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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殷夜没入人群,人群走散开去继续清理或观赏现场,瘫坐在地上的这对难兄难弟才惊魂未定地爬起,推着车,踏上归程。
坑洼的葬道,并没有因为昨晚的那场戳而血气弥漫,也没能因为那怪异孩童的魔音而阴深露寒,可行驶其中的胡八和陈星却如履薄冰,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似被一根细线穿系着吊在悬崖边,哪怕是阵极微弱的风驶过都能致使它们坠入万丈深渊,永劫不复。
那只凶恶欲食人的野猫,那个双瞳杀气腾腾的布娃娃,还有殷夜临走时的邪笑,是在暗示要报复吗?是要砍手砍脚,还是用那把血迹斑斑的大刀一刀刺穿胸膛……
主人的心如撞鹿,使得跨下坐骑也心难平静,加之刚在宅院外也被殷夜的魔音所骇,此时的它就像一只失了心魂的无头苍蝇,到处乱窜,见坑钻坑,见洼钻洼,丝毫没有要避凹就直的意思。
以至返家途中颤栗的撞响不绝于耳。
哐啷哐啷……哐啷哐啷……
那几个曾在荒野守望死神的村民,也结伴退离荒野,步上葬道。在与陈星他们擦肩而过时,险些被他们跨下的那只无头苍蝇撞倒,吓得又冒了身冷汗。从他们匆忙的脚步不难看出,他们是要急着还返家中,一把投入老伴的怀抱,淌着老泪,向老伴哭诉在荒野时那摄人心魄的一幕。
至于那群被魔音吓坏的宿鸟,此时已没入葬道两旁丈高的草丛中,簇拥着,对望着,心有余悸。刚欲屈足栖息,不料又被哐啷的撞响所惊,霎时间,落魄的鸟群以铺天盖地之势窜出草丛,像一张巨大的黑网盖在陈星他们的头上。
“妈呀,哪来这么多鸟!”
后座的胡八惊叫着,赶紧用双手护住头顶,生怕哪只缺德的鸟儿会将屎拉到自己头上来。然后在双手的掩护下,稍稍抬头,瞟了一眼鸟群。这一瞟,着实把他吓得不轻,连跨下的那只无头苍蝇也倍受拖累的“哐啷”一声巨响,差点葬入巨坑中。
“天啦,这鸟也太多了!要真拉起屎来,哪怕一只只拉那么一小坨,我和陈星铁定得活埋!”
仇恨之神无疑是凶恶的,且锱铢必较。哪怕你只犯了一小小的错误,譬如一句逞强的气话,或是一个不敬的举动,他都会追你到天涯赶你到海角,直至报仇泄恨。
拉一小坨屎在头顶,甚或是拉一大堆屎将仇恨之人活埋,都太稚气,不严肃,只是小孩子才玩的伎俩。他一个堂堂的天神自然要干点真刀真枪的,方能护住尊严。这样,二人一骑便很幸运地没有遭遇鸟屎的空袭,却在群鸟飞散的尽头惊见一张熟悉且狞恶的脸——一张死神的脸!
狞恶面孔的突然闯入,吓得陈星一哆嗦,双手无法把持,他还未来得及拼死挣扎几下就被跨下那只无头苍蝇硬生生拖拽着栽了下去。
“瞧瞧,刚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这会见了我,一个个都吓趴下了。”
殷夜嘲弄着,朝两人走来。怀中的布娃娃不停挥砍着血刀,就好像它前面摆了一个案台,案台上放了一只鸡,鸡头被人按住,而它就在斩剁鸡头。
“既然都吓趴下了,就顺便给爷磕几个响头,爷幸许一高兴,饶了你们。”
嘴上这么说,双眼却溢满贪婪,好像恶狼遇到羔羊。而盘踞在他肩上那只花猫此时也正贪婪地紧盯两人,它不是在用自己的凶光为主人助威造势,而是盯寻着猎物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看哪儿有蹭破皮的,在流血的,好立马奔上去享食享食,也不枉费自己随主人前来报复泄恨的一番劳苦。
“你少得意!”
胡八第一个爬起来,对着殷夜吼。别看他长得猪肥猪肥的,一脸憨笨,却最受不得气受不得激,明明刚一路上还在担心殷天会怎么报复自己,一想到殷夜那狞恶的脸阴冷的笑就哆嗦不止,可这会,仇敌真追上来了,他反倒把那份担惊受怕抛到九宵云外,和来敌叫起劲来了。
“我们才不怕你!是这路太烂,我们才摔倒的。”
“嘴——还——真——硬!”
殷夜一字一顿,脸上肌肉紧绷。将怀中的娃娃提至左手,腾出右手,握拳,刚欲对准胡八的臭嘴狠狠一拳,忽感肩膀一阵冰凉。原来,他肩上那只花猫此时正沉浸在美食享受的幻想中,双眼大放异彩,嘴角泛甜,而从嘴角延伸出的一条长长的涎带也已浸入殷夜的衣襟。
殷夜一看花猫那熊样,立即化拳为掌,气恼地拍一下猫头,斥一声:
“傻猫!”
