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文化措施战国时期,各国的度量衡和文字并不相同,如齐国用的是刀币,楚国用的是蚁鼻钱;从出土兵器上的铭文来看,楚国的文字与齐国的文字有很大不同,而秦国与东方六国的文字在形体上又有很大区别。秦国的文字更多地继承了西周金文的特点,而东方六国的文字则在字形方面表现出了与西周金文极大的不同。各诸侯国所用文字之字形的差异是文字发展受社会经济、文化水平的影响造成的,是文字发展的必经阶段。但字形间的差异也为社会交流设置了不少的障碍,所以,统一文字的要求早在秦统一天下之前就已经出现,如《中庸》中就有“书同文”的说法(《中庸》的成书时间仍然存在争议,但应该不会晚于战国时期)。秦朝为了统一文字,除了颁布法令之外,还组织人力编写了字典,用于规范字形。据《说文解字·序》:“秦始皇帝初兼天下……罢其不与秦文合者。(李)斯作《仓颉篇》,中车府令赵高作《爱历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也。”“史籀大篆”指秦国以《史籀篇》为基础而采用的字体,即狭义的“大篆”(广义的“大篆”可指自甲骨文至战国时期的文字)。“罢其不与秦文合者”意指废除东方六国文字与秦国文字之间的异体;“省改”指简化字形。这就是小篆,现存的“泰山刻石”残石即是小篆的典型作品。统一度量衡和文字不仅是大一统思想的显露,它们也有利于经济和文化的发展。
秦始皇的文化政策也令他日益孤立。李斯等人认为“古之五帝三王,知教不同,法度不明……其身未殃,诸侯倍叛,法令不行”,因此,李斯所理解的统一不仅是疆土的并一,还包括“法令”的统一,认为“天下无异意,则安宁之术也”。公元前213年,大臣们发生了关于封建、郡县制的争议,淳于越建议行封建制,但李斯仍然反对,认为时世变异,治法理应不同,并讥笑淳于越等为“愚儒”。李斯为秦始皇分析了此前天下散亡的原因:诸侯并立,人人师古害今,私学兴盛。李斯建议:“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只留医药卜筮种树之书不烧。李斯的建议正合秦始皇心意。李斯所言旨在废除私学,确立官方的哲学思想,最终达到巩固中央集权的目标。这在当时固然是大势所趋(汉武帝时的“独尊儒术”与李斯的意图大致相同),但他显然忽视了战国以来形成的传统社会所具有的惯性力量,这股力量直到汉武帝时代仍然存在,李斯想依靠暴力手段扼制它并不切合时宜,显得粗暴无知。
焚书之后又发生了坑杀儒生的惨案。受秦始皇重用的方士侯生和卢生奉命为他寻找仙药,二人看到秦始皇刚愎自用,为所欲为,且贪得权势,二人心有不满,于是溜之大吉。秦始皇得知消息后,大发雷霆,觉得自己被“文学方士”欺骗了,继而怀疑“诸生在咸阳者”散布谣言,妖言惑众。派出的吏员日夜审问诸生,诸生又互相告发,最后将“犯禁者”460人全部坑杀。太子扶苏因极力劝谏而被秦始皇发配至蒙恬的军队中任职。
“焚书坑儒”断绝了士人对秦王朝的梦想,这也是它日后瞬间土崩瓦解的原因之一。“焚书坑儒”是秦始皇将暴力手段带入思想文化领域的直接后果,它虽然可以暂时压制住自战国以来一直活跃的私学,但并不能改变思想发展的客观逻辑。汉兴以后,各类学术迅速恢复,而且直承战国,恰好证明了秦始皇的无知。尽管如此,“焚书坑儒”仍然给中国文化造成了严重的损害,很多典籍因此散佚。
