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年轻的时候就被许劭预言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治世与乱世、能臣与奸雄是两种不同的人生道路,而后者几乎是他盖棺定论的评价。其实,封建社会寒窗苦读的士子都想做能臣、为帝师,曹操自然也不例外,但是当能臣之路走不下去的时候,何去何从就是摆在面前的大问题了。
曹操是乱臣贼子,似乎是历史定论,就连京剧舞台上,曹操也被演绎成奸臣,高唱:“世人喊我奸,我笑世人偏。为人少机变,富贵怎双全?”仔细想想,这句话的确别有一番寓意。
世人口中的“奸雄”,京剧里的白脸,《三国演义》中的无数典故,都把曹操说成是奸诈的国贼。正所谓“功首罪魁非两人,遗臭流芳本一身”,好像这才是对曹操公正的评价。但是,他所宣称的“如国家无孤一人,真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的直率坦言又不能不使人重新认识曹操。
其实,曹操一开始并不想做“挟天子令诸侯”的乱臣贼子,而是想做一个经世报国的能臣。曹操20岁被举为孝廉,担任郎官。孝廉就是品德高尚,又有文化的贵族子弟,作了郎中令,经人推荐就能到外地为官,比如做个知县或县丞、县尉之类的官。不过到了东汉后期,这种举荐方式全都是一种走过场,就看有没有后台。不可否认,曹操有后台,祖父曹腾、父亲曹嵩都是朝中高官。所以曹操不久就被授予洛阳北部尉的官职。具体说,这一官职就是负责洛阳的治安工作。
洛阳北部尉这一官职并不好当,如果在别的地方任这一职务还好点,但是洛阳是东汉的都城,达官显贵、皇亲国戚甚多,尤其是东汉末年,没有哪个权贵把王法放到眼里。县尉官职不高,差事不少,权力不大,却责任重大,如此小官如何能管得了京城一方的治安,这一职位的任命,给曹操出了一个挺大的难题。
曹操接到命令后,真就上任去了。他一到任,先把官署衙门修缮一新,制定了一系列相关治安规定公布于众,于公布之日起施行。又造五色大棒十几条,分别挂于大门两旁,吩咐手下人“有犯禁者,不避豪强,皆棒杀之。”但是,那些好事的达官显贵们根本就没把曹操放在眼里。果然,有不怕死的公然送上门来,灵帝崇信的宦官蹇硕的叔叔是第一个试法者,这个家伙仗着侄子有权势公然违背曹操的禁令。曹操毫不犹豫,立即用五色棒将这家伙打死,这下还真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了,治安情况立刻大有好转,曹操也因此名震朝野。
曹操也知道死者的背景,他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想做一个好官,后来他在《让县自明本志令》中这样说:“孤始举孝廉,年少,自以为本非岩穴知名之士,恐为海内人之所见凡愚。欲为一郡守,好作政教,以建立名誉,使世士明知之。”这段话的大致意思是:自己年纪轻,没有资本,为了证明自己有能力是一个好官,就得做出点大事来,让人们知道自己的名声和能力。由此可见,曹操的初衷是想做个好官。
其实,据当时情况而言,曹操的能臣之路根本走不通。曹操入仕时是灵帝熹平三年(174),这个时候是东汉最为昏暗、最混乱的年代,宦官当道、奸臣横行、外戚专权、军阀称雄、贪官捞钱,吏治极其腐败,卖官买官现象非常严重,朝廷卖官明码标价、公开招标。做官就是一种买卖,哪怕是朝廷任命的官员,也要交公开价码的一半。这些钱官员们当然不自己掏腰包,全都是从老百姓那里盘剥来的。有个叫司马直的人,为人正直,被朝廷任命为太守,刚刚上任,就要他交钱,司马直为官清廉,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最后减免三百万钱,但是还要交七百万钱。司马直感叹说:“为民父母,还要盘剥他们,于心何忍!”于是,他辞官不做,朝廷以为他不肯出钱,就不准辞官,司马直万般无奈,只好自杀了。司马直临终前留下遗书,痛斥这种做法必然亡国。可见东汉末期朝纲腐败到极点。
曹操入仕之前当然不知道这些,等入仕之后,曹操还抱着满腔热血积极为政,他为官一郡就肃清一方,这只不过是杯水车薪,其结果是“政教大行,一郡清平。”那些被收拾的人找岔子告状,所以曹操被频繁地调动。这下曹操彻底看透了官场,他深恨报国无门,于是,辞官不做。
这时,灵帝死了,扔下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刘辩和刘协。时局更加动乱,宦官专权,大将军何进想除掉宦官,彻底肃清东汉积弱不振的局面,但是怕力量不够,于是依袁绍之计请西凉太守董卓进京除奸,请神容易送神难,没想到董卓“以奸易奸”。董卓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奸贼,无恶不作、祸国殃民。朝中正直的大臣苦于无除奸之策,放声大哭。曹操这时已回到朝廷为官,担任典军校尉一职,他却放声大笑道:“尔等啼哭能哭死董卓吗?何不刺杀之?”于是曹操以献刀为名去刺杀董卓,不料行刺失败,曹操只好连夜逃走。后来他又积极联合河北名流“四世三公”袁绍,积极讨伐董卓,要为汉朝除去这个毒瘤。
