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月华如水般在屋顶荷池、假山石缝间轻盈地流淌。
凉亭。
亭下,荷叶长得正茂,大如团扇的荷叶将池塘层层掩盖起来,好像凉亭是建在荷叶上似的。微风过处,碧波荡漾,送来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无不令人心旷神怡,神思遐迩。
端王凭栏伫立,手摇一柄折扇,面色凝重,目光炯炯的注视着远方。汀兰立于身后,兀自呜咽垂泪。
“王爷,春茗是我的使唤丫头,她冒犯了王爷,也是我平日疏于调教引起,错在奴妾,请王爷将我一并锁拿暗室面壁思过,奴妾甘受惩罚毫无怨言。”汀兰轻轻抖动玉肩,泪水在脸上恣意横流。
“兰姐儿,这事与你没有干系,大可不必代人受过。”
“不,有干系!要说代人受过的,应该是春茗,而不是奴妾。奴妾做错的事却要春茗来承担,奴妾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这等罪过已经搅得奴妾寝食难安了,求责慰心之意,还望王爷成全。”汀兰扬起头,亢声对道。
“这是甚么话,你太不体恤本王的一片良苦用心了。你……”端王觉得既意外又无可奈何,脸涨得通红,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好久没有出来。
兰草阁。
清晨,汀兰早早起了床,对着镜子细细梳妆。小凤脚不沾地一路生风的在院里狂奔,后面跟着兰草阁的丫头,上气不接下气:“凤姐姐,你慢点儿,莫惊着了汀兰王妃……”
汀兰吃了一惊,忙招呼小凤。小凤跑到汀兰跟前也顾不上请安,一边揩汗一边气喘吁吁的道:“汀兰王妃,不好了……春茗被撵出府了,此刻人已在西厢门了,快去看看吧!”
汀兰大惊失色,脸忽地一下变得惨白,踉踉跄跄朝西厢门赶去。手一松,拢起的秀发似瀑布般一泻而下,在清晨瑟瑟地冷风中旋舞翻飞。
西厢门。
春茗形容憔悴,眸子里的一汪泪水被狠命的憋着,满目凄楚的望向朱漆铜钉的大门依依惜别。那种衣食无忧冷暖无虞的日子,已然变成过去,以后究竟怎样还未为可知,一切只有听天由命。
命运不能选择,幂幂之中它只能沿着既定的轨道踽踽前行。人,就像汹涌波涛中的一朵小花,一下被抛到风口浪尖,一下又被重重地甩到浪底湮没无闻。
当朱漆大门缓缓合上的一刹那,里头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发疯似的朝大门扑来,春茗一征,厚实的朱漆铜钉大门“砰”的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重重地关上了。
是汀兰王妃!春茗不停的嗫嚅着,嘴唇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汩汩流下,“叭嗒叭嗒”落在黄土地上湮没不见了。
春茗默默的双膝跪地,对着大门拜了三拜,哽咽道:“汀兰王妃,咱主仆有命,春茗再也无福侍候你了。”说罢,站起身,咬咬雪白细碎的牙齿,头也不回的走了。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甚么结局,她只知道此时尽快离开这里却是对的。
沿街的酒家饭舍旅店的招牌幌子迎风“哗哗”翻转,小二们对着大街拉起长腔,唱歌似的高声唱喏兜揽生意,各家门口也是熙来攘往人流如织热闹非凡。蓝春茗一家挨一家问过去:“要不要丫头帮工?不给工钱不打紧,只要给口饭吃讨杯水喝就成。”
“去去去,哪有丫头当伙计的,碍手碍脚,瞎胡闹不是?”
“真是稀罕事,自打盘古开天地也就从没听说过!走开,别挡了爷的生意。”
“嘻嘻,寻着丫头能当伙计,那老母猪也能上树么?”
“哈哈哈……嗬嗬嗬……”
“这姑娘八成是跑出来的,有啥淌不过的河,有啥解不开的结呢?回去吧,在家总比外头的好。”
“作孽呐,这姑娘可怜,谁家没有闺女?各位街坊邻居,能帮就帮一把,就当积点阴德荫芘子孙。”
“这号人见着多了,今日帮一点,明日帮一点,都是本小利微的小家小店,谁帮得起呢?”
一群人叽叽喳喳,虚情假意,冷嘲热讽,说得春茗面红耳赤既恼又恨,一跺脚,撇开众人逃了开去。
春茗一边逃,突然想起了昨晚有人交待给她的话,她若有所思的放慢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