南方向奔去。领命的馋嘴扛着鸡腿,欲钻过篱笆。然而很很遗憾,这似乎是一只由母鸡和公猪乱配鸳鸯后,产下的杂交鸡种的腿,所以大得过分,卡在了篱笆上。用力拉了几下,未果,馋嘴只好扛起鸡腿退回原地,斜眼瞧见一个可以容一头猪崽钻过的窟窿。馋嘴哼哼鼻子,它才不屑就这么轻易地钻过篱笆,它要在夜神面前露露脸。
于是,馋嘴用力将鸡腿抛至半空,自己则迅速钻过篱笆,笨重的鸡腿像是被征服了的奴隶,乖顺地遵着抛掷者的旨意越过篱笆,毫无偏差地落在它背上,馋嘴赶忙用尾巴将鸡腿卷好,按在背上。
用灵敏的鼻子嗅了嗅四周,馋嘴便循着两猫留下的气味,踏上了追捕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