结果,众人推举袁绍为盟主,十八路诸侯一同讨伐董卓,但是曹操这次又失望了,十八路军队各怀心事,都按兵不动,曹操大呼:“举义兵诛暴乱,诸君何疑?一战而定天下矣,岂可失也?”仍然没有人响应,曹操只好孤军奋战,自然不是董卓的对手,还险些丧命。这时曹操不得不认真审视当今天下的形势,认定汉朝气数已尽,决定回乡募勇,要建立自己的军队。
当时天下大乱,黄巾起义攻破兖州,杀了兖州太守,曹操却认为这是一个机会,自领兖州牧要剿灭黄巾军。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黄巾军有30万之众,而曹操只有几千人。不过曹操并不惧怕,他巧妙运用攻心政策,采取分化瓦解、诱降的策略,再加上埋伏奇袭,最终打败黄巾军。黄巾军失败后,曹操并没有遣散这些人,而是精中选优组建了一支战斗力极强的“青州兵”,这就是曹操起家的军队,从这时候起,曹操即开始苦心经营自己的这支军队,与纷起的群雄拉开了争夺天下的序幕。
就此看来,曹操怎么能算得上是奸臣呢?有时候,人的思维方式很奇怪。曹操不忠于汉室就是奸臣,那么,商汤反夏是不是奸臣?周武王伐殷是不是奸臣?唐高祖李渊起兵反隋是不是奸臣?赵匡胤搞兵变夺了后周孤儿寡母的政权是不是奸臣?中国历史上几乎有一半朝代是当朝的臣子从主人手里夺过来的,这些人是不是奸臣呢?仅此而已,从来没有人有闲情逸致来议论这个问题。其实,改朝换代是正常的事,君主是否该杀,臣子是否可以造反,都要依具体情况而定。大圣人孟子在评论武王杀纣时说:“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孟子把纣王看成是残暴的独夫民贼,做臣下的杀了他,只是杀了一个有罪的人,这不算是犯上作乱。如果以孟子的这个观点看待曹操,那么,曹操还是乱臣贼子吗?
曹操要结束天下混乱的局面,这有什么不好呢?可是,人们还是找出种种理由来说曹操是奸臣,是乱臣贼子,这其实很不公平。曹操之所以目无天子,是因为天子懦弱无能,无法领导群臣治理天下。这时候就要有人站出来,领导群臣,统一天下。曹操曾说:“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帝!”此话虽然不甚谦虚,倒确实一语中的。《三国演义》把汉献帝及其群臣描写成了弱者,使人们的同情心自然而然倾向于弱者,转而憎恶“霸道”的曹操,这实则是不敢正视现实,同时也不知不觉把自己变成了弱者。这种倾向背后,掩藏着一种懦弱的心理:没有勇气正视现实,只希望得到廉价的同情。
“皇天无亲,唯德是辅”,天下乃人人之天下,唯有德者居之。令人感到不解的是,曹操既是奸臣,手下却谋臣如林:如荀攸、荀彧、郭嘉、司马懿、贾诩等,猛将如张辽、典韦、许诸、张合、徐晃、李典、乐进夏侯渊、夏侯惇等,一个寡恩薄义的奸人反能收天下英雄于其麾下,天下英雄岂不是不可理喻了吗?说到底,曹操还是有吸引人的地方!
曹操胸怀广阔,性情豪放,就是大战在即也“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又高唱“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在这一点上,如果把曹操同诸葛亮相比,真是相映成趣。诸葛亮隐居隆中,高唱《梁父吟》,使得刘备三顾茅庐,请自己出山。在以后的历次交锋中证明,诸葛亮的文治武功,的确超出曹操很多。但是有一点,曹操超过了诸葛亮,曹操手下有的是能人,而诸葛亮却后继无人。诸葛亮事必躬亲,每战必到,如不亲自设谋定计,恐怕就有败北的危险。诸葛亮手下,充其量也就是“五虎大将”,而曹操的手下,能独当一面的将领、谋士不下数十人,众寡悬殊,由此可见。诸葛亮之后是姜维,姜维之后的局面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真是说透了这一点。姜维虽能竭忠尽智,怎奈孤掌难鸣,处处缩手缚脚,其结局是众所周知的。
曹操之后的能人就不用说了,司马懿数次与诸葛亮交锋,使诸葛亮未能踏入中原半步,最终累病,死于五丈原军中。
还有一点,就是诸葛亮没有曹操的手段,曹操有巧取豪夺的能力,乱世成大业需要这种能力。诸葛亮却没有这个能力,在隆中纵观天下,发表完长篇宏论后出山辅佐刘备,岂知二代而终,后主刘禅还不及灵帝或献帝,所以诸葛亮苦心孤诣,也无法实现自己的隆中宏愿。
因此,曹操之奸,并非真奸,尤其不能和历史上的奸臣相提并论,确切一点说,他是一位乱世英雄。曹操给人的感觉只是畏和服,却很少让人憎恶,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曹操的产生既是个人际遇,也是历史的必然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