皇帝气象为进一步瓦解抵抗力量,秦始皇下令没收平民拥有的兵器,在咸阳将之销毁,铸成铜人和钟;又将各地大室豪族共十二万户迁到咸阳。由于秦朝之前是诸侯争强的局面,所以在统一之后,各地仍有很多旧贵族,或富室大家。这些家族在当地都拥有一定的号召力,对新的统治者来说,他们都是潜在的威胁。迁徙巨室豪族可以削弱这种威胁。汉兴以后,一直有利用修建陵墓的机会迁徙大户的惯例。
秦始皇希望为自己树立起一个“圣君”的形象,他勤于政事,给自己定下了日览120斤文书的额度,完成之后才能休息。他还喜欢巡游各地,并立石颂德。秦始皇二十七年,即公元前220年,秦始皇开始了合并天下后的第一次巡游。第二年,他巡游至鲁国故地,在邹峄山立碑,并召集当地的儒生商议碑文的内容和封禅祭祀等事。继而上泰山,举行祭祀,刻立石碑。下山后在梁山(在泰山旁)又举行祭祀,刻石颂德。刻石除了歌颂皇帝的功业以外,还描写了他所期望的理想之境:“皇帝躬圣……夙兴夜寐,建设长利,专隆教诲。训经宣达,远近毕理,咸承圣志。贵贱分明,男女礼顺,慎遵职事……化及无穷……”继续往东,秦始皇登上之罘山,又留下了石刻。转而向南,登上琅邪山,同样竖立石刻。在石刻中,说皇帝要“忧恤黔首,朝夕不懈”、“诛乱除害,兴利致福。节事以时,诸产繁殖。黔首安宁,不用兵革”。最后,不忘高歌“功盖五帝,泽及牛马”。儒家等诸子所崇尚的三皇五帝显然成了秦始皇的“偶像”,他认为自己合并天下,消弭了战乱,安定了百姓,已经“功盖五帝”。不仅如此,秦始皇还希望儒生们能理解他的事业,因而放下姿态,与鲁地的儒生共商祭祀。儒生的反应在史书上没有留下多少记载,不过,秦始皇的一班武将大臣却深得君上心曲,他们认为皇帝已经实现的功业早已超过三皇五帝(见《史记·秦始皇本纪》)。在这些石刻中,屡屡提及法令严明,看来秦始皇对于“以法治国”颇为得意。考古所见的很多秦国兵器制作精良,且有着几乎划一的标准,以及众多的法律文书,都反映出了秦朝法律体系的复杂和高效。如此好的治国理念,秦始皇没有理由不坚持。
秦与周相比,是一个全新的时代。面对一个庞大的国家,秦始皇需要在很多方面进行探索。巡游也许源于古代典籍所记载的巡狩,君王要定期巡狩诸侯,通过巡狩,君王可以视察民情,也可以解决一些政治问题。但对于秦始皇而言,巡游也许还可以自我欣赏和炫耀武威。例如秦始皇在巡游途中遭遇大风而不得渡江时,他勃然大怒,驱使三千刑徒将湘山上的树砍伐殆尽,这是施威于神;公元前218年,巡游至河南阳武县的博狼沙,遇见了盗匪。为了抓住强盗,秦始皇下令大肆搜索,十天后才罢休,此为施威于民。石刻上固然有隽永的文辞和美好的愿景,但秦始皇的行动并不受这些文字的约束,他一方面沉醉在古圣帝王和长生不老的传说当中,忙于巡游、派出人员寻找不老丹药和接受臣子的奉谀;一方面越来越刚愎自用,以日益惨苛的手段来实现自己的愿望。吞并天下之后,秦始皇仍然承袭战争时代的作风,似乎陷入了自我膨胀式的迷狂之中。
