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的木轮轧过地毯上繁复的花纹,近了她的身侧,却没有停下。
直到,陌柔看到他紫红的锦袍,绣着蟒纹的革靴,嗅到他身上的龙涎香和药味儿,他才停止。
“苏陌柔,今晚你跟本皇子走,本皇子这腿,交给你了。”
命令!天生皇孙贵胄,自恃高人一等。
他命她入牢,他命她听话,他命她跟他走……
以后还有什么命令等着她?
他若不高兴,不乐得见她,也会如对安玉凝那般,给她一句命令,让她滚,让她死。
陌柔视线落在他的腿上,漠然道,“小病小痛,陌柔是能治的。殿下这腿,陌柔恐怕医不好。更何况,我是兽医,一般接骨,接得都是兽骨……”
哈!这小女子竟翻脸不认人?!亏得他废这条腿救她!
他转动轮椅,伸手捏住她柔滑白腻的下颌,邪魅的鹰眸瞧着她故作镇静的神情,“人骨和兽骨,一样都是骨。”
陌柔握着拳头,波澜不惊地淡然驳斥,“人心却不如兽心纯净。有些人,美丽无双,却心肠恶毒,诡计多端,残忍绝情。有些兽,瞧着凶猛,却心地纯善,简单地令人心疼。”
指尖贪恋着她细滑洁净的肌肤,他脑海中,却浮现她在兽园医治那只猛虎的情景……
邪魅的视线落在她唇上,深沉的鹰眸,反而闪过暴戾的愤怒与残忍。
当晚,暗卫说,兽医为猛虎瞧了伤处,处理得当,吃了蝎子也起效。他方才得知,她的师父是域外的妙手神医凤屹。
有她在,他的腿定能痊愈。
可他没想到,她竟然医治耶律腾那个混蛋,也不肯医他!
“我天生菩萨心肠,不过,你若不医,我也可将你碎尸万段。”
他口气清淡如风,却杀气暗隐。
陌柔不耐烦地打开他的手,“为何偏要让我医?”
牢门外,他心爱的女子,安玉凝,冷笑坦言。
“全京城的医者死绝了,独你能救他。”
说完,她不屑地白了眼陌柔,对萧恒俯首,“殿下,替身已经带到。”
“嗯。”萧恒瞧着陌柔震惊的反应,视线未曾转开过。
她眼底那抹一闪而逝的担心,也被他尽收眼底。
忽然,莫名地,他的怒火就……烟消云散。
两个黑衣人,押了一女子进来。
那女子和陌柔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却披头散发,穿着一身囚衣,脸上不透血色,显然,她贴了易容面具。
萧恒兀自转动轮椅出去,冷声催促,“苏陌柔,你还愣着干什么?这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
陌柔担心地打量过女子,叫住萧恒。
“你抓一个无辜的人来顶替我,我死也不会跟你们走。”
走廊上,萧恒烦躁握住轮椅的轮子。
一个陌生人,她竟也愚蠢地关怀备至?
女囚见萧恒脸色不对,忙跪下恳求陌柔,“姑娘快走吧,我犯得是杀人罪,七皇子已经给了我家人良田和银子,我死而无憾。”
陌柔还是担心地问,“你家里可有孩子需要照看?”
“没有。”
陌柔拿了纸笔,“把你家的住址写下来,我得空去你家里探望,若他们万一许下诺言,却不给银两和良田,我定给你讨回公道。”
女子激动地哭出来,不敢耽搁,忙写下住址,双手递上。“多谢小郡主。”
陌柔见她的字写得歪歪扭扭,不放心地叮嘱,“有人若来探病,你说这些时日疲劳过度,体力不支。”
“是。”
见女子跪在地上,一脸绝望,陌柔终是于心不忍。
她不甘心地冲着萧恒怒嚷,“我犯得不是死罪,我明明可以有机会好好活着。萧恒,你布下这一切,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
安玉凝听出她话中有话,怒从袖中取出匕首,厉声呵斥,“苏陌柔,你再啰嗦,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安玉凝!”萧恒沉声斥责,“有求于她的是本皇子。”
安玉凝负气冷哼,再次退到一旁去。
“等你医好我,我放你自由,天下之大,你想去哪儿都可以。”萧恒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侧首看向那倔强僵持的背影,“听说你一直在寻你母亲,凭本皇子的本事,帮你寻到也不是难事。”
陌柔无奈,说了句“算你识趣”,不情愿地走出牢门。
*
大牢外,夜空暗蓝,星河浩瀚,呵气成冰。
陌柔忍不住仰头看天,在呼吸的白色水雾中,星斗瞬间模糊,愈加神秘。
夜景美好,她却开心不起来,她……并没有得到自由。
安玉凝亲自走出大牢过道,通传藏于路旁暗影里的马车过来,让陌柔帮忙推轮椅前行。
陌柔尚未握着轮椅把手……
萧恒就戴上黑皮手套,扣住轮椅冰冷的木轮,兀自前行。