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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出门踩到了狗屎,玷污了运气,成大牛的父亲成大富在赌坊熬了大半天,不仅输光了钱,肚子也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出了赌坊,他正寻思着要如何捞点吃的,刚一转身,被迎面驶来的陈星撞了个正着,撞得他在地上滚了几滚。
“该死的,是哪个瞎了眼的王八蛋!”
成大富叫骂着跳起来,想冲上去狠狠教训那瞎眼的家伙一顿,眼球却意外撞见了那条甩在不远处的鱼,那条怪鱼!像是发现了救命稻草,成大富精神一振,快步奔过去,抓起怪鱼,拔腿就跑,以至陈星的“快抓住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口,他已窜进熙攘的人群里,消失了。
成大富抓着怪鱼,一口气跑出了贼城,跑到了葬道旁的鬼水河岸。本来,守城的城卫见一个从提了鱼急奔而来,都想打那鱼的主意。只是狗急了能跳墙,母猪急了能上树,肚子已饿得干瘪的成大富在食物危急关头也能有非凡表现。所以,当众城卫挥下短枪呵声拦截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成大富早已奔出了城门。于是,这群欺小凌弱的家伙便只能错谔地相互对望着,目瞪口呆。
成大富捡来一些树枝,支起来,升起火。然后把怪鱼拿到鬼水河洗了洗,再用一根树枝将鱼串起来。得到火势旺到可以烤焦一头母猪时,成大富把鱼架了上去。
“烤鱼时火势越旺越好,这样才不会混进烟熏味!”
也许他的想法是对的,所以,飘溢四野的鱼香才足以馋得他像一条哈巴着嘴的狗,唾液从他吐出的舌头尖滴洒在烧得火红的木柴上,“啪哧啪哧”地冒着黑烟。甚至连潜身河底的几只鱼儿也被这香味吸引着浮出水面,圆睁着眼望着那条在火里翻转的鱼,那条怪鱼!
“蠢东西,它可是你们的同伴,你们也想吃啊!”
成大富望着河面那几只痴痴的鱼,得意地挥着手中香喷喷的怪鱼叫喊着.然后拾起一颗石子,朝鱼儿扔去,鱼儿并不闪躲,即使当石子落入河中发出“咕哝”一声闷响时,它们也仍是呆呆地望着,鱼目圆睁若铜铃。这一刻,成大富突然看清楚了,鱼儿们眼神中流露出的不是贪婪和馋样,倒像是眼见亲友遭屠宰时迸发出的一种愤怒和杀气!成大富看得一震,心不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忙收回挥舞着的手,埋下头,不安地又烤起鱼来。
于是,扰人饥肠的鳆鳆鱼香又飘溢四野。鬼水河上空,被愤怒的鱼儿们招来的仇恨之神,因潜伏已久,腹内的辘辘饥肠早已无法隐忍,欲趁早完结这场仇戮,好返家享食,遂催促着仇恨之神轻轻挥动魔杖,河面瞋怒的鱼儿这才如梦初醒,一个挺身,搬兵前来复仇……这样,当不安的成大富把鱼烤得烂熟,正欲往嘴里塞时,河面突然“砰嗵”一声,蹦出一个庞然大物,怪物长有两条腿,趾间有蹼,一条扇形的巨尾,挥动起来呼呼生风,头倒是鱼头,也是大得出奇,嘴尖生有两颗利齿,勾形,突露在外,在日神的点缀下凶光闪闪,煞是恶狞。
成大富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可剩下的躯壳却仍天真得想顽强求生,遂抛了鱼,转身往葬道上攀爬。无奈怪物并非空有其表,只是轻轻一跃,跳至他身后,一口将他咬住,拖入水中……河面一阵波动后,涌出一股血水。一旁,守望多时的鱼儿们,带着复仇后的喜悦涌上来,满足而得意地吸食着尸血。在它们大得出奇的鱼头的摇摆下,哄抢的水域,血红的壮阔水波一波紧接一波,竟经久不息。
葬道的另一头,丢了鱼的陈星和胡八垂头丧气地走着。在经过遭劫的宅院时,那里已是人山人海。尽管已清理过,鼎沸的人语中仍充斥着呛鼻的血腥味。
至于那个因晕死而侥幸生还的李秃头,村民们是在血泊中发现他的。当村民们把他拉起,交给来善理的城卫长丘铁脚时,凝结在他衣衫上的血块大概也厌恶他的丑陋,挣脱着,一块一块往下掉哩!