从即位之初起,秦始皇就开始在骊山为自己修筑陵墓,极尽奢华。这座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地下王陵包括了地宫,《史记》记载:“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异怪徙藏满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穿三泉”是形容地宫的深度,也有可能指在施工过程中碰到地下水。根据考古勘察,地宫可能距地面35米深,东西长170米,南北宽145米,仅位于地宫中央的墓室的面积就约与一个标准足球场相当。地宫内确实有水银,司马迁的记载是可信的。水银不仅可以代表江湖大海,而且可以防腐,又因汞气体的剧毒性质,灌注水银还可以起到防盗的作用。陵园的地表总面积56.25平方公里,陵墓封土原高约115米,现在仍有76米。陵园有内外两重城垣,内城周长3840米,外城周长6210米。1974年,当地村民在打井时发现了秦始皇陵兵马俑坑。经过考古工作人员的进一步发掘,确认这是秦始皇陵墓的陪葬坑。整个陪葬坑从西向东,三个坑呈“品”字形排列。一号坑就长230米,宽62米,深5米,总面积14260平方米。坑内有几千个陶俑,陶俑的造型十分逼真,无不栩栩如生,他们被排列成一个包括了不同兵种的完整作战队形。兵马俑坑只是秦始皇陵的陪葬坑,但它的艺术性和工程量已非常令人吃惊,被称为“世界第八大奇迹”。
秦始皇陵至少修建了35年以上,直到陈胜手下的将军周文率领的农民起义军攻至陵园附近,秦二世才听从将军章邯的建议,下令停止施工(此时整个工程已进行至收尾阶段),将修陵的劳力组编成军队扑向起义军。
在南方,秦始皇继续开疆辟土,组织军队攻城略地,相继设置了桂林郡、象郡、南海郡。在西北,派蒙恬率兵30万,攻击匈奴,并开建巨大的防御工程:长城。公元前212年,为便于向北方出兵,开始修筑直道。所谓直道就是宽阔平直,便于马车奔驰的道路,是当时的“高速公路”。对于秦直道,《汉书》有这样的描写:“道广五十丈,三丈而树,厚筑其外,隐以金椎,树以青松。”秦代一尺大约是现今的0.23米,50丈就是115米,每隔7米左右就植树一棵。从实地勘察的结果看,秦直道的路面最宽可达60米,一般则在20米左右,《汉书》显然夸大了数字。《史记》称秦直道“自九原抵甘泉,堑山堙谷,千八百里”,即从今天陕西的淳化县梁武帝村至内蒙古包头市。这条直道的遗迹现在仍然清晰可辨,有些部分甚至仍在使用。
另一项大型工程阿房宫也于公元前210年开工。阿房宫位于现在的西安西郊,据司马迁的记载:“前殿阿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驰为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巅以为阙,为复道,自阿房渡渭,属之咸阳。”一步约合6尺,也就是说,阿房宫东西长690米,南北长约115米,殿中可以容纳1万人,四周都有阁道包围。如此宏伟的宫殿,需要的财力和劳力都是数以千万计的。阿房宫动工约一年后,秦始皇去世,当时只修筑了一座前殿。据考古勘探,阿房宫前殿遗址的台基长1270米,宽426米,其工程浩大由此可见一斑。
战争和劳役令老百姓连年奔走,怨声载道。众多大型工程使秦始皇在巡游时刻立的石碑变成了强烈的反讽,并将新的王朝推向危险的边缘。
公元前211年,有人在陨石上刻下了“始皇帝死而地分”的字句。一年后,秦始皇遵从前一年卜筮所得的忠告,又开始巡游。但这次巡游并没有实现它的初设目标,秦始皇在中途因病逝世。
