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填金漆的案上,那几张宝琴若是有灵,必定会叹息,千古名琴蒙尘,断弦无人听取。只因它们刻下的主人,无心操弄。
虞姬薄施脂粉,淡扫蛾眉,身着月白色的刺绣衣裳,遍身绮罗皆素,黑发用一支碧玉珠钗挽着,更显得她细长的凤眼妩媚如丝。她迎风而站,手握着的那半块玉璧,入手冰冷,通体翠绿明艳,名为凤凰珏。
还记得那日,风光正好,晴空万里,花艳风轻。
身穿乌金甲胄,披挂虎皮红战袍,气宇轩昂的男子,微笑着把她横抱而起,放入那群花烂漫丛中。那男子体魄雄壮,目有重瞳,实乃帝王之伏羲相貌。
他似笑非笑,语声清朗“这举世的凤凰珏玉,一分为二,分而收之,视为定情!”
虞姬怔忡,回首屈膝接过 “项王之命,必当从之!”
她纤细雪白的手指配合着青翠的瑰宝,更显得晶莹如酥。
项羽眉目轻许地说“此刻,我只是天地间最普通的一名男子,现在向你示爱,非是用项王之尊,只为我项羽想娶你虞姬为妻!”
虞姬漆黑的长发在被那旷野的烈风搅动狂乱,心脏砰响个不停,她藏在他怀抱中的倾世容颜悄然红透,她默然,心境却并没有平和,尽管,她的等待,她的终身,一切终有了归处。
秦王故宫旧殿,一旁侍女虽多,但都是敛声弊气不敢打扰。
沉浸在回忆中的虞姬,终于感觉到有人靠近,抬头,半掩着嘴角,目光落在眼前的男子身上。
他好一副相貌,那山峰一样冷峻的眉下,是一双沁满水的眸子,桀桀然宛如星光,棱角分明的脸,刘邦笑起来,竟有两只深深的酒窝。“在想什么?”
她平复下心脏,抬头淡然而笑“参见刘将军”一语既出,礼貌地十分刻意,是故意的疏离。
刘邦有些幽幽然,他转头面向于窗外,已是星光漫天。
“还不给刘将军献上茶来”虞姬侧脸呼唤侍女。
“是”入画答应一声,赶紧托住那填漆的托盘,上面有泥金红木的小碗,小碗里是盈盈温热的绿茶。
“将军请用茶”虞姬从入画手中接过,端起茶碗,躬身递上。
刘邦只是侧身,撩了撩眼皮“还是拿酒来吧!”
虞姬的手指并没有动,茶碗依然稳在手中“将军什么时候和项王一样,如此贪恋这杯中的酌物,需知,酒会伤身。”她故意提起项羽,她想让他明白,一切,都已经木已成舟,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果然,只见他身躯微微震动,他闪电般回转“我就是要酒”他的样子就像一个赌气的孩子。
“奴婢这就去取”入画惶然,轻轻用手指拉了拉虞姬的袖口。
“去吧!”虞姬本想坚持,可是当她触及到他炙热的目光后,终于又于心不忍,回首,将那茶碗又放回入画双手托住的托盘里。
宫女们行动很迅速,早就有其他跑腿的侍女被吩咐下去,层层传递,酒壶酒具只不过过了片刻,便已经由外间的伺候侍女端着,立于殿堂门外。
入画连忙走过去接了过来。
素色的绣花裙摆在大殿凿花玲珑的砖瓦地面上摇曳生姿,虞姬快走了三步,又从入画的手中转过了托盘,放在乌木桌上,她轻轻拧开酒壶上的红色棉塞,想要倾倒进酒碗中,却被刘邦出言制止“整壶都拿过来吧!”他轻描淡写地说。
虞姬轻轻晃动了下酒壶,稍微倾斜了点瓶子,满满幽香的酒水便已经流淌出来,很快就斟满了一杯,她用双手捧过“酒多伤身,夜了,喝过这杯将军便去安睡吧!”
“你也是这样劝说项王的?”刘邦溜着眼睛,用余光看她。
虞姬身躯微颤,接而稳定下来,她轻柔地笑着“项王确也爱酒,不过,我从不相劝!”
“因为项王比我酒量大?”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皮,
“因为项王天性固执,不如将军你能从善如流”她边说着边端着酒杯走进他。
“你这是在夸我么?项王听到你夸我,可是会不高兴的!”他皱了皱粗粗的眉毛。
“每个人都每个人的优点和缺点,我只是照实说出而已,项王会不会不高兴我真的不知道,但是事实如此,刘将军就应该从善如流,喝过这杯酒,去早些安歇!”虞姬俏皮地笑了笑,朝上递出了酒杯。
“我睡不着”刘邦扭头过来捧起酒杯,仰头,一口就干掉。
“我并不不是想打听相关纷扰的战事,我只是想要将军知道,虞姬是不愿看到你们任何一个受到伤害的!”她赶紧接过他手中的空杯。
他意犹未尽,低声嚷道“再来一杯”眼看着虞姬回头去斟酒,就又加了一句“我说,你就把整壶拿来何妨?”
虞姬没有听从他的要求,又斟满了一杯“都说了,酒多伤身,此是最后一杯了!”说完,她真的就吩咐侍女入画过来,收走了还剩大半美酒的酒壶。
“将军,喝完这杯就歇息去吧!”月光之下,那杯中酒水略有涟漪。
“夜虽长,可是我的心境却总不能平和安然”刘邦端起酒杯,轻轻吮了一口,甘香酷烈,其味自知。
“那将军可在这榻上稍作歇息,虞姬为将军弹奏一曲何如?”她说话的时候,低着头。
“仅此而已,是么?”他顾左右而言其它。
“我只能。。。。。。。至多如此!”虞姬微微屈膝。
“罢了”刘邦说罢,一口咽下那剩余酒水,走过去惬意地将身子挨于这极大的卧榻上,软枕,靠垫,棉纱薄被,虞姬率领着侍女们稍显忙乱,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忙碌,看着她为自己尽心尽力。
终于,在一切妥帖之后,虞姬吩咐侍女们退下,屋里只剩下入画一人伺候,刘邦的贴身侍卫们就矗立在殿堂门外守卫。
熄灭了大部分的烛光的映照,殿堂里光线暗淡,浅浅的光影勾勒着虞姬美好的身影,她坐得离开榻子一仗多远,这不远不近的距离是想让刘邦知道,这也许是永远都无法跨越的。轻调微曲缠绵于她的纤细指尖,困意慢慢袭人而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她在身旁陪伴,今夜闭眼时,刘邦觉得竟比往日多了一份安然。
“夫人,更深露冷,要不要回去了?”婢子在身后小声地提醒,遥远的配殿的回廊处,站着两个落寞的女子,她是刘邦的原配妻子吕雉,她稍显黯淡的眼眸已经被那殿堂里的暖光摇曳得有些模糊了。
“这琴声好听么?”吕雉耸了耸肩膀回头便问。
“这……这……”婢子吓得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挺好听的”吕雉点点头,她知道,再这么问下去也只是为难她,更为难自己,低头看了眼自己因做农活而粗糙的手指,她打断她,带头走开。走开了好几步,才折过头来看着还呆愣着的婢女,吕雉便笑了“傻丫头,还不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