“李秃头,昨晚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个城卫围着李秃头,不耐烦地盘问着,希翼从这个“唯一”的幸存者口中得知点蛛丝马迹,好顺藤摸瓜,一举将凶犯抓获,然后……几个异想天开的家伙不怀好意地望向丘铁脚,阴森森地冷笑:然后就把他丘铁脚踩下脚下,坐他的位置。
无奈李秃头并不合作,只是痴痴地坐着,浑身发颤,抖落了一地的血块。嘴也不停地哆嗦,含糊不清地吐露着“猫——猫啊猫”的。而脸上那道猫的爪痕,使得他锦上添花,看上去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了,而是兽,一头从尤灵国来的野兽!
“老家伙,你到底主说还是不说!”
一个懊恼的城卫冲上去,抓住李秃头的衣领,将他提至半空,怒吼着。秃头却仍是喃喃着嘴,丝毫不予理睬,倒是长在他头上那张丑陋的脸,似是要为主人抱不平,针尖似的下巴,突露的牙齿,满脸的沟壑,裂开的爪痕,像一支支利箭,一齐射入城卫的眼帘,骇得他浑身一震,暗呼:哎呀,这家伙长得真吓人!
“算了,这家伙八成已经疯了。”
说着,手一松,秃头跌落下来,溅起一地血块。几个城卫忙跺起脚拍打着裤角,甩去血块,嘴里还不忘怨骂:死老头!
不远处的丘铁脚这才定睛,望着自已的这几个蠢手下,暗暗冷笑:
“早就看出他已经疯了!不然也不会让你们这几个蠢货去盘问……走走过场罢了。”
就在铁脚暗笑手下的同时,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却也在暗笑这群前来善理的城卫。
“哼,都是群蠢货,就知道巧取豪夺!”
他叫殷夜,是这户被劫人家的孩子。此时,他正站在宅院大门口,脖子上系着一条三角形的围巾,颜色鲜红,极似群猫攻击贼子时迸溅出来的鲜血,很刺眼。手里抱着一个娃娃,正是昨晚里屋西墙角那个曾几度吓到民主的小粗布娃娃,因亲历那场屠戳,手中的大刀已被溅得血迹斑斑,使它看上去更阴深怖人了。
殷夜身旁,一只五色杂呈的花猫,正趴在殷红的大漆木门上惬意地舔舐着,木门被它舔过的地方,红漆尽褪,显露出老木特有的惨灰色,而从木缝间散发出的幽幽血腥味,似是不愿再蒙骗世人,大声宣告:这不是红漆,而是血!
一张被血涂得殷红的木门!!!
“小花,”
殷夜轻呼一声。花猫停止舔舐,跳至主人肩膀,然后伸出舌头舔着猫掌上沾有的血迹,很是陶醉。
“我们去看看那个该死的窃贼!”
说着,一人一猫朝李秃头走去,皆面露凶光。
躺在血块中的李秃头好不容易爬起,还未坐定,抖晃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一只猫,且是朝自己移来。仿若又看到昨晚那群气势汹汹欲食人的野猫,吓得他“妈呀”一尖叫,扑倒在血堆中,手指花猫,大呼:
“猫——猫——猫啊——快逃——”
秃头越是惊惧狼狈,就越是引得花猫热血沸腾。遂跳下主人肩膀,啮牙咧嘴,伸出利爪,向秃头逼近,秃头则哆嗦着哀叫着向后缩爬。秃头每后退一步花猫就逼近一步,甚是得意。这样,本已龌龊不堪的地表又延伸出一条长长的血带。
就在蛮横的花猫不可一世,一步一步将秃头往死里逼时,一双钢革兵靴出其不意地挡住了它凶恶的视线。
“死猫,这里还轮不到你撒野!”