秦始皇创立了中央集权的政治体制,揭开了中国历史的新篇章,他也为历代梦想成为圣君贤主的君王竖起了一些标准,比如开疆辟土、征伐夷狄;天下归一、四宾来服;自比三皇五帝、梦想不老成仙。秦始皇的暴政虽遭诟病,但他的理想,以及在政治制度建设方面的探索,甚至成仙之类的妄想都被人继承。
秦帝国的覆灭秦国的统一在相当程度上依赖来自东方的人才,他们是一个特殊群体。这些人大多出身低微,对名利爵禄有着如饥似渴的占有欲,在危难之时,他们可能表现出惊人的勇气和才智,但面对人性的考验,他们又可能畏首缩足,难堪重托。李斯就是这类人物中的典型,他为秦国的统一作出了很大的贡献,但他的贪图名利也加速了秦帝国的覆灭进程。
沙丘之谋李斯本是楚国的一介布衣寒士,先跟从当时的大儒荀子学“帝王之术”,然后只身往西,入秦国。到秦国后,李斯投靠吕不韦门下,由他推荐,成为秦王政身边的近侍。期间,李斯曾向嬴政献《论统一书》,力主秦王早日实现天下一统。此次上书使秦王对李斯刮目相看,很快任命他为长史(此官职战国末年始置,起初职责不明),再后又拜为客卿(春秋战国时期的官职,多授予担任高官的外国人),并命参与制定统一战争的策略。公元前237年,秦国贵族指斥来自韩国的郑国利用修建水渠的机会消耗秦国国力,进而将矛头对准游说之士,认为他们在秦国搞间谍活动。秦王在贵族的压力下,下令驱逐说客,其中包括李斯。李斯在离开秦国的途中,向秦王上《谏逐客书》。这篇千古少有的佳作列举了大量的历史事实,说明秦国的富强离不开外国的人才,劝秦王不拘地域、国别,广聚人才。这篇文章为李斯带来了转机,秦王看到文章后马上取消了此前的命令,并擢用李斯。
李斯是秦国统一战争计划的主要策划者,他以自己出类拔萃的才能辅佐秦王合并天下。统一之后,李斯已经官至丞相,位列三公,权倾朝野:长子是一方要员,几个儿子都贵为驸马,几位女儿则嫁与各位王子为妻。在地方任官的长子李由有一次回咸阳,李斯为其置酒洗尘。溜须拍马者闻风而动,李斯家门口停驻的车骑竟成百上千。身临如此盛况,李斯却不无担忧:“我的老师曾告诫我,说‘物禁大盛’。想我年轻时生活艰难,而现在却位居人臣之极,今后的日子吉凶难料啊!”虽然担忧,但李斯终究做不到顺势而退。
公元前210年,秦始皇在巡游途中,于沙丘去世,李斯的担忧很快变为事实,这可能是他始料未及的。
秦始皇死后留下遗诏,要戍边在外的太子扶苏将兵权交给将军蒙恬,然后回咸阳参加葬礼,这相当于要扶苏回咸阳继承帝位。诏书是赵高代写的,而赵高又是秦始皇另一个儿子胡亥的老师,胡亥当时恰好随驾巡游。秦始皇病逝后,消息秘而不发,只有李斯、赵高、胡亥及几位亲近的宦官知道。
身为胡亥的老师,赵高企图立胡亥为新帝。因此,如何对付太子扶苏成为当务之急,而除掉扶苏又必须获得丞相李斯的支持。当赵高开始说服李斯时,李斯斥责他丢弃了臣子本分,不立太子而立胡亥是“亡国之言”。面对位高权重的丞相,赵高显得信心十足。他首先恐吓李斯,说自己入宫二十余年来,未尝见丞相或功臣有“封及二世者”,且无有得善终者。这还不够,赵高还不忘提醒李斯,在这场选立新帝的斗争中,一定不要站错队!如果扶苏登基,帝临天下,必将用蒙恬为丞相,先帝旧臣之失宠,乃必然之事;如果胡亥获胜,而丞相现在又与我们为敌,这也未必是上策!
