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小骗子怎么又来了?”那个保安看到她后,不出她所料,又跑过来驱赶她了。
面对他的挑衅,朱慧早有准备,学着他的口气,装腔作势地反唇相讥道:
“你这个死保安怎么也来了?”
“你不是说就算我们老板开着宝马车亲自去接你,你也不来我们这里消费的吗?”
“是呀,我今天又不是来消费的,你们老板当然不会开着宝马来接我罗。”朱慧不紧不慢地说,说得有根有据。
“我知道你今天不是来消费的,你今天是来行骗的。”那个保安将两支胳膊挽在胸前,脚下还不停地打拍子,歪斜着脑袋看着她或者说是鄙夷她,满脸飞扬着不可一世的神采。他指了指不远处两个跪在地上乞讨的小孩,哂笑道:“你看到那两个披麻戴孝的小孩没有?别看他们两个年纪小,但他们行乞的功夫可比你专业得多。他们第一天来,也像你这样,为了博得路人的同情,很没创意地在墙上贴了一张求助信,平淡无奇。但到了第二天,他们就意识到做任何事情都应该与时俱进,骗人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他们的骗术就开始花样翻新,标新立异地穿起孝服来,披麻戴孝的样子也算是返璞归真。到了第三天,他们的骗术更上一层楼,把自己父母的遗相搬出来大造声势,声情并茂地向路人讲述他们的悲经惨史,不仅换回了眼泪,更换回了钞票,堪称一石二鸟。到了第四天,他们的骗术就已经炉火纯青,可以毕业了,父母的骨灰都拿出来助阵,正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一举多得。”那保安说到这里,一副颇有心得的样子,长舒了一口气,拍拍朱慧的肩,道貌岸然地感叹道:“这两个小孩如此聪明,做任何事情都懂得举一反三,我估计卖身葬父的那一天已是指日可待,你的骗术跟他们比起来简直就是鸡毛蒜皮,不足道哉,同他们两个小孩相比,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感觉到自惭形秽吗?”
“我又不是骗子,我干嘛要自惭形秽呀!到是你这个瞎了眼的死保安,自以为聪明,其实是事非不分,难道你就一点也不为自己的愚笨和无知而感到自卑吗?”
“你——”那个保安指着她,气得懒得跟她争辩下去,一把撕掉了她刚贴在墙上的求助信。
朱慧望着他,平静至极,仿佛对他会撕掉自己的求助信的行为早就有所预料,所以也没动容,又说:“你撕好了,明天这张求助信照样还是会贴在这堵墙上去的。”
“哦,是吗?”这个保安见她脸上波澜不惊,着实有些意外,不禁露出失望之色,兴味地望着她,困惑不解地问:“我觉得你真的很贱呀,我这样赶你,你为什么还要这般死皮赖脸地非要呆在这里不可呢?”
“因为我同学的生命比你这个死保安的冷眼重要得多。”她说着,委屈的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
“你真的有一个患白血病的同学?”那个保安揪着下巴,摆出一个保守姿势,将信将疑。
“我没你想得那么坏,诅咒自己的同学患白血病。”
“你和你那个同学的关系很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而且很糟糕,糟糕得让你难以想象。”朱慧直白地说,没有丝毫掩饰。
“关系既然不好,那你还每天黑汗水流地跑到这里来拉琴为他筹钱治病呀?”
“关系不好是见死不救的理由吗?”
朱慧的一句反问让这个态度极其恶劣的保安一时语塞,立在那里,干巴巴地一阵傻笑。毕竟一个小女孩能明白的道理,自己却不明白,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他羞愧难当了。
“喂,小鬼,你叫什么名字?”那个保安舒展眉宇,突然问。
“我姓朱名慧,是充满智慧的意思。你这个死保安又叫什么名字呢?”朱慧没好声气地反问他。
“我姓张名守德,是坚守道德的意思。”那个保安学着她的口气笑着说。
“张守德?”朱慧眯缝着眼睛,鄙夷冷视他说:“你这么坏,我看你干脆就改名叫张缺德算了,这样才符合你的人品。”
那个保安听到她这番不太礼貌的言语,似乎也没太在意,挺着肚子,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略带几分侠气和爽朗,兴味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你就仿佛看到了中国相声界的未来。”说完,冲她一笑,就转身离去了。
“喂,你这个死保安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将来会去说相声吗?”朱慧忍不住在他背后大叫起来。
那个保安远远地回过头,大声笑道:“是呀,所以你要加油!未来相声界,吹拉弹唱一流的朱大师。”
之后的几天里,朱慧再来武汉广场门前拉琴时,那个保安再也没有驱赶过她。周末,天热得几乎要用烫字来形容,走在街上,就像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烫得人恨不得将身上的皮给剐了。朱慧这几日被太阳晒得几乎面貌全非,黑得像是变了种,围上草裙,就是一非洲土著人。她放下手中的小提琴,不停用嘴吹手指上因拉琴所鼓起的小水泡,由于汗流不止,水泡浸在汗水里就更痛了。这时,那个保安突然跑过来,叫住了她,难得关心地问道:“我看你拉了一个上午的琴,应该筹得不少钱了吧!”
“唉——,筹个什么呀!天这么热,谁会出来逛街呢!”朱慧望着他,怅然若失地吁了一口气,无奈极了。
“说的也是,天这么热,谁会出来逛街。”那个保安四处张望了一下无人行走的大街,说:“既然筹不到钱,那你干脆回去休息几天,等天凉快一点再来。”
朱慧望着他,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也会关心人,“谢谢你的关心,只可惜我可以等待时间,但我同学的生命却不会等待我。”
“真不知道应该说你的那个同学是幸运还是幸福,有你这么好的一个班长。”那个保安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从兜里掏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信封,递到她面前,嘱咐说:“这是给你的,你可要拿好,千万别弄丢了。”
朱慧接过信封,不解地望着他,问:“里面装的是什么呀?”
“里面装的是我这个月的工资,现在我全部捐出来。”张守德冲她微微一笑,脸上不由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说:“一个死保安的月工资没那么高,只有区区800块,虽说少了一点,但那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的同学能早日康复。”
“你的工资?”朱慧瞠目望着他,大感意外。
“怎么,你不相信我会捐钱,是吗?”
“不……,我只是太感动了。”朱慧感动得一阵眼红,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带着浓重鼻音说:“谢谢你,保安大哥!”
张守德听到她竟礼貌地称呼自己为“大哥”,一时浑身不自在起来,连声说:“别……,这么热的天,你可千万别叫我‘大哥’,我怕自己听后会中暑。”他说着,难为情地一阵脸红,腼腆笑道:“我看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死保安吧!”
朱慧见他平时那么嚣张竟也会有脸红的时候,忍不住开心地笑起来,真切地又说:“就算你听后会中暑我还是要说,保安大哥,你真是一个好人。”
张守德望着她,抓耳挠腮地又把酒窝漩在脸上,铺开了更广泛的涟漪,形成了一个大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