说着,拦道的城卫提起右腿,朝花猫用力一踢。花猫稍稍一跃,轻松避开,却在着地的同时,四肢用力一蹬,凌空跃起,锋利的爪子呼呼然刺向拦道者的双瞳。拦道者生就反应迟钝,加之受惊过度以至六神无主。便只是哑张着嘴傻愣着等候宣判。腿倒是出奇的灵便,一软,拦道者整个人跌坐血泊中,本以为能借此化险为夷。不料,花猫正好就顺着坠势直取拦道者的喉胧……
“小花!”
主人一声呵斥。花猫一个挺身,落在血带之外。殷夜走过去,招招手,花猫乖顺地迎上去,又跳到他肩膀上,用毛绒绒的额头去蹭他的脸。殷夜半推半就地摸着花猫的额头,轻蔑地望着血块中惊甫未定的城卫,阴沉地佯笑:
“叔叔,你怎么能惹恼小花,他可是会吃人的哦!”
“是是啊——好厉害的一只猫!”
城卫结着舌,心有余悸。
只是一只猫,就把一个成天拿着刀枪混日子的城卫吓得屁滚尿流。这事要传出去,定会把人笑得捧腹,更何况是亲眼所见,所以,一旁伫立已久的胡八终于忍不住,“哈哈哈”笑出了声音。
“胖子,你笑什么?”
殷夜将阴冷的视线射向胡八,不悦地问。
“一只猫而已,却把他吓成那样,当然觉得好笑。”
“哦!”
殷夜作醒悟状,原来他真的是瞧不起自己的小花。立马拉长脸,语中带怒:
“那你要不要也试试?”
语音一落,花猫迅敏地跳到地面,啮牙咧嘴,挥舞着利爪。哧哧地怪叫着,向胡八挑衅。
“我啊?”
胡八一惊,假装意外地指指自己。
这花猫看上去蚂蚁一般大小,可生起气来的样子却也挺吓人的——胡八瞅这花猫凶神恶煞地,不好惹,心里直打退堂鼓,嘴巴却要逞强:
“我怕会伤到你的猫,而且我要回去了。”
说完,拽着陈星就走。陈星心里在犯疑,这小子平时看上去呆头呆脑,憨迂如笨猪,没想到竟是个好惹事的主!
“孬种!”
两个字疾风般从身后袭来,似一条绳索,拉住了逞强者逃却的脚步。胡八愣在那里,很是矛盾。若战,自己铁定能赢,却免不了被凶猫的利爪抓伤,不划算;若逃,孬种又不是人人可以当的,而且自己已经是大丈夫者流……难以决择间,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胡八迅速跳转身,对着发难者大喊:
“红围巾,三个角,中间夹个大猪脑。”
算是回敬。仅此而已——敢对骂已敌似乎已为大丈夫也!
不料,却引得发难者敞喉高笑。哈哈的笑声迅速在空中激荡开来,似昨晚群猫悲愤齐鸣时喵喵的嗷叫,凶恶怖狞,惊起荒野中一群宿鸟,拍翅急逃。
几个在荒野中猎牲的村民,也被高笑的突袭杀得阵脚大乱,惊慌失措之际自然要被摄走魂魄,皆以一种夸张的姿态仰望天角,静候死神的降临为自己的残生划下句点……
然而,哈哈的摄魂音突然中止。
“胖子,你会死得很难看!”
语毕,怀中的粗布娃娃似是为讨主人欢心,血迹斑斑的大刀应声划下。像被砍中双腿,胡八一个踉跄,瘫坐在地上。
陈星见状,赶紧上前扶持,不经意间余光又触及到舞着血刀的娃娃,立时被它琥珀色双瞳爆射出的凶光吓到,身体及不自持地颤栗着,向后退缩。
两人的窘状被殷夜看在眼里,心中甚是得意,却只是嘴角微扬,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阴笑。然后转身,走进人群。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殷夜突然怔住,回过头,用深黑的眼瞳锁住两人后,从牙齿隙间挤出一阵怪笑,阴冷且鬼怖,弥漫四周。
陈星颤栗地支撑着已是不易,怪笑的再度杀至让他彻底崩溃,软柿般瘫坐在地上。旁围的村民也无不毛骨悚然,颤栗着,如置身百尺冰川,奇寒刺骨,甚而连路过的几只无辜的麻雀也颤抖着落下几片毛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