李斯乃说客出身,赵高的恐吓岂能使他改弦易张?再一次被李斯驳斥后,赵高抛出了爵禄和名利的诱饵,战国说客毕竟是逐利之徒,赵高好像将李斯一眼看到了底。在义、利之间的抉择令李斯左右为难,甚至仰天长叹。但他迅速为自己的选择找到了合理的台阶:身逢乱世,无力奉持先帝遗志。
事实证明,选择与赵高、胡亥为伍,是李斯一生中的败笔。扶苏登基后,可能另择新相,但在赵高和李斯之间,胡亥肯定更看重赵高,而非前朝老臣。扶苏忠孝仁慈,胡亥庸碌无能,以李斯之机敏和洞察力,二人之高下明晰可见,立然可判。可惜此刻的李斯不再是当年冒死上“谏逐客书”的李斯,功成名就之后,患得患失如影随形,赵高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荀子以“帝王之术”教诲李斯,告诫他一定要警惕“物极必反”、“盛极而衰”的规律,这也是战国游士惯常引用的语言。但当李斯面临重要抉择时,他显然忘掉了老师的教诲。胡亥登基之后,李斯可以选择顺势而退,利禄未必全保,但终不至于弃尸于市,株连三族。到后来,贪慕名利的李斯竟被赵高玩弄于股掌之间。“利令智昏”,诚为智者之言!
李斯之死李斯的悲剧似乎早已注定。年轻时曾任小官员,看到厕所中的老鼠不仅吃食肮脏,而且整天提心吊胆,一见到人或狗,更是仓皇避之。而粮仓中的老鼠就不同了,藏身在大梁之下,以粮为食,也没有人和狗的骚扰。李斯发出感叹:“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史记·李斯列传》)李斯既然选择了“仓中之鼠”,则官位厚爵是绝不可抛弃的。人无近忧,必有远虑,“仓中之鼠”果能高枕无忧吗?肥硕之鼠,行动迟缓,加之长处安乐,反应迟钝,一旦危机降临,往往逃之不及。
胡亥登基后,听从赵高的主意,起用亲近之人,先帝故臣大受冷落。不仅如此,胡亥还采取极端的手段消灭异己,杀害将军蒙毅等功勋卓绝的大臣,以及自己的兄弟姐妹,他们的财产也尽数入官,连坐者更是不可胜数。与此同时,秦二世又治阿房宫,修直道,赋敛较秦始皇有过之而无不及。被逼至生存底线的民众奋臂而起,在陈胜、吴广的带领下开始了反抗。
由于李斯长子李由镇压不力,群臣多有讥议,认为李斯位居三公,自己的儿子却不能保一方安宁。当二世责问李斯时,他惶恐不已,只得阿谀秦二世之意,上书要求严行督责,认为严行督责可防臣属弄权,以此则天下安定,天下安定则皇帝愈加尊严,这就是所谓的“行督责书”。“行督责书”所言实非李斯本意,完全是为了迎合二世。就当时的情势而言,此举不异于火上浇油,这个时候的李斯已经变成了庸碌之才。秦二世的残酷治国,李斯的昧心纵容,使秦帝国的灭亡终成必然之势。
赵高虽官阶不高,但由于是秦二世的老师,而且是胡亥得以称帝的主谋,所以深为秦二世信任。李斯虽仍然身居丞相之位,但不能再像辅佐先帝那样,随侍皇帝左右。赵高听闻李斯对自己的做法心存微词后,心生一计,怂恿李斯进谏,故意要李斯在胡亥饮酒作乐时进宫,结果引得胡亥大为不快。赵高趁势煽风点火,说李斯参与了沙丘之谋,二世登基之后,他对自己的权位并未加益心存不满,而且诬陷李斯“亦望裂地而王”,甚至暗通陈胜等人,所以“楚盗”经过李由所辖的三川时才不攻城。