花猫这才如梦初醒,忙吸了吸涎带,然后重整雄姿,虎视眈眈地瞪着胡八。
胡八心里虚得要命,嘴却硬得出奇,竟敢言语相讽:
“自己手软脚软,却成天带着个娃娃和只猫仗势欺人。”
“是吗,我手软脚软?”
殷夜干笑两声,脸阴得可以拧出水来。惹得胡八都不敢正眼去看,怕自己那浑圆的腿不争气,要真吓栽了去,这脸就没法搁了。
“我要再不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你还真心为我跟你们这般俗人一样软弱无能!”
殷夜说得咬牙切齿,那狰狞的狠样连一旁的仇恨之神见了都自惭形秽。
“你能有什么本事,不就是……”
胡八还想嘴硬说“不就是生起气来样子吓人吗”,殷夜的一条腿已经踢到了他的腹下。以胡八那墩肥的身段,即使是让他看着殷夜出腿,他也是躲闪不过的,更何况是出其不意,这样,挨踢已成必然。
胡八捂着痛处,瘫坐在地上,一脸的惊惶失措。他还在想自己是怎么被踢倒的,殷夜的后招已经跟上,一条腿嗖呼呼朝他头部踢来。以殷夜一脚踢倒胡八的脚力,加上胡八那重若盘石的身躯,这一脚若直接命中,其结果只能是,胡八的头颅皮球般抛飞,残颈依然竖立喷涌鲜血。
儿子不急,急死老子。这猪样的胡八自然不会是仇恨之神遗落凡间的私生子,却也看得他心急如焚。本来,生起气时狰狞的狠样自己已略逊殷夜一筹,要是在拳脚上又让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出尽风头,那以后仇恨之神的镶金宝座坐起来难免就有点如坐针毡,早晚得拱屁股让贤。
私心乍起之下,手中的魔杖轻挥……这样,当凶恶的殷夜面露邪笑,准备观赏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是如何挥洒着热血落入草丛时,却意外地发现踢出去的脚已被人死死抱住。
“小子,你最好少管闲事!”
殷夜低吼着,大放凶光的怒眼直瞪陈星。陈星此时心里虽吓得要命,生怕这异常凶恶的家伙将毒手伸向自己,可,怕归怕,手却是万万不能松的,这叫义气。
见碍事者不肯就范,殷夜本想狞面再威吓威吓,可碍事者在死抱的同时,头也已吓得埋入了裤裆。就算自己的狠样做得再惊天动地,能吓死鬼神,也只是浪费表情。遂提了提腿,不动,再用力拉了拉,还是不动。无奈失望地一刹那所有的怨怒终于得以爆发。殷夜抬头,闭眼,屏住呼吸,以一种极庄严神肃的姿态面向天空。然后伸直手右,指向天空,用力一抖,一根猫爪样的钢爪变戏法似的从袖口滑了出来,在日神的点缀下,泛着银光。
殷天斥一声:
“找死!”
钢铸的猫爪应声划下。一阵撕心裂肺的巨痛猛兽般袭来,难以承载之际,陈星惨叫一声,差点晕死过去。
深陷的爪痕立时注满鲜血,流溢出来,将陈星的胳膊染红了大片。而殷夜肩头那只贪婪的花猫也毫不含糊,飞窜下来,狠张开嘴,欲恣情吸吮热乎乎的鲜血。不料,一旁惊恐中的胡八不仅及时醒转,还硬撑着鼓起勇气猝不及防地赏了它一拳头,打得它一声哀鸣,闪到一边。
爱猫被袭,惊讶万分的同时自然也痛心万分,殷夜错谔地望着胡八,一脸疑惑。这胖乎乎的小子是不是被吓糊涂了,自己的手段如此凶残,他们都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了却居然还敢反抗——简直是猪头猪脑。
再看看爱猫,被扁的样子是挺无辜的,就是犟了点,死性不改。一条长长的涎带仍挂在嘴角,粗短的四肢蠢蠢欲动,迫不及待想扑上去,继续那场未完的鲜血大餐。
殷夜本非善类,面对残弱更是毫不手软。他振臂一挥,那根满沾鲜血的钢爪又变戏法似的从袖口滑出,勾魂凶灵般划向胡八。胡八顿感一阵摧心剖肝的巨痛袭来,一声惨叫,胜似猪嚎,响彻荒野。
一群潜伏在荒野中的鸟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哀嚎吓坏,以为大难将至,纷纷拍翅急逃。霎时间,“刷刷刷”的舞翅声充斥四野,倒是让高踞云端的仇恨之神捡了大便宜,无端欣赏了一幅百鸟逃窜图。庆幸之余,心中心暗叹不已:
“怪不得这小子如此嚣张,原来是一猫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