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草丛生的原野,并不似贼城城区的街道,平平坦坦。散布其中的几个起伏不大的山丘,像是驼背的老者,握了拐杖在缓缓穿行,又像是爱凑热闹的市井混混,驻了足弯了腰,在观赏一场别有新意的追逐……茂密的草丛里,馋嘴驮着大鸡腿左突右闪,迅如貂豹.沿途不知拌倒了多少野草,踩死了多少刚破土而出的小苗苗,茎杆粗壮的慈父虽有心阻止狂奔者荼毒的脚步,然而不是被迅敏的绕开,便是随小儿同伴一起去了。狂奔者可不在乎这些已死或即死的荒野生灵,它在乎的是如何尽快逮到两猫,然后独自一个享用鸡腿。否则,耽搁久了,鸡腿变了味,就算是把两猫大卸八块再鞭尸三天也得不偿失。
于是,无辜的野草继续着被荼毒的命运。
于是,追捕路上哀嚎不断:
……沙沙沙……沙沙沙……
不知是背上的的鸡腿香四溢荒野,还是馋嘴特有鼠缘,追捕途中,被哀嚎声惊扰的夜鼠,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尾随馋嘴,加入了追捕者之列……待声势浩大的鼠群卷起漫天灰土草根,飓风般袭来,惊恐的两猫这才不得不慌忙窜上一棵古树。
黑压压的鼠群迅速分成两支,以环绕之势将古树合围起来。然后一个个微蹙细额,紧盯着两猫,四肢弯曲,身体前倾,似乎随时都会冲上十丈高的古树,与两猫一决生死。
“蠢货,什么不好偷,偏要偷人”。
同伴们严阵以待,馋嘴却孑然站立,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两猫大骂,俨然一个首领的模样。
“要再不下来,小心我拿鸡腿扔你们!”
话音刚落,乖顺的鼠尾便已绕过鼠肩,将鸡腿送至主人面前。首领接过鸡腿,欲掷向两猫,突然意识到这样做过于唐突,若真扔了,呆会要后悔了,就算是真把两猫大卸八块再鞭尸三天,也仍是得不偿失。于是,首领将鸡腿抱至胸前,盘坐地上,开始“唧叽叽”的撕扯吞食,嘴里还会含糊不清的劝诱:
“先给……时间考虑,等啃完了……再扔!”
…………………………
……沙沙沙……沙沙沙……
荒野又传来无辜野草的哀嚎。
首领之所以是首领,是因为它有超凡的本领,比如能从突然响起的哀嚎声是辨识出主人熟悉的脚步。而这个狂啃鸡腿的首领,不仅听觉超凡,卖乖的本领在鼠群中更是首屈一指。
得知主人将至,馋嘴迅速钻到地下。将鸡腿妥善埋藏好后,加入了狩猎者之列。也弯曲四肢,身体前倾,眼睛死死地盯着两猫,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连路过的雷神见了,都替它感到羞愧。
隆——隆——
雷神哼哼鼻子,以示瞧不起。只是那个卖乖的天才还没有聪明到可以读懂神意,遂不知晓刚才的雷响是天神对它不要脸的行为发出的告诫。于是——馋嘴咬牙锁眉,颤抖着缓缓站起,然后手抚额头,左摇右晃地在原地打转,作晕头转向状。突然双脚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为的是向刚刚赶来的主人表露忠心:
“瞧我多么的卖力,以至都累倒在岗位了。”
同伴晕倒,严阵以待的众鼠却没有一个敢上前扶持,甚至都没有动弹丝毫,依旧紧盯着两猫。它们不比馋嘴和小白鼠,能深得主人喜欢,可以和主人嘻闹赌气,即使是二鼠放肆妄为,存心欺主,当着他的面拉屎撒尿,主人也会天真的以为这是二鼠为逗自己开心,才故作滑稽,从而欣慰地微笑,弄得二鼠莫名其妙,做一回丈二和尚。主人不似上帝,有博爱之心,可以对芸芸众生一视同仁,所以,自知是低等鼠群的待命者们,在主人的眼皮底下,暂不敢有任何自作主张的举动,哪怕是对同伴的救助。
但,疑惑总还是有的:
“它怎么刚蹲了小会就晕倒了,难道……鸡腿有毒!!!”
可以从这个愚蠢的猜测肯定的是,它们的确很胜任低等鼠的角色。
轰隆隆!轰隆隆!
——馋嘴无节制的造作,终于惹恼了雷神,使得它在云堆中咆哮。于是,古树的黑暗上空,夜云翻滚,雷声大作。已四面楚歌的两猫被这震耳欲聋的惊雷吓得一愣,颤抖着缩成一团,用惊恐的眼神望着树下的鼠群,乞怜它们的饶恕……而横躺着的买乖天才,正寻思着该如何收场,听到雷声,它猛地弹坐起来。用爪子搔搔头皮,现出一脸的疑惑:
“咦?我怎么坐下了?!”