李斯在得知二世开始调查长子李由之后,决定以一己之力扳倒赵高。二世当时居住甘泉,李斯无缘得见,只得上书言事,提醒秦二世提防赵高。这等同于自投罗网,此时的李斯已经不能正确地判断自身的处境。秦二世担心李斯攻杀赵高,于是将李斯所奏悉数告知赵高。赵高乘机借步上梯,重弹老调,并将李斯与篡齐之王位的田常相提并论,秦二世闻之震怒不已,下令将李斯交由赵高处置,务必要他供出谋反的罪证。
身陷囹圄的李斯自恃辅佐先帝有功,能以善辩之辞还自己清白之身,于是上书秦二世,为自己列出七项丰功伟业。殊不知,“有罪”之臣根本没有与天子对话的机会,赵高下令将李斯的上书丢弃不奏,又安排亲信假冒御史、谒者、侍中,三番五次地提审李斯。只要李斯敢申辩,就酷刑相加,使他痛苦难堪。等到秦二世派人来查验时,李斯再也不敢申诉,老老实实地承认了加在自己身上的罪名。
公元前208年,李斯被“具五刑”,即黥(在脸上刺字)、劓(割鼻)、刖(斩双脚)、枭首,最后被剁成肉酱,并株连三族。临刑前,李斯悲怆地对儿子说:“我再也不能和你牵着猎狗,从上蔡东门出城,去山野猎杀野兔了。”(《史记·李斯列传》)言未竟而老泪纵横,父子相拥而泣。
李斯违背秦始皇遗愿,导致对秦始皇素有异议的太子扶苏自杀,使秦帝国的政治错失了一次转变的机会。扶苏生前数次劝谏秦始皇,主张柔和的治国策略,他见假诏之后的自杀足以说明他为人仁孝、率直。如果是他继承始皇帝之位,而非德才皆无的胡亥,秦也许不会猝亡于突起的战火之中。
一年之后,秦二世在赵高的蒙蔽下自杀。赵高妄图自立为帝,但遭到群臣的反对,宫殿之上也出现了不祥的征兆。赵高遂立秦始皇的弟弟子婴为新帝,子婴即位之后,联合贵族,设计刺杀赵高,并诛其三族(此依《史记·李斯列传》之说,《秦始皇本纪》:“子婴为秦王四十六日……沛公……使人约降子婴。”)。三个月后,咸阳破,子婴与妻儿子女自系其颈,迎接起义军。刘邦将子婴交与属吏,项羽进城后,立斩之。
与东方六国相比,秦国贵族势力相对较弱,不能像东方六国的贵族那样与君主相抗,这也是秦能大量起用来自六国之谋士的原因之一。秦能合并六国,一统天下,像李斯之流的宾客谋士贡献很大。他们凭三寸生花之舌,采撷诸子为己所用,纵横捭阖,为利来,为名往。名利之外,他们少有更高的追求;重压之下,轻易辜负所托。李斯之死并不仅是他个人的悲剧,它将宾客谋士的空虚心灵祼露了出来,依赖这类心灵建立起来的帝国如同以卵垒台,垒得越高越危险,而崩塌则是必然之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继位之后,胡亥在各个领域都继承了父亲的做法,甚至更加残忍,阿房宫、直道、陵墓等大型工程也没有因秦始皇去世而停工。但胡亥并不具备秦始皇那样把握大局的能力,他性格懦弱,胸无主见,对赵高唯计是从。胡亥近乎是赵高操纵的傀儡,谋害大臣等恶行其实都是赵高教唆的结果。排除异己的同时,赵高将自己的党羽陆续安插到各个重要职位之上。为了彻底扫清障碍,赵高设计了“指鹿为马”的闹剧,引蛇出洞,然后加以陷害。
为了架空胡亥,赵高哄骗他说为了不在众大臣面前暴露自己的弱点,皇帝需要将自己深藏起来,制造出深不可测的神秘感。这样就能使皇帝更加威严,更便于控制大臣。胡亥信以为真,从此深居简出,躲在后宫醉酒淫乐,一切事情全部交付给赵高处理。
就在秦二世效仿父亲完成自己第一次巡游的三个月之后,陈胜、吴广在大泽乡(今安徽宿州东南)揭竿而起,点燃了酝酿已久的怒火。
秦二世元年,即公元前209年7月,要求按期奔赴今天北京密云一带的士兵因大雨路塞,无法准时到达指定地点。依秦法,延期到达得处斩首之刑,900名士兵为此愁苦不已,人心惶惶。素怀富贵之心的陈胜时任屯长,他看到了改变自己命运的机遇,于是和吴广商量,准备利用厌苦秦政的人心,发起反抗。二人事先将帛书塞进鱼腹,士卒烹鱼时发现了写有“陈胜王”字样的帛书;又在营地附近的丛祠中假扮狐狸叫,高呼:“大楚兴,陈胜王。”待时机成熟时,吴广又故意挑衅秦尉,与陈胜合力杀死两名尉官。杀死秦官之后即刻号令士卒,声言已经延期,按法当受斩首之刑,即便幸而受免,戍守边地也是九死一生。陈胜鼓动士兵:“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起义之初,起义军诈称拥护公子扶苏和楚国已亡大将项燕,这种看似两面示好的做法表明起义军试图寻求更多的支持,他们内部也可能存在严重的分歧。起义军东进攻下陈之后,在众人的推举下,陈胜称王,号为张楚。陈胜称王及寓意恢复楚国的国号,预示着天下将重新陷入分裂状态。与此同时,陈胜属下葛婴在东城(今安徽定远县东南)立襄彊为楚王,听闻陈胜为王之后,他又杀死襄彊,还报陈胜,陈胜诛杀葛婴。陈胜领导下的军队并没有统一的战略部署,无论是士兵还是将领都缺少作战经验。
陈胜首义之后,各地响应者不可胜计。而在陈胜称王后不久,天下迅即分崩离析,各路起义军各自为政,率兵攻城,占有城池土地,甚至相互攻杀。首义的陈胜试图控制混乱的局势,但他的声望、才能都不足以号令诸军。陈胜自己派出的军队也遇到了秦军的阻击。周文突破函谷关,进至戏(今陕西临潼东)时。秦将章邯说服秦二世,临时组织骊山役徒,击溃了起义军。秦军一路追杀,起义军最后在渑池(今河南渑池西)覆没,周文自杀身亡。围攻荥阳(今河南荥阳东北)的吴广久攻不下,继而在内乱中被田臧等杀害,他的头颅被献给陈胜,陈胜遂命田臧为令尹(战国时楚国的官名)。陈、吴二人在起义之后产生了尖锐的矛盾。田臧令李归等围荥阳,自率精兵至敖仓(位于荥阳东北方,此地可能是当时重要的粮食屯散地)迎击章邯,最终死于战阵。章邯军进后荥阳城下,击破李归等,然后挥师南进,于郏(今河南郏县)击败邓说率领的起义军。邓说退至陈,被陈胜诛杀。章邯又在许(今河南许昌东)击破伍余,乘胜杀至陈。陈胜监军迎战,军败,退至汝阴(今安徽阜阳),又领军北向至下城父(今安徽城涡阳),后被御者庄贾父杀害。
从陈胜称王至其败亡,共约六个月的时间,他所率领的军队几乎全被章邯击败。陈胜虽败,但他点燃的战火远非章邯所能扑灭。灭陈胜之后,章邯率军连连征战,直至他向项羽投降。
土崩瓦解在陈胜接连失败时,关东兴起了“复国运动”。由陈胜派往邯郸的武臣自立为赵王。由武臣派往燕地的韩广又自立为燕王。田儋在齐地自立为齐王,周市在魏地拥立故甯陵君咎为魏王,自己为相。陈胜败亡之后,秦嘉等拥立景驹为楚王。项梁渡江之后,立楚怀王之孙心为王,沿袭旧称楚怀王。这场复国运动映射出秦在关东的统治因过于残暴而不得人心,这也成为刘邦建汉之后分封诸侯的背景。秦朝短暂的统一并没有消除诸侯长期割据所造成的政治传统。
在各地的起义军之中,项梁、项羽率领的军队迅速表现出了较强的战斗力。在确信陈胜已死之后,项梁在盱台(今江苏盱眙东北)拥立楚怀王之孙心为楚王(熊氏,名心),数月后挥师北上,攻亢父(今山东济宁西南),救东阿(今山东陈阿西南),下城阳(今山东菏泽东北),攻至濮阳(今河南濮阳南),屡败秦师。项羽和刘邦领军攻下雍丘(今河南杞县),斩李斯之子李由。项梁领军攻定陶(今山东定陶),因久胜轻敌,被获得增援后的章邯趁夜突袭,起义军大败,项梁战死。