于是,轰隆隆的巨响一发不可收拾,直震得古树摇曳,荒野颤抖……
……………………
直到雷神泄完了怒气,筋疲力尽地离开。猫鼠对峙的这方天地,在众多生灵极微极细的骚动下,才显出本应具有的死静。
……淅淅淅……淅淅淅……
一群抬着米粒的蚂蚁排成长队,井然有序地撤离古树,开始找寻新的家园;一只生**漫的公蛐蛐,拉着情人攀上古树的高枝,刚想信誓旦旦向它许下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的誓言,低头却瞧见围着古树的众鼠目露凶光,公蛐蛐赶忙撇下情人,独自逃窜;甚至连藏身地底的的蚯蚓,也因怕会无辜遭受牵连,钻出地表,一伸一缩地爬离众鼠的包围圈……
准战场上越来越重的杀气,逼得众多生灵逃窜搬迁的同时,也提醒了两猫,它们的努力全属白费。于是,为了活命,两猫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将求饶的目光从众鼠身上转移到鼠主身上,并且喵喵的哀叫叫得更卖力了,怯怯的颤抖抖得更夸张了,以至抖落了树枝上的几片残叶。
残叶愚蠢至极,不辨真凶,以为立在树下的白鼠的就是杀害自己的凶手。于是,它用尽余生最后一丝气力,狠狠地砸在白鼠的额上,白鼠晃了晃头,甩落残叶,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遭遇了一次谋杀,依然抬头凝望着两猫。想到昨晚在与黄狗的对决时它俩还威风凛凛霸气十足,今晚却已是挣扎在死亡的边缘,哀求乞怜,白猫忽而对两猫起了一丝怜悯之心:
“哎,死到临头,抖得再厉害又有什么用……什么不好偷,偏要偷陈家的婴儿,偏巧昨晚陈明主又在鬼水湖救了主人一命……偏偏你们又是养尊处优的王级战猫,骄纵惯了,肯定不是能摒弃前嫌的善类,若这次放生,陈家肯定又得灾祸连连……而且刚才雷声不断,相信主人也不想因为天气的原故而使这场诛猫行动发生变数,所以他应该会马上……”
为了求证自己的猜测,白猫将头摆向主人,只见主人缓缓举起右手,雄浑有力的命令道:
“战鼠成斧成剑,工鼠成锯。杀!”
右手挥下的同时,众鼠迅速撤掉包围,分成三堆。一堆组成一把三尺长的黑压压的鼠剑,剑柄撑地,剑尖直指白猫;一堆组成一把黑压压的宽刃巨斧,斧柄撑地,斧刃直指黑猫;另一堆则围聚成一把圆形锯子,绕着古树快速旋转,由上百副锋利的鼠牙组成的锯齿,啃得古树哗嚓哗嚓作响,木屑四溅……
…………咔——咔——嚓——咔——嚓……
——古树折断,带着数以万计的枝条开始倾倒,以至被白猫叼上古树后放在树杈间的陈星就着倾势,滑落下来。见状,怀着抱恩之心赶来的鼠主倏地跃起,似一只猎鹰极速迎上去,抱住陈星……而自知死期将至的两猫,为了不过早的砸死在古树下,古树倾倒途中,跳离古树,想逃回地面后再谋生路。不料,鼠剑剑柄倏地弯曲,然后猛地弹直,将整把鼠剑推至半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白猫斩为两段。正在下坠的黑猫眼见追求已久的情人身首异处,本想哀鸣几句,抒抒丧偶之恸,却在浑音滑至喉咙口时,被鼠斧以同样的方式斩杀,成了爱的殉葬品。
两猫已死,大功告成的众战鼠撤掉剑斧二阵,围聚在战利品旁,开始用舌和牙齿毁尸灭迹……
——咔——嚓——嚓——
——古树仍轰轰然向下倾倒。众战鼠却只是安然地享着食,很是自若。眼看就要被砸到了,牙尖齿利的工鼠们迅速跃上古树的旁枝,围着枝条几个穿旋回梭,古树倾刻间化为一堆庞大的木屑,于是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待木屑雨下完,荒野恢复死静,浮坐在夜云之上的夜神才在无尘嚣的打挠下,陷入沉思。众战鼠屠杀两猫时那熟悉的一幕,使他不得不又回想起五百年前那场震惊寰宇的大战:
大国贼丘桑雨和他的贼界兵团,仗着翻墙遁地、潜水行空和驱使猫鼠等生灵的奇异本领,主动发起内乱。一时间,丘水国上下,风烟四起。街头巷尾,城池墙角,贼兵和国兵大打出手,贼猫时不时从旁窜出,用利爪刺破敌人的喉咙。又有贼鼠从地底钻出,组成各种兵器巨阵,将国兵斩杀……当贼兵进展神速,长驱直入攻到丘水城(丘水国的国都)时,丘桑雨和他的四位得力战将——魔四骑士却离奇蒸发,似一溜青烟,消失在黑压压的战场……
“难道沉寂了半个世纪之久的贼界众生又死灰复燃!!!”
在夜神疑惑不解的同时,广漠荒野的另一角,一群全身沾满木屑的老鼠,正遵着主人的差遣,簇拥在一起,聚成一张肉床,抬着陈星往陈家赶去。而大难不死的小陈星此时鼻翼正一张一翕,且幅度颇大,以至一路上鼻息如雷:
呼鲁鲁……呼鲁鲁……
所以,陈星身下那群通灵怪异的黑鼠们此时也是疑云满腹:
“真是个怪胎,才出生第一天就会打酣,还酣响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