项梁军溃败之后,章邯认为楚地大局已定,遂领军北上,全攻赵地。秦将王离将赵地的起义军主力围困在巨鹿(今河北平乡西南),楚怀王应邀发兵相救,以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同时,令刘邦西向攻秦军,并与众将约定:先入定关中者王之(《史记·高祖本纪》)。
宋义领兵至安阳后,按兵不动,试图坐观虎斗,等待两军恶战之后,再出兵攻击秦军。于是军队在安阳停留了46天,在劝谏无果之后,项羽愤起杀掉宋义,引兵救赵。巨鹿一役,项羽志在必得。他派出一支分队,切断了秦军的粮食供应,然后率主力渡河。渡河之后项羽令军士将船只全部凿沉,炊具也被砸碎,自断退路。再无退路的将士们只有全力杀敌,战斗中,项羽率领的士兵以一当十,以十当百,呼喊声震天动地,观战的其他起义军无不为项羽的军威所震动。巨鹿一战,秦师大败。这场恶战令项羽威名远扬,他的勇猛善战,以及军队的强力战斗力都是其他起义军无法比肩的。项羽理所当然地成为反秦军队的领袖。
巨鹿一役,秦军主力遭重创。由于赵高的挑拨,章邯又被秦二世猜疑,心力交瘁的他最后向项羽投降。由于秦国的残暴,这支投降军经常受到起义军将士的排挤。当项羽率军至新义时,他听信手下谋士对投降军的诽谤,竟下令将投降的秦军全部坑杀,只留下章邯等将领。这件事情使人们胁于项羽威名的同时,也为他的残暴和嗜杀所震惊。
刘邦率着另一支军队西进,并没有碰到秦军的主力,无疑捡了个便宜。刘邦之所以能获准领兵西进,在于他给楚怀王等人留下了“宽大长者”的印象,而项羽却“僄悍猾贼”,残暴嗜杀。权宜之下,楚怀王选择派刘邦领军西进(《史记·高祖本纪》)。在刘、项争霸拉开序幕之前,项羽就因为性格的原因先输了一着。
刘邦率军经陈留(今河南开封东南)、宛县(今河南南阳)、武关(今陕西商南)、蓝田(今陕西蓝田),很快进入关中。攻陈留时,刘邦得到了郦食其的辅佐,在宛县又采取劝降的策略,避免了一场恶战。攻武关时又用张良之计,使诈攻破武关。与秦军战于蓝田时,刘邦又布疑兵诱使秦军放松戒备,趁机大破秦军。
当刘邦一路西进,项羽连败秦军时,秦二世派人责备赵高,这令赵高很不安。赵高马上纠集党羽,率兵攻进望夷宫,逼迫秦二世自杀。大难面前,胡亥还痴想着求得一条生路,和赵高的女婿阎乐讨价还价,但他最终连赵高的面都没见到,此时的胡亥之于赵高已经形同草芥。胡亥自杀后,赵高立子婴为王,“今六国复自立,秦地益小,乃以空名为帝,不可。宜为王如故”便连皇帝的尊号都不敢要了。但如此的谦卑未免来得太迟。秦二世死后,赵高为了在乱世中求得新的权势,他还派人与刘邦暗通款曲,试图与刘邦“分王关中”(《史记·高祖本纪》)。子婴父子闻讯后,对赵高更加怨恨,遂设计刺杀赵高,且夷其三族。
子婴做了秦王46天之后,刘邦屯军霸上,派出使者约降。子婴出城投降,刘邦入咸阳。在萧何等人的劝说下,刘邦放弃了美女和珠宝,选择了韬光养晦。他将宫室府库财物全部封存起来,将子婴交付给属吏看管,然后领军回到霸上,等待大军到来。是年为公元前